欢迎进入前情回顾环节,补订可以解锁新章节哦

像是今天,那可就是热热闹闹的一天了,以至于不着急回家的都围着老陈家“劝架”。

真心劝假意劝,这就不好说了。

徐莎看了一会儿热闹,感觉有人扯自己裤腿儿,低头一看,是小煤球儿。

徐莎瞅瞅这小脏娃儿,倒是没嫌弃的把她抱了起来,只是她这身子骨儿也挺单薄的,抱着小煤球儿妞崽,还踉跄了一下。徐婆子赶紧扶住徐莎,说:“来,你把她给我。”

徐莎:“不用。”

妞崽似乎很担心自己被徐莎给摔了,小爪子紧紧的抓住了徐莎的衣领,小人儿也不敢乱动,撅着小屁股小心翼翼的趴在徐莎的肩膀。

徐莎还作势颠了颠,妞崽苦哈哈的抓的更紧了,徐莎挑眉:“妞崽还挺识相的。”

徐婆子:“她爹带的多,可不就像她爹。”

说起儿子,徐婆子突然反应过来,她转头看,问:“山子呢”

徐莎:“回家了,他和舅妈一起回家做饭了。”

这要是在家,徐婆子就要唾一口了。在外面,倒是还要顾着点“温柔白莲”的假面具,只从牙缝儿里挤出来几个字,说:“他就是,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徐莎笑了出来。

看热闹虽然很有趣,但是午饭是不能耽误的,大小三个女同志一起往家走,走到一半儿,徐婆子眼看徐莎似乎有点累了,赶紧把妞崽接了过去,妞崽松了一口气。

徐莎、徐莎也松了一口气。

要不有句话叫做“千里不捎针”呢,这妞崽看着轻飘飘的,但是抱得久了也很累的。

徐婆子一眼就看穿了徐莎的想法,说:“你累了吧”

她瞅着左右无人,压低声音跟徐莎说:“我让你舅妈给你做大米干饭了,回家吃饭去。”

这头儿徐莎还没反应呢,徐婆子肩膀上的小瘦八杆儿妞崽小耳朵动了动,侧着小脸蛋儿,小小声:“米饭”

徐婆子对上孙女儿亮晶晶的小黑豆眼儿,说:“咋哪儿都有你给我老实儿待着。”

小家伙儿又趴在了徐婆子的肩膀,小小声,很坚定:“饭”

徐婆子:“就知道吃,咋还亏了你是怎么的,干吃也不长肉,也不知道你都吃到哪儿了。”

徐莎看着小表妹,问:“她吃的不少”

徐婆子:“可不得嘛。虎妞儿啊,你别看你小表妹瘦巴巴的,其实咱家不咋亏待孩子的,她在同村孩子里吃的也算是多的,可是你看就不长肉。”

徐莎歪头想了想,说:“是不是肚子里有虫啊。”

徐婆子:“嗳”

她这可没咋懂了,徐莎想了想,说:“也不是不可能呀。她还小,大人吃的打虫药她不能吃,应该得吃宝塔糖那种。”

徐婆子:“”啥是宝塔糖

徐莎:“等我给她找找吧,我记得有一种是两岁出头的小娃儿可以吃的。”

徐婆子心说,你上哪儿找不过也没有打击外孙女儿的积极性。

而徐莎依稀记得他家邻居的小孩儿两岁的时候就吃过宝塔糖打虫药,现代的小孩儿都要吃,更不要说这七十年代的小娃儿了。她们吃东西更不讲卫生许多,如果说肚子里有虫,一点都不意外。

呃。

徐莎冷不丁就停下了脚步。

小娃娃吃东西不讲究,肚子里可能有虫,他们难道就没有吗

徐莎的心,一颤一颤的,她已经开始脑补自己肚子里的虫子了,一时间,浑身发麻,恨不能立刻睡着,然后滚到梦里去药店找打虫药。

“怎么了”徐婆子不知道徐莎咋突然就变了脸色,担心的问:“你想到啥了”

徐莎坚定:“我们也得吃打虫药”

徐婆子不解的看着外孙女儿,不过她倒是也没拒绝:“那你等我去”

徐莎大手一挥,说:“我来处理。”

她坚定:“我明天去公社。”

徐婆子不放心她,说:“你身子还得养一下,这样舟车劳顿,可以吗”

徐莎点头:“可以的,您要是不放心”

顿了一下,徐莎说:“让我舅舅陪我去吧。”

她其实也需要一个拎包的。让她姥拎包,她还有点心疼,但是她舅舅,她就不心疼了。一个大老爷们总比老太太有力气吧。

徐婆子倒是没迟疑,点头说:“这也行。”

两人说话的功夫就到了家,一到家,就看到热火朝天的两个人,古大梅已经将所有的咸鱼味儿衣服被褥都拆了放在盆里,另一头儿则是在焖饭。

而徐山则是在打扫徐莎住的房间,里里外外忙的跟个陀螺似的。

大梅一眼看见他们进门,说:“娘,饭好了,吃饭吧。”

快点吃饭,吃完了她还得洗衣服去呢。

一听到饭,她那瘦巴巴的闺女就开始蹬腿儿了。

徐婆子照着她的小屁股拍了一下,说:“你给我老实点。”

一家人摆桌子吃午饭,徐莎一眼望过去就看到只有她是一碗白米饭,其他人的人都是红薯粥,而且就算是红薯粥,还只是八分碗。至于菜色,则是干柴的没有一点油水儿的绿叶子,徐莎不认得这是什么菜,但是就冲这个菜炒过之后还跟草似的,徐莎就觉得它的味道,八成不会多好。

至于桌椅碗筷,也都是能看得出的脏的。

大概是刚才想到肚子里有虫的关系,徐莎现在觉得哪哪儿都不干净。

虽然知道这个年代都是这样,阅书无数的她该明白,不能太过矫情。可是,在告别了还是的彷徨和无助之后,作为一个现代人,真的很难接受这种不干净啊

毕竟,这可是五十年的差距啊

徐莎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舅妈。”

古大梅:“啥”

徐莎:“如果你给家里从里到外的打扫一次,干干净净,锅碗瓢盆,所有都干净。我再让你挑两条围巾。”

徐莎也不是不能干活儿,但是现代来的丫头,哪儿干过什么活儿。再说,她性子粗,根本干不来这细致的活儿。

至于她姥,徐莎还不舍得让老太太干活儿呢,不是累不累的事儿,而是真的不舍得。

唯一能找的,就是舅舅和舅妈了。而他们两个之中,肉眼可见是古大梅当家,所以徐莎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绕过了舅舅徐山,跟舅妈古大梅沟通。

“你如果觉得不合适不答应,我再问问别人”

还没说完,就听古大梅如同尖叫鸡:“我答应你别找别人这好事儿咋能便宜别人”

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好半响,徐婆子最先反应过来,说:“这是干啥,都是自家人,怎么的干活儿还要东西他们不住吗惯的他们的,谁给他们脸了”

徐莎按住了徐婆子的手,说:“姥,既然是一家人,确实不该这么计算。那你看,舅妈做饭,我也不会给她什么东西啊。但是,是我想住的干净一点,是我要求更多。但是我又懒得自己干活儿,那么找外人帮忙,也不能白干的。如果舅妈愿意,那么自然是很好。”

古大梅疯狂点头:“我乐意,我特别乐意。”

她双目炙热的看着外甥女,觉得这不是个外甥女儿,这是个散财童子啊

她生怕徐婆子阻拦,豪气冲天:“你们放心,就瞧好儿吧,我保证给干的妥妥当当,锅底都能给你当镜子照。”

徐山:“”他媳妇儿真能吹牛逼。

徐婆子:“”这要钱不要命的憨货。

徐莎:“”有钱真好啊。

妞崽:“”哒,吃饭

徐婆子:“那行吧,既然虎妞儿坚持,我也不拦着了。但是山子媳妇儿,有句话我得给你说清了,你接了虎妞儿的东西,就得给方方面面都干好了。要不然,这东西,我是不能让你拿的。”

古大梅慎重点头:“娘,这您放心,卖力气的事儿,我啥时候偷懒过但凡涉及到钱物,我且能让人放心呢。”

徐婆子:“那倒也是。”

她又说:“还有,虎妞儿给你东西,你给她干活儿的事儿,我也不希望村里人晓得。”

这传出去,其实不怎么好听的。

她是从苦日子过来的,要是让人说他们是地主家的做派可咋整那肯定不行的。

古大梅眼珠子立刻瞪起来:“那肯定不说”

打死都不说

这要是说了,有人挖墙脚怎么办

这个活计儿,是她的

一旁的徐山也开了口:“虎妞儿身子骨弱,还是住的干净一点,对身体好。我当舅舅和大梅这个当舅妈的没啥钱给她补一补,但是还是能让她住的舒坦一点的。”

徐婆子:“说的真像是句人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夫妻俩人品咋好呢其实就是个屁。”

徐山:“”

古大梅兴高采烈:“吃饭吃饭,吃完了,我还得干活儿呢。”

徐莎瞅了古大梅一眼,古大梅立刻:“慢慢吃也行。”

徐莎:“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古大梅疯狂点头,“这话对。”

一家人:“”

你还挺自觉

徐莎咳嗽一声,端起饭碗,她看着自己的一碗米饭,又看看一旁的几个人,直接拨出来一小半儿给徐婆子,徐婆子:“你这干啥我不要”

徐莎坚定:“我都说过,您要不吃,我也不吃。”

随即又拨出来一点给妞崽,妞崽小小的眼睛紧紧的盯住了徐莎。

徐莎凶巴巴:“看啥看,赶紧吃。”

小姑娘露出小米牙咧嘴一笑,飞快的扒拉起来。

徐婆子:“这小饿死鬼”

徐莎低头,眼神闪了闪,日子,总是会好的吖

“呜呜呜,我可怜的虎妞儿哦。你说你这娃怎么就怎么惨呢。欺负人,太欺负人了”细碎的哭声响起,女人凄楚的哭声不停:“姥这就推你去公社,咱们找人说理去,这天下间,就没有不能说理的地方呜呜呜,他们是看你舅和你舅妈不在,故意的啊这都欺负死人了,姥这就去公社问问,咋就能这么对我们娃,孩子他爹在外面保家卫国,她娘都为国家人都没了,她的娃在乡下被人这么欺负呜呜呜。”

哭声断断续续夹杂着抱怨。

而周遭的声音也不小,有男人威武的呵斥声:“陈二,你给我跪下你这个瘪犊子,在家里打媳妇儿这还打到徐干事身上了我看你是不想好了”

“这还是看人家小姑娘好欺负”

“徐婆子柔弱,可不就撑不起家吗外人都能踩一脚。这徐干事年纪小,可不是也得被欺负。”

“虎妞儿这磕了头,可怎么着啊,要是留了疤,将来咋嫁人啊”

“大队长,陈二跟您是同宗我也得说,就没有这么欺负人的。你们这是看我们老徐家没人啊有这么欺负虎妞儿的吗必须处理,必须严惩”这是气势汹汹的男人声音,听起来不算年轻。

“我一个女人家的,也没什么见识,呜呜呜,但是我可知道,我家秀儿就这么一个根儿了啊。要是有个啥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我就吊死在村口。我就不信公社就不管了,呜呜,要让陈二给我家小丫头偿命啊。陈二,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好孩子,我看错你了,我真的看错了你了你这孩子,果然是没学好”

“大娘,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大娘,虎妞儿没事儿呢,你看她没事儿了。”这是一个凄凄楚楚的女人声音:“她没事儿了,你就放过我家陈二吧。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找徐干事来我家调节,是我的错您打我一顿,就放过陈二吧”

“她就算是醒了,就代表你家陈二没错吗陈二没打她吗对,找公安,我要去找公安抓他。陈二啊,你别怪大娘,大娘是不想你继续错下去,你去蹲篱笆吧,你接受改造,就还能改过自新,做一个好同志”

“不,我不蹲篱笆大娘,我错了,我真错了”

“大娘不能放过你的,放过你,就是害了你,也是害了其他人。大娘不能这样只顾小我,不顾大义。大娘不能只要你个二三十的营养费误工费吗能的,别说二三十,要多少你都得给。你虎妞儿妹子伤了,可是谁都看见了的。但是大娘不是能这样做,因为大娘不能让你变坏。所以我不能要钱,我必须要你去蹲笆篱子改过,大娘是为了你好。”

“大娘我错了,我求求您了,我愿意给钱,我愿意给营养费”

“她大姐,俺们家老二是错了,赔多少营养费,都是应该的。您就当是看我的面子,给我家留点脸面吧。他要是去蹲笆篱子,他妹妹就不好嫁了。求求您,我知道您是咱们屯子最心善的,求您给他一个机会吧。虎妞儿这不是伤了吗我们给二十,给二十的营养费”

“这不行吧,这他要是再犯”

“三十,哦不,三十五,我们家给三十五,求您饶了陈二吧”

一阵吵杂的争执声,几乎是一股脑的灌入了徐莎的耳朵里,她听得稀里糊涂,又觉得这个弱弱哭哭啼啼的年老女声格外的熟悉,她挣扎着想要醒过来,耳边好像又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这是爆炸的声音。

“不”剧痛一股脑儿的灌了进来,徐莎尖叫一声,呼啦一下坐了起来。

随即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又再次倒下。

“虎妞儿”

这一声惊叫,彻底将徐莎中梦靥里惊醒,她睁开眼,冷不丁看到面前的容颜,一个愣神儿,突然间就嚎啕大哭:“姥,姥”

小姑娘细瘦的胳膊,揽住了两鬓斑白哭的满眼通红的大娘,她哭的歇斯底里,简直如同下一刻就要昏厥。现场的人看了,就算再铁石心肠,这个时候也说不得人家小姑娘的坏话。

当然,这事儿也没得说旁人。

千错万错,都是陈二的错。

徐莎抱着她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徐婆子轻轻的顺着徐莎的后背,说:“乖宝啊,虎妞儿不哭了啊咱们不哭了”

徐莎哭的整个人都颤抖,终于靠在了徐婆子的肩膀,可是就算是这样,还在轻轻的抽泣着。

有那眼窝子浅的,背过身儿跟着掉眼泪,低声:“这孩子也不容易。”

徐婆子似乎也不想说太多了,她沙哑着嗓子,轻声说:“你们给五十块钱营养费,这件事儿就算了。”

靠近的陈二娘立刻掐一下儿媳,陈二媳妇儿小白低声呢喃:“五十、这也太多了呀,我家哪有这么多钱啊,大娘我做牛做马,求您”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徐婆子似乎尖锐了很多,也仿佛是鼓足了勇气:“哪里多她不用吃补品不用上药吗要是留了疤痕,不用去医院治吗不给就算了,我们还是找公安我就不相信,没人管了”

大队长眼看陈婆子要辩几句,一巴掌打在陈二身上,说:“婶子,你回家拿钱。”

他的语气重了几分,说:“要是不去就给我滚出上前进大队,咱们大队容不下这样的人。”

这话就严重了,陈婆子一个激灵,赶紧出门。

大队长声音低了一些,似乎想要温柔一些,说:“徐干事这几天就别上工了,在家多休息几天吧。”

徐婆子轻轻的嗯了一声,而此时徐莎还趴在徐婆子的肩上,她瘦弱的肩膀不断的抖动,可以看出哭的厉害。对于大队长的话,她没有回应。

陈婆子也没敢耽搁,很快就去而复返,哆哆嗦嗦的将五十块钱递给徐婆子,那脸简直不能看,心更是仿佛在滴血。

徐婆子轻声:“我家虎妞儿也吓着了,大队长你看”

大队长:“那我们就先走了,哦对了,大娘你这两天也别上工了。在家留下来陪一陪她吧。我看她”顿了一下,大队长没说啥,叹了一声,说:“走吧。”

原本还吵吵嚷嚷的房间,顷刻间就安静了不少。

徐婆子调整了一下,说:“虎妞儿来,姥看看你的脸,要不要紧”

她扳过徐莎的脸蛋儿,她的额头贴了一块儿白色的纱布,眼睛哭的红彤彤的。

徐婆子:“陈二那个鳖孙子王八犊子,这个倒霉催的该去吃屎的,竟敢欺负到你的头上了,我看他是大半夜给阎王爷上香,活腻歪了。你等着,我先要他五十块钱,转头儿我折腾死这个丧门旋儿他家那个小白也不是个好东西,你帮她出头,她还不知道感恩,这个白眼狼咋不让狼叼走呢哦不对,狼不能叼她,这还能吃同类他奶奶的,怎么不让熊一掌拍死给我外孙女儿伤成这样,陈婆子还好意思心疼钱,这一家烂心肠的狗东西”

徐莎:“”

刚才还柔弱无助的徐婆子,一秒就变成了满口脏话的母大虫。

她说:“虎妞儿不怕。”

她捏着五十块钱,说:“姥这就去给你割肉,咱们晚上吃肉,好不好”

徐莎抱住徐婆子,不撒手。

徐婆子微怔,不过眼眶还是红了,她声音低了几分,说:“虎妞儿不怕啊,姥在呢,没人敢欺负你。其实大夫说了,你的额头没事儿,姥就是故意要他们钱。这种人,你想让他难受,就得戳他的肺管子。打他一顿,都不如要他的钱更让他家难受。再说,咱们有了钱还能给你补一补”

徐莎没言语,还是抱着徐婆子。

徐婆子低声哄她:“怎么了你这丫头,看着是个厉害的,其实就是小绵羊。”

徐婆子:“不想吃肉吗”

徐莎轻轻摸了摸肚子,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她抬头,不撒手,但是又说:“想吃,但是不想姥走。”

徐婆子笑了出来,轻轻的拍她,说:“你头伤了,就算是没大碍,你也稍微休息会儿。姥去去就回来,割肉给你炒肉吃。”

徐莎歪着头想了想,终于,轻轻的嗯了一声。

徐婆子轻轻的摸了一把外孙女儿的脸蛋儿,说:“那虎妞儿躺一会儿休息一下,姥快去快回。”

徐莎依依不舍的松了手,她看着徐婆子出门,重重的掐了自己一把:“呼”

很疼。

不是做梦

她姥没死

她的眼睛很快的就看向了这个房间,只是这一看,她就睁大眼睛,整个人呼啦一下坐了起来。

这是一个又老又破的房子,房间并不明亮,墙壁更是凹凸不平,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石头房。而徐莎现在躺着的这个地方,是一铺炕,炕上糊着黄皮纸,再抬头看,墙壁也都贴着报纸。

而房间的正中央位置,挂了一副伟人照片,周遭灰土色的柜子,满是土带着些泥泞的地面徐莎慢慢升腾起一股子不好的联想,她立刻下地,这一趿拉鞋,就看到自己这铅笔一样的小细腿儿,更不说灰扑扑的布鞋。

徐莎顾不得其他,飞快来到镜子前,镜子里出现一个黄毛丫头,发尾枯黄开叉儿,脸倒是白净净的,但是却似乎因为受伤没有什么血色。

她的额头贴着一块纱布,在往下看,她消瘦的厉害,一声军绿色的衬衫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说是小孩儿偷穿大人的衣服,也不为过。

这个女孩子,也就十四五岁。

但是这张脸,徐莎认识。

这是她自己啊

牛三赶紧摆手,爽朗的笑:“这不用,大妹子可别外道,行了,我这就回家,大妹子也赶紧回家做晌饭吧,不早了。”

徐婆子赶紧说:“那你等一下。”她匆匆进门,没多时就捏着一个鸡蛋出来,递给牛三:“牛三哥,这是我们家一点心意,你回去冲个水喝。”

牛三还没说话,古大梅心疼的盯住鸡蛋,尖声:“这蛋也太金贵了吧娘你咋给这么大的礼,值三分钱呢,早知道我宁愿走回来”

徐婆子微微蹙眉,随即说:“小山子,你领你媳妇儿进屋做饭。”

古大梅:“可鸡蛋”

徐山拉着古大梅往屋里走,古大梅还在碎碎念:“咱家攒点鸡蛋容易吗就这么轻易的送人,咱们为了省钱,可是隔壁县都走回来了。你说你娘糊涂”

徐山这个时候终于捂住了媳妇儿的嘴,将她拖到了屋里。

徐婆子尴尬的笑笑,只是她掩饰的一点也不好,这笑容看来苦涩极了。牛三坚定:“大妹子,这个鸡蛋我肯定是不能要,你赶紧拿回去,别跟媳妇儿闹别扭”

他没再耽搁,赶紧赶着牛车离开,徐婆子在身后叫了几声,没喊住他,牛三倒是走的更快了。

他心里默默的叹息感慨:徐婆子这么软、拿不起事儿,现在就隐隐压不住儿媳妇儿,将来可咋办啊他不禁为这个老妹儿的未来多了几分担忧。

而此时,徐婆子已经回了院子,喜滋滋:“我就知道他不会要。”

徐莎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对徐婆子比了一个大拇指。

徐婆子喜滋滋进了门,看到大梅还没开始做饭,立刻骂了起来:“你个倒霉东西还不赶紧做饭,等着吃屎呢我给你舀一瓢白面儿,你给虎妞儿单独蒸两个馒头。”

又说:“我买了肉,你给虎妞儿单独炒个菜。”

说完正准备出门,突然回头,阴森森的盯着儿媳妇儿,说:“你要是敢偷吃,我就打断你的狗腿”说完终于离开。

大梅气极,她使劲儿揪着男人,说:“你看你娘,表面装得柔柔弱弱,这骨子里就是个尖酸刻薄老太太,就该让大家看看她的丑陋嘴脸”

徐山懒洋洋的,敷衍说:“你就做个饭没啥的,我太累了,我去躺会儿。”

只要能休息,其他不重要。

走了大半天啊,真是要了老命了。

婆婆是个两面派,男人是个懒怂滑,大梅骂骂咧咧,手上却开始忙碌起晌午饭。正干这活儿,冷不丁就看到徐莎站在门口,大梅吓的手一哆嗦,险些把面盆摔了。

她缓和一下,语气不是很好:“你这是干什么要吓死人啊”

徐莎:“我不管你骂谁,但是再让我听到你嘴巴不干净捎带我姥,我就打烂你的嘴”

大梅面色尴尬了一下,不过又理直气壮:“我没骂人,这就口头禅。”

徐莎深深的看了舅妈大梅一眼,干脆利落:“我管你是不是口头禅谁我姥不痛快,谁让我不痛快,我就让他全家不痛快”

徐莎凶巴巴的瞪了大梅一眼,说:“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大梅看她黑黝黝的眼仁儿,一下子还真被唬住了。

正在这时,徐婆子过来了,她眉眼是笑:“我这拿个钱的功夫,你咋来这边儿了这活儿让你舅妈干,不用你。”

她又说:“来,这五十块钱你收着。”

大梅又不满意了,嘟嘟囔囔:“娘你咋给她钱你给就给,还当着我的面儿,这不是扎我的心吗”

徐婆子冷飕飕:“这是陈家赔给虎妞儿的五十块钱,不给她难道给你你能不能要点脸”

大梅眼珠子差点凸出来:“他家赔了五十块钱我的个乖乖,这能换、能换”

她扒拉手指头,扒拉个半天,也算不清:“能换一千一千几的鸡蛋”看得出来,鸡蛋就是大梅的计数单位了。

徐莎终于找到比她学习还差的人了,高兴的说:“三分一个,五十块钱添一分钱,能换一千六百六十七个鸡蛋。”

大梅激动的搓手,眼神儿发直:“一千六百六十七个这也太多了吧他们老陈家,真有钱啊”

徐山挣扎着爬起来,趴在门框,与他们说:“陈三在黑市儿投机倒把,他家有钱的。”

徐婆子目光如炬:“你咋知道的你该不会也去干这个了吧这要是让人抓到,你姐夫还怎么做人你”

徐山赶紧的打断:“娘娘娘,您误会我了,我这么懒,怎么可能去想也不可能啊。”

他委屈的说:“我可是您亲儿子,你还不了解我多懒”

徐婆子想了想:“那倒也是。”

徐莎:“”

见识了

不过,不意外,她前世的舅舅也懒。

徐山:“这不是前两年大梅怀孕吗我寻思当男人也不能不管她,就得给她弄点吃的。就想到咱们大队粮仓后面的耗子洞了。我寻思着再挖一挖,能不能挖到粮仓里,我掏点吃的出来。结果狗屁没得着,还遇到了陈三。深更半夜乌漆嘛黑的啊,给我吓尿了,赶紧躲起来。他跟黄家小子,俩人一起往村外走,我听他们嘀咕卖东西的事儿了。我这闲着没事儿,又盯了两次,果然发现他们就是去投机倒把。”

徐婆子冷嗖嗖的睨他,说:“这就完了”

徐山张嘴:“啊,这不完还有啥”

徐婆子:“你是我儿子。”

徐山搓手,期期艾艾:“我、我原来盯梢儿是想着,讹他们两个钱花一花。可谁曾想,这一跟可吓着了,他们人还挺多的,除了他俩,还有下前进那边儿的几个小子。这我还哪儿敢讹人了啊他们那么多人对付我,还不轻轻松松我又不傻,这不就赶紧装不知道。”

徐婆子点头,说:“算你精明,这些小子都敢去黑市儿,哪里是一般人。闹不准都敢下死手的,可别招惹他们。”

徐山讨好的笑:“我晓得,我晓得的。”

他羡慕的看向五十块钱,眼睛黏在上面,说:“陈婆子抠门程度跟我媳妇儿不相上下,她竟然能拿钱。真是”

徐婆子:“那还不是因为,虎妞儿是你姐姐姐夫的崽,你看看要是换个人他家能干”

徐山抬头看看徐莎额头的纱布,又看五十块钱;再看纱布,再看五十块钱十分认真:“娘,您可真厉害。”

这点小伤,他娘能讹出来五十块钱,果然不是一般人。

徐婆子得意的笑了一下,说:“拍马屁,白馒头和肉也不是你吃的”

她拉着徐莎出了门,大梅又开始碎碎念:“偏心眼的老太太。”

要说徐婆子为啥偏心眼儿,其实这家里人,甚至徐莎都知道。这就要从徐山出生开始说起,徐家老头儿,也就是徐莎姥爷别看没儿子的时候没太流露,但是真的有了儿子,精气神儿一点也不一样了。

他甚至不乐意管着闺女和未来女婿了,给他们安排了当兵,也就是那一年冬天,徐鸿伟徐秀办了酒,转过年离了家参军。

徐婆子有了个儿子自然是高兴地,但是闺女却离开了家,她心里哪能好受。这两个人参军之后,三分之二的钱也都寄了回来,只留一点生活费。

可就这样,徐老头儿还不满足,而且不断的写信要钱,恨不能挖空女儿女婿给儿子攒下一份家底儿。他们现在这个石头房子就是当时盖得,三间大屋,两间对门儿的是徐老头两口子和徐鸿伟徐秀两口子的房间。

另外单独的那一间后起的,就是用徐鸿伟徐秀两口子的钱,给徐山起的。都在一个院子内,三间大屋。徐鸿伟和徐秀的那间房,现在就是徐莎住着的。

这可不是徐老头还想着给闺女女婿留房,而是,他还指望他们贴补钱呢,自然不会做的太过分。再一个,他也觉得自己的儿子值得一个新房。

只是,世事难料。

就在徐山五岁那年,他们屯子有人在山上采到一颗人参,卖了二百块钱,轰动了全村。徐老头为了给儿子攒钱,也上了山。结果,他们一行人遇见了老虎,逃窜的时候,徐老头滚下了山摔死了。

好端端的,正值壮年的人,就这么摔死了。

那时徐秀刚生四个月,抱着闺女回来操持葬礼。徐婆子受了刺激,见不得徐山。她觉得,如果没有徐山,徐秀夫妻就不会离家当兵,让她远离了女儿女婿;也觉得,如果没有徐山,老头子就不至于非要执拗上山采人参结果丢了命。

徐秀没有办法,将弟弟带走,倒是把女儿留下来陪伴老太太了。

后来徐婆子缓和过来的时候也快一年了,这才把徐山接回来。徐秀想要接走徐莎,但是老太太不舍得,又愣是给留到了七岁念书,这才让她离开。

所以徐莎不仅仅是外孙女儿,也是徐婆子就要崩溃时候的精神依靠。

正是因此,徐莎在徐婆子心里的地位远远超过徐山。

因为徐婆子偏心,对徐山也不上心,所以这人算是散养大的,没学到啥勤奋刻苦的好品质,反倒是奸懒馋滑。不过倒不是那种会害人的坏人。

在小说里,徐莎死了,虽然是白莲花给意外害死的,但是徐鸿伟因为这些过往对徐家不太信任,跟徐家关系也远了,逐渐断了关系。徐婆子因为徐莎的死最后疯了,徐鸿伟不在,最后一直照顾徐婆子这个疯子到死的,还真是那个徐老头一直念叨能给他们养老的徐山。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