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早上,林摇雁起了个大早,可以恢复小规模晨练,但特地没去晨练。

他穿走一身运动装,留下拖鞋拎起跑鞋,藏进菩萨龛斜对面的一个小房间,鬼鬼祟祟,等待观察俞风信的行动。

管家李敬收拾房间时发现他猫进门去的身影,差点以为是有小偷破解了家里的安保系统。

半个小时后,俞风信走出卧室,洗漱完毕,状态清醒。今天不上班,所以他穿得并不西装革履,没有早早换下睡袍,走到菩萨龛前燃香一支。

这一次,林摇雁见到他双手执香将下拜时,在半空中逗留了一下。

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林摇雁不确定俞风信是不是察觉他了。偏偏好像没有。

早点林摇雁给俞风信从外面买来了,这时颇费周折地翻出窗去,佯装刚刚晨练回来。为图逼真,还短跑几十步改变了呼吸的状态。

哪知他一坐下,俞风信摸摸他的手背,疑心陡起,轻柔地询问他:“今天出去得不久?”

林摇雁面不改色,说:“跑步把身体跑热了。”

俞风信的手又沿着手背爬上去,摸摸他的衣袖,点头:“今年秋天怪暖和的。”

林摇雁无话可说,但没来得及懊恼。俞风信眼底先闪过了一丝懊恼,微难分辨。

林摇雁:?俞风信在懊恼什么?

没几天他就领悟了。此后的绝大多数早晨,俞风信再也不会睡袍步出卧室,不管穿西装还是休闲,一律整理得一丝不苟,熠熠无暇,虽然林摇雁早已看过许多次他的睡脸了。

在林摇雁看来,这才是勾引。孔雀故意开屏不叫勾引叫什么?

俞飞羽的邮件迟迟没有发来,起初林摇雁没放在心上。前往林家家宴的路上,俞风信眉头微凝,信口说起:“昨晚飞羽有哪里异样吗?他没有回我短信感谢礼物。”

林摇雁也觉得不对劲,俞飞羽没这么不礼貌。

而后俞风信看到俞飞羽新发了一条拍广式早餐的朋友圈,暂便罢了。

他们抵达得很早,下车之际,其他家庭成员大多没到。

林摇雁心知肚明,林江山一定在等他。他必须早一些到。

林家主宅说是林家主宅,实际大部分子弟都不住在这里,结了婚的更是个个搬走。豪宅是老式样子,亭台假山,样样俱全,显得格外空寂落寞。婚前林摇雁住过的屋子前,还被小时候的他种下过几棵梅花树苗,去年花开无人观赏。

不妙的是,也许因为今天复喝咖啡,也许是早点不干净,临下车,俞风信忽然胃疼得厉害。

林摇雁正握着手机,表面察看林氏集团的股票情况,余光一直留在他身上,猛只见他脊背弯折,嘴唇一颤,将身体蜷缩得脸容深埋,指尖嵌腹,立刻吓了一跳。

于是顾不上先见见老太爷,下了车面对迎来的林宅管家,林摇雁扶着俞风信,劈头问道:“风信生病了,哪里可以休息一下?快点!”

管家半信半疑,但不敢反驳,见状马上引着林摇雁去了旧住屋,送来了些热水。似乎家里一时找不到胃药,好在俞风信自己身上备有胃药,自从得知他胃不好,林摇雁身上也时刻备着胃药。

下车以后的来程上,俞风信走路都不大稳当,搀扶他林摇雁用了大半身力气。进得屋来,俞风信立即钻进洗手间吐了三巡,出来时候面色惨白,额头还是一层层地外渗细汗,再过一会,坐也坐不住了,人靠椅背直往下滑,躺上床后大半个钟头才稍缓过劲来。

一般的胃病没有这样严重,林摇雁守得心惊肉跳。

怪不得从前看见俞风信非要喝咖啡,自己会发脾气——林摇雁现在又想发脾气了。

想到这回□□可能不怨俞风信,忍了又忍,他勉强忍住批评,只俯身把风衣仔细横盖在俞风信腰腹间,沉声说:“不用理家宴和林江山了,你好好歇着,待会我一个人去见他,实在不行就不去了,留在这陪你。”

听出他真急坏了,俞风信慢慢睁开双眼,竭力说:“不必,你去。”

林摇雁没听他的话,稳坐不动。这两日林摇雁常常很听话,两厢一沉默,俞风信便迅速明白他在生气,轻轻又说:“早去早回。你不去,饭后我们回家更要晚了。”

林摇雁纠正:“等你好一些,我请司机先送你回家。”

俞风信却翻了个身,背对他,说:“我想跟你一起回家。”

林摇雁发现俞风信其实很懂得怎么对付他。

幸好他很擅长自制。

他不言不语,坐在床边默然打量四周。这间屋子虽无法直接勾出他的哪段记忆碎片,但给予了他一种怀念又厌倦的感觉。表面上的摆设用物全收入暗处了,家具、地面隔三差五有人清洁,只是空荡,不曾积灰。看着看着,他留意到俞风信也已微微回头,眼神追随着他的眼神转动。

林摇雁依旧不说话,然而忍不住心中一跳,伸出两只手去,握住了俞风信靠近他的右手。半晌,方问:“在看什么?”

俞风信反问:“你希望我在看什么?”

林摇雁低声失笑,遂发怒不下去。又坐了半个小时,他站起来,叮嘱同行的司机:“照顾好风信,不准离开,不要走神。”

司机连连答应。

俞风信手抱保温杯,闻言只是低眉饮水。

·

尽管不是梅花花期,在爱花人眼里,时常枝木的线条样式也是好看的。

林摇雁走后,俞风信倚上门去,静静望了梅花树少顷,怀内手机振动,先后来了两通电话。

司机依照林摇雁的安排,一直徘徊在能够看清俞风信神色的范围中,这会有点犹豫,俞风信瞧瞧来电显示,示意他到院子里头闲步,遥遥地避开一段距离,他也只好去了,剩下眼睛不时往这一头张望。

俞风信接起第一通电话,耐心听了几句,随后清清嗓子,嗓音温柔地问:“节日快乐,你好不好?”

电话另一端原本还算平和的音量突地暴躁起来,宛如水溢杯盏,重重地溅溢出听筒。俞风信不皱眉头,照旧是耐心听完了,答道:“我会陪你死。”

眼下司机所在的距离听不清他的话语,亦不会读唇语,俞风信到底谨慎地侧了侧身,又说:“是,是我欠你的。别哭了。”

挂断这通电话,不足三分钟,俞飞羽的电话就来了。急风忽扬,力度冰冷,满地黄叶浮动,俞风信也觉指掌冰冷,判断司机大概十分冷了,刚想走回屋里,俞飞羽张口竟然是:“哥!帮帮我!”

这几年俞飞羽轻易不叫他哥,遑论此时此刻,俞飞羽的声音颤抖不已,语气几乎可称崩溃。

俞风信停了停步。

“怎么了?”他说。

俞飞羽忙不迭说:“我可能失手杀人了,我可能……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超乎俞飞羽的想象,俞风信听完,对详细局面问也不问,淡淡回道:“你的事,你自己解决,我不方便过去。”

一下子俞飞羽呆了一呆,俞风信没挂电话,就听见他难以置信地发问:“因为你在林摇雁家?”

俞风信答:“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更愿意没认识过他。只不过,我欠你的也只是一家公司而已。”

这一回,沉默的时间变长了少许。

俞风信跨回屋里一步,司机赶紧大步迈回来,也坐进屋里。俞风信知道有很多人都不认为林摇雁多情心软,只认为林摇雁不近人情,自负狂傲。

不由得,俞风信叹了口气。

俞飞羽正说道:“你真恐怖。”

司机一坐稳,风叶呼啸,俞风信把这通电话也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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