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用过早膳,沈桐衣仍在思索自己昨晚想到的那个可能性,但由于对当年之事仍多有不了解,便是无法理出一个确定的思路来。

要去问李玄启么。

正想着,留夏便从殿外冲了进来。

争春一皱眉:“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留夏怯怯地看了沈桐衣一眼,道:“启禀娘娘,林婕妤……林婕妤她小产了。”

待沈桐衣匆匆赶到林婕妤的延禧宫中时,李玄启已赶到了。

林婕妤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任李玄启紧紧握着她的手。

得知自己失子的她号啕大哭,甚至没有流泪,她只是睁着眼睛愣愣地看着床顶的纱幔,不发一声。

沈桐衣心里一痛,平日里那样清高骄傲的人,现在成了这副样子。

“传朕旨意,封林婕妤为正二品修仪。”李玄启沉声道。

沈桐衣想,林梦竹哪里是会被这升职安慰到的人呢。

出延禧宫后,李玄启直接同沈桐衣回了凤仪宫。

使跟着的人都退下后,年少的帝王扶住头,深叹一口气,终于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那是朕的第一个孩子。”李玄启说。

“太医前些日子才说这胎十有八.九是个男胎,是朕的长子。说林氏虽身子弱些,这胎怀得却是稳的。”

“本次之事绝非天意,定是人为。”李玄启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阿姊,这偌大的后宫,朕能相信的只有你了。”

沈桐衣握住李玄启的手,犹豫片刻,终还是说出了口:“殿下可还记得五年前养心殿中有人换香料一事。”

沈桐衣心中这点怪异盘旋已久,她说:“臣妾想了很久,若说当年的第一次香料来得狠辣,直冲皇上而去,摆明了目的性。那第二次的催情香便着实奇怪了些,催情香药性再强也是剑指后宫,与当年的毒物不同。”

李玄启思索了片刻,冷笑一声:“当年朕年纪尚小,皇位不稳,若是直接成了无力皇位的废人,怕是皇位就成了某些人的囊中之物。”

“而如今朕将皇权牢牢抓在手中,兼之有武将势力支持的阿姊,怕是就算朕有三长两短,朝中也不会允许有谁窃国,阿姊应当也会在宗室旁支中过继孩童,记入朕的名下,以做新帝。”

“除非。。。阿姊并不在意朕驾崩之后皇权旁落,宁可帮扶他人,也不愿扶持朕名下之子。”

沈桐衣便知李玄启会想到这一层。大周的皇权与血脉意识与现代不同,看重的是名分而非实际血缘。若过继孩童到某人名下,那被过继的孩童便是真真切切的后代,与亲生子无异。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李玄启驾崩,皇位给了亲儿子或新过继来的儿子,传下去的都是李玄启血脉,名正言顺。只有没有儿子,且沈桐衣得以国母身份连合武将力量跟李玄启前朝支持者打擂台,死活不为李玄启过继来个继子,皇位才有可能顺延给李玄启的兄长。

沈桐衣要怎样才会不支持自己的夫君李玄启一脉?

一个女人要怎样才会不支持自己的丈夫反支持他人?

沈桐衣垂眸掩饰情绪,接着说道:“臣妾认为,此次林修仪之事,与那两次香料之事,当是一人所为。”

“阿姊想到的人,和朕想到的可是同一人?”

沈桐衣闭上双眼,沉重地点了点头。

“有件事,我思索许久了。”沈桐衣道,“当年先帝的赐婚旨意之后到底都有什么故事。”

李玄启抿了抿唇,陷入回忆:“人人都道朕是占了大运道,以为先帝是早数意于朕,但当年,生母身份高贵的原太子叛乱后,先帝便想法大变,将他曾经重视的出身与血脉论弃置了。”

“那时朕年纪尚小,先帝在赐婚前一日晚间找朕来,对朕说,”李玄启眼神复杂地看了沈桐衣一眼,“对朕说阿姊虽是女子,却有着武官们的效忠,谁若娶了阿姊,便有了成为下一任帝王的资格。”

“先帝问朕,愿不愿意娶阿姊,朕当时……说了愿意。”

果真如此。

面对李玄启愧疚的神色,沈桐衣笑道:“陛下这副表情做什么。”

“终究是朕为一己私欲,搭上了阿姊的一生。”

沈桐衣摇摇头,笑了:“当时先帝想来最先找的并非陛下。”

李玄启叹了口气:“五皇子愚钝骄横,晋王身残,当日先帝找的第一个人,其实正是宁王,宁王后才找了朕。”

沈桐衣觉得有些好笑:“宁王聪明一世,却在那时猜错了先帝的心思。”

李玄启眸色微深:“他怕是估错了先帝当时的身体状况,当时先帝自知身子已不行了,他想要的是个有野心有胆识的接班人。宁王以为先帝身子还能撑住一段时光,揣度先帝是在试探他健壮的儿子有没有不臣之心,这才谎称不想娶阿姊,也不想成为帝王,只想做侍奉先帝的儿子,怕是他当时满心以为这是最好的答案,牺牲与阿姊的情分,便可换来先帝的信重。”

沈桐衣无意去评价旧情人的做法,权力和女人的选择,他也不过做了自己觉得对的决定。只是时隔多年,竟然事事都与自己猜测的别无二致。

我果然是聪明绝顶。沈桐衣美滋滋地想。

因着李玄启说出了先帝满意的答案,于是先帝在离世前赶着让沈桐衣成了李玄启的太子妃,从而稳固这孩童的地位。

“朕的好六哥当真是有趣,朝堂上的争斗竟还能牵扯到朕后宫的女人这里来,”李玄启握紧了拳,“下作。”

“初时,朕根基未稳,他便想直接对朕下手,如今对朕下手可能也达不到他的目的,他便想使朕与皇后离心,他好趁虚而入,方便行事吗?把这心思都用到后宅阴私,何来半点帝王之态。”

“可不是么,有够掉价的。”沈桐衣心想。

不过话说回来,这几次的手段low是有够low的,但还是挺有效的,只可惜这人不知道自己和李玄启就是好同事好上下级。换一个与李玄启真有夫妻之情的,怎会对李玄启打脸自己率先破例临幸新人毫无芥蒂?可若是李玄启中了催情香直接来找皇后不就是了?他又怎么确定李玄启一定会找新人。

他定是有所安排。

那赵青鸾当日在御花园的出现真的便是巧合么?

而此次林修仪小产,一来是防止李玄启有了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二则想来也有着后招,左不过就是把嫌疑向沈桐衣身上引,用一盆盆的脏水使得帝后离心。

至于后招如何,便等他出招就是。

入夜,李玄启去陪林修仪,沈桐衣独自躺在床上,想着当年那风光霁月眉眼含笑的男子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事情虽只是猜测,尚无证据,但似乎已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皇帝也好,王爷也好,都是皇宫大公司顶顶好的职位了,只可惜终究人心不足。

待沈桐衣再次前往延禧宫见林修仪时,她的脸色未见好转,精神却好些了。

林修仪说:“太医说我以后不会再有孕了。”

沈桐衣正打算出言安慰,林修仪便继续说:“如此也甚好,不会有什么阻止我打一辈子麻将看一辈子书了。”

沈桐衣觉得这话挺好笑的,但看着林修仪狼狈的样子,又觉得心里苦苦的,笑不出来。

等沈桐衣离开延禧宫时,她问出来送她的林修仪贴身宫女宝琴:“这些时日,林修仪可接触过什么奇怪之物,或有没有谁有奇怪之举。”

宝琴皱眉想了片刻,眼中流露一丝懊恨,她说:“有两事与平日不同,娘娘这些日子分外喜爱白御女所制酸梅,此外,薛宝林常来延禧宫中与娘娘闲话,她身上药味重,每次薛宝林离去娘娘都要被药草味熏得难受许久。”

沈桐衣点点头未多说什么,心下却隐隐有了猜测。

两个嫌疑人竟都是自己的牌友。

《皇后娘娘不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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