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鸾禁足的三个月满了时,时节已近除夕。
宫中最得意的如今是林婕妤,因为她成为李玄启后宫之中第一个怀了皇帝血脉的妃嫔。
沈桐衣很忧伤,因为林婕妤身子不大好,寻常都不出门。这样一来平日里的麻将局就凑不齐了,若叫上留夏安秋挽冬中的谁来当牌搭子,其余三人都是娘娘主子,她们也不敢真好好打。
林婕妤有孕的消息后不久,薛宝林又意外地因雪天路滑摔了一跤,腿倒是没事,胳膊却摔坏了,日日都得敷药,打麻将搓牌都麻烦。
四缺二,沈桐衣便停了坤宁宫日日的麻将局,正好除夕宫宴将近,一堆事情等着沈桐衣去安排,故而这日子倒不是很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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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禧宫内。
林婕妤身边的贴身宫女宝琴轻拍着林婕妤的后背,林婕妤吐得脸色煞白。
“那薛宝林怎么受了伤还日日往咱们延禧宫跑?”宝琴眼眶心疼得通红,“一身的药味,娘娘本就身子不爽利,日日被这药味一熏便更犯恶心了。”
“宝琴!”林婕妤不赞同地喝住宫女,“薛宝林这是与我交好,才怕我出不了宫烦闷,来陪我解乏,日日听着她说些皇后娘娘的事,我也算得些趣。”
宝琴撇撇嘴:“娘娘当真喜欢皇后娘娘。”
林婕妤虚弱地笑笑:“倒也算不上多喜欢,但皇后娘娘处的种种游戏当真是好玩,比读书还有趣儿。若不是怀了这孩子,我可就日日住在坤宁宫了。”
“今晚便是除夕宫宴,娘娘这样看来也是去不了。”宝琴叹口气。
“无妨,不去就不去,我倒乐得清闲。谁耐烦和那么群俗物打交道,宝琴找人为我去跟皇后娘娘告个假,顺便向皇后娘娘讨些白御女做的腌话梅来,本宫得的那点已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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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婕妤也不来宫宴了,沈桐衣颇为遗憾,她已经好些时日没见到这位麻将牌友了,说起来还真有些想念。除夕宫宴看不见林婕妤顶着张清高出尘脸大口大口灌酒喝真就少了些趣味。
宫宴之上,太后看向沈桐衣,指了指一道云林鹅,眼睛亮亮的。
沈桐衣心领神会,让争春为她夹了一筷子。一口吃去只觉得肉软烂入味,鲜味中带着福珍酒的醇香,使得全身都暖了起来。
沈桐衣正想让争春再给她盛上一碗就着荷叶饼吃,便觉下首似有几道目光注视。
遗憾地暂时搁置继续吃东西的念头,抬头后就见到晋王妃正笑意融融地望着自己。见到沈桐衣望过来,晋王妃抿嘴一笑,起身举起杯酒来遥遥相敬。
初时晋王意外身残,这才轮到了如今的晋王妃嫁过来成为王妃。当年晋王妃出嫁时年纪尚小,被仍是个熊孩子的李玄启强接进宫,得了沈桐衣的解围才无损名誉,自此每次晋王府送来凤仪宫的节礼都精巧非常,甚合沈桐衣眼光。
如今她虽尚未生下晋王血脉,晋王却也从未动过纳妾心思,两人举案齐眉,羡煞了不少当初笑他们瘸腿王爷配落魄户女子的长舌之人。
沈桐衣举杯冲着晋王妃笑笑,暗叹她此时仍如当初娇柔的小姑娘模样,确是日子过得顺心,不由得为她高兴起来。
等沈桐衣注意到明玉公主也一直在看自己时,明玉公主的眼神已变得十分幽怨。
明玉也不用侍女帮她布菜夹菜,只自己气鼓鼓地拿着筷子将盘中鱼肉夹得碎碎的。
烦死了,皇后姐姐果真在意别人胜过在意我!
沈桐衣看明玉这样子,就知道这丫头片子又乱吃飞醋了,她含笑看着明玉,明玉反倒把脸别到一边去了。
太后注意到沈桐衣和明玉的眉眼官司,也颇觉好笑,不由得挪揄地看了沈桐衣一眼,心道这女人惯会吸引其他女人,真担心最后她把自家乖儿子的后宫都变成了自己的后宫。
宴会进程过半,按理便是各嫔妃表演才艺之时。此时对自己才艺很有把握的几位已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沈桐衣稳稳坐在上首,她已是国母,这些才艺大汇演是不必劳动她亲自上场的。她就做个微笑观看晚会,晚会结束发表几句感言颁几个奖的评委级人物也就是了。
为增一份颜面,许多妃子早早便开始准备表演内容,若技惊四座便是大大挣了面子,但若准备的内容不堪,那可就在宗室面前大失颜面了。
这除夕文艺汇演的存在曾让沈桐衣深深不解,后来还是太后给了她点拨:“其实就是让这些人都有点事情做,省的她们天天闲得要死,掐来掐去的。”
懂了,没什么用但就是别让员工闲着搞内耗的年度职业技能考核。
才艺一个个的演着,沈桐衣边往嘴里塞坚果,边想着,娴昭仪的古琴是当真不错,运气也好,弹了首大气庄严的曲子,这样一来几位同样奏乐的御女采女和她一比可就让人看不上眼了。
白御女行礼上前时,沈桐衣不禁心一提,提前一个多月沈桐衣便催着让缺根弦的白御女选定个表演内容练一练,也不知道这孩子回去有没有听她的话。
在对待白御女的事上,沈桐衣深觉自己犹如一位操碎了心的老母亲。
好歹白御女磕磕绊绊把那曲子唱下来了,沈桐衣这才松了口气。
“启禀皇上,启禀太后,启禀……皇后娘娘,嫔妾今日备下一舞,在此献丑。”赵青鸾起身,三月禁足刚得自由,她却不见衰容,反倒颜色依旧,身段婀娜。
赵青鸾刚解了禁足,沈桐衣倒也不打算为难她,准了她来参加宫宴。
李玄启道了声“可”,赵青鸾惊喜地抬起头,却正撞上沈桐衣的目光,便打了个哆嗦,垂下头柔声道:“请容臣妾暂离片刻,前去偏殿更衣。”
不知是不是沈桐衣的错觉,她总觉得赵青鸾离去的背影仍有些瑟缩。
赵青鸾回来时,身穿藕粉色长袖舞衣,越发勾勒出她玲珑的身姿,她盈盈行礼道:“臣妾今日所跳之舞名为盘鼓舞。”
随着赵青鸾的言语,一队宫人列队上前,将手中拿着的盘子与鼓陈列于地上,众人都兴味渐起,乐声响起,赵青鸾腰肢轻扭,踏于盘子之上。其体态轻盈,莲步轻移,随着她的舞步挪动,脚下的盘鼓也发出阵阵清越声响。衣裙掀扬,殿内明明无风,她衣袖的每一下摆动却都是那样自然灵动,好似有清风吹拂般,腾跃俯仰之间无不是数不尽的风情。
一舞毕,殿中鸦雀无声,赵青鸾含羞带怯地看向李玄启,只见李玄启神色幽深,唇角带笑。
沈桐衣也被这舞震撼,待回过神来,率先赞了声:“好。”
皇后发话,宗室们这才从方才那顶级的视觉享受之中回过神来,附和着称好。
宫中美人神色各异,她们都知,那本应撤下去一年的绿头牌,怕是要重新被摆上了。
一片赞叹声中,一男子的清朗声音从殿门口传来:“臣来迟,请皇上恕罪。”
沈桐衣听到熟悉的声音,心头一动,一男子身披雪白狐毛大氅,一身亲王吉服,带着除夕的风雪与梅香走了进来。
他眉上还沾着雪,眉目温润,带着暖融融的笑意。
李玄启对来人说道:“六哥当真会躲懒,此刻才来,六嫂可是早早便进宫拜会太后,此时已等了姗姗来迟的宁王殿下多时了。”
宁王温柔地看向独坐的宁王妃,笑道:“是臣的不是,还请皇上替臣跟王妃讲讲情。”
李玄启眸色深不见底,笑意只停在表面,他说:“自然,请六哥入座。”
沈桐衣一直垂眸看着满桌的珍馐出神,手中端着酒杯,看着酒随着自己手的微动在酒杯中打转。
宁王在李玄启登基后一年便去了边关,如今边关大胜,宁王督战有功,在半年前终回到了京中。
时隔六年,沈桐衣再次见到了宁王李玄舒,将近五年的边关生活并没给这如玉公子留下什么沧桑的痕迹,和当年的六皇子一模一样。
李玄启不着痕迹地看了沈桐衣一眼,却见沈桐衣此时已神色如常,带着皇后应有的端庄而大气的微笑,没有丝毫不得体之处。
宁王李玄舒入座,宁王妃低声道:“怎么才来?”
李玄舒没看身旁女子,只眉眼低垂,浅笑道:“路上有事耽搁了。”
“有事?”宁王妃讽刺道,“我看你是不敢来。”
“哦?”李玄舒神色平淡地看向自己的结发妻子,“我有什么不敢的?”
“旁人不知,我还不知吗?”宁王妃眼眶微红,之顾及着此时是宫宴,才强忍着泪水:“你就是不敢见她,你怕是后悔得要死吧,若是当年……”
注意到李玄舒渐渐变冷的目光,宁王妃咬唇,将满腔的心酸未尽的话一同吞咽进去。
“宫中娘娘既有所准备,皇后娘娘定然也是有的吧?不如让我们开开眼。”宁王妃不知从何生出了一阵勇气,当她听到这话从自己口中说出,也不禁吓了一跳。
但恐惧之余更是快意,她早就听说,这几年的宫宴,皇后从未有过技艺展示。为何她便可以那么好运,轻易得到皇家所有的爱?哪怕付出再大代价,宁王妃都想看着这完美的皇后当众丢脸是什么个模样。
李玄舒彻底冷了脸,低声道:“你疯了?”
听到这话,宁王妃心中更是烧起一团火,她更大声地道:“难道是皇后娘娘不敢吗?”
殿内百余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沈桐衣身上,沈桐衣看着宁王妃的眼睛,未出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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