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不好啦》
又是个要早起开例会的早上。
新年不久就有了林修仪的事情,不管宫妃们私下里怎样想,面上都是一派沉肃。
虽算得上是春日,余寒仍是料峭,沈桐衣手捧个小暖炉,目光在在座的妃嫔脸上流连。
林婕妤身子算是坏了底子,如今正在延禧宫静养,除却受害者之外,宫妃们都齐聚于此。
在宫里年头最久的谢御女最终还是沉不住气,见沈桐衣只说些不痛不痒的话,便大着胆子道:“皇后娘娘,皇上下旨让妾等不能去探望修仪娘娘,可嫔妾实在是对修仪娘娘挂心得紧,皇后娘娘可知道林修仪如今怎样了,也好让妾等放心不是。”
沈桐衣淡淡地看向谢御女,摸了摸手里的暖炉,没说话。
一同时第一次选秀进宫却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御女冷哼一声:“谢姐姐真是好心肠,平日和林修仪娘娘没什么交集,这会子却关心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了什么心虚。”
与谢御女同住多年的王御女见状开口:“话不能乱讲,皇后娘娘都没说林修仪的事是不是有人暗害,你怎么就敢胡乱猜忌?”
沈桐衣抬眸,将手炉往边上一放,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来:“如今你们倒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几人一惊,皆道不敢。
赵青鸾见沈桐衣脸色不好,打了个哆嗦,尽力降低着存在感。
沈桐衣看赵青鸾缩成个鹌鹑的样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本以为她复宠后会回到原本娇纵的样子,这会看去她好像被自己当日的一推吓破了胆子,对别的宫妃倒是嚣张,看到自己却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嚣张宠妃,无脑花瓶,多好的反派人设。沈桐衣相信,若非林修仪有孕正赶上赵青鸾失宠无势,她肯定隔三差五跑去搞事,这时林修仪流产事件的嫌疑人也会有她一个。
而绝世美人塞翁失马,被运气眷顾,因为失宠力不能及反倒排除了她的嫌疑。
沈桐衣虽没说话,但众妃都感觉到了直系领导的低气压,均不敢说话。
沈桐衣看去,只见娴昭仪脊背笔直,微微垂首,才人赵青鸾几乎要把美艳的脸埋在自己过于丰满的胸里,薛宝林面色平淡,白御女瞪着慌张的眼睛看着自己。
一片宁静之中,厅外忽然传来阵惊呼,等众人回过神来,一只狗已窜到厅内,直朝薛宝林去,嗅闻片刻竟吠叫起来。
这么个巴掌大的小狗吓得厅内的妃嫔均花容失色。
沈桐衣脸色一变,争春见沈桐衣脸色不对,便替沈桐衣怒道:“养狗的太监是怎么当差的?小安子还不把这幼犬带下去,好好处置了不上心的太监。”
小安子连忙去抱起了幼犬,弯着腰掌了自己一嘴,对薛宝林连连请罪:“宝林主子恕罪,都是奴才们的不是。”
这会儿被幼犬吓到的妃子们都缓过神来,除了几个实在怕的都饶有兴致地看着小狗,看向被小狗凶了的薛宝林,眼神也都意味深长。
薛宝林面色难看,对着皇后身旁的主管太监强挤出个笑来:“无妨。”
赵青鸾显然没去想那么多,隔着段距离目光亮闪闪地看向小狗,连要在沈桐衣这恶婆娘面前装死人的原则都忘了,要不是小安子抱得紧,她似乎都想过去摸上两把。
等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赵青鸾也离开坤宁宫,今日的例会在杂乱中彻底结束,沈桐衣揉了揉眉心,问小安子:“那养小狗的小太监罚过了?”
小安子忙道:“已罚了小孙子了,说来也怪,平日里这小子最是谨慎了,也不知道今日怎么犯了这样大的错,奴才看把他打杀了也不为过。”
沈桐衣听这话不禁好笑,摸了摸一脸懵懂的幼犬道:“得了,想保住他用不着在这说反话,既然已领过罚就叫他进来回话。”
小孙子是被人抬上来的,今日因他的疏忽使幼犬冲撞了宫中的娘娘们,幼犬是皇后爱宠打不得,他这条贱名却是无关紧要的。
要不是小安子交代慎刑司留几分情面,又有着坤宁宫人这层镀金身份,此时一番杖刑下来他怕是没命了。
有时不就是狗命比人命贵的多么。
看见奄奄一息的小孙子被抬上来,沈桐衣叹了口气。
小安子拉长声音道:“娘娘问什么,你就如实答,定能保你一条命。”
一番昏昏沉沉地问答后,小孙子又被抬了下去,便人事不知了,等小孙子再睁开眼,却看见小安子这后宫太监中第二有体面的正等在自己床前。
小安子高高在上地看他一眼:“你可怨娘娘?”
小孙子双眼朦朦胧胧的,他说:“本就是奴才错了,娘娘罚奴才是应该的,什么怨不怨的。”
闻言,小安子叹了口气,态度也软了下来:“你撑一撑,娘娘见你被打得狠了,便吩咐人给你上了药,药膏还剩三瓶,够你用的,方才你发了热,太医来瞧过了,药在膳房熬着呢,等一会哥哥我亲自喂您老人家喝。”
小孙子吓得想摆手,却发现胳膊沉沉得抬不起来,说出话来只发现自己声音虚弱得像换了个人:“有太医来?娘娘还赐了药?我,我不敢……我就是个奴才。”
小安子气乐了:“娘娘给你你就接着,挨这么重的罚是宫里的规矩,娘娘也没法子。但娘娘跟你在宫里见惯的那些不拿奴才命当命的贵主不一样,只要你没犯缺德的大事,娘娘是不会让她遇见的人轻易送了命的。”
小孙子不知说什么好了,他有点惶恐,虽早听说坤宁宫当差的人都说皇后娘娘是个宽仁的好主子,但他也还是想不到自己的死活也配称得上“命”这个字,它还以为在所有主子眼里他们就是会干活会说话的蚂蚁,死活都没什么所谓。
小安子看小孙子这样,知道他是想不通,只道:“当年娘娘还是沈家小姐时入宫……便救了我一命,那时我是前代五皇子身边的人,病得快死了,我一个认的哥哥求到平日最温和的宁王殿下面前,宁王觉得为我这贱命冒犯五皇子不值当,沈小姐却悄悄派了争春姐姐过来。”
说到这,小安子凄然一笑:“我那哥哥也真傻,和我无亲无故的,就平日走得近些,为了救我竟能有那么大本事,要我说好人在宫里没好下场呢。他求到宁王那的事被五皇子发现了,把他发落了,平日里最爱说爱笑个人,转眼就裹上席子拖去扔在乱葬岗了。还是爷爷我运气好,直接被沈小姐要过去了,当时我就知道运气才他娘的最重要,做好人容易没命。”
等小安子离开,小孙子迷迷糊糊地想,安公公说这些给他听做什么?
然后小孙子又想,安公公这人真奇怪,说着当好人不长命,却又是帮着他小孙子进坤宁宫这人人想来的好地方,又是跟慎刑司的人放下身段陪笑脸,叫他们下手时轻点。
还听说许多人都说受过安公公的恩惠,安公公就是想收买人心也不至于来笼络他们这些没什么能耐的小喽啰才是。
于是小孙子单方面决定,姑且将安公公算作一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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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桐衣问小安子:“小孙子可好?”
小安子道:“太医说能挺醒来就是能活过这一遭了,娘娘仁慈,给他赐药又请太医来,他不会有事的。”
算什么仁慈呢。
沈桐衣眼神暗了暗,直到现在她还是受不了这不把人当人看的世界,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当差有个失误变得按宫规丢了半条命下去。
今日之事怪异非常,平日里沈桐衣喜爱这小狗,坤宁宫正厅小狗也是能随便逛的,平日皇上驾临或宫内嫔妃请安时,小狗变得被带到后殿去,免得对贵人有所冲撞。
平日里小狗听话懂事得很,在这种时候好像有感知,是决不往正殿去的,小孙子渐渐也放心了,也敢在坤宁宫有外人时带着小狗在正厅附近遛一遛,从没出过岔子。
而这日,小狗在正殿附近台阶处嗅了许久,然后变得狂躁起来,小孙子一个错眼它就躲过门口守着的太监狂奔进正厅里了。
“今日薛宝林身上的药味倒是一如既往的重。”沈桐衣目光一寒。
“或者说比平日还要更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