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桐衣最近忙得很。
除夕宫宴刚举行完,她就要开始忙选秀相关事宜了。
沈桐衣觉得真是有点恍惚,三年的时光说起来长,但自己经历下来却好像做梦似的,一眨眼就过去了。
宫中的这些女人好像都没怎么变,又好像都变了。
像谢御女王御女两位资格最老的老人就没什么变化,跟往常一个样,也不想着什么争宠了,两人天天一起带着身边的小宫女小太监打沙包玩蹴鞠的,简直是大周体育健美爱好者楷模。
都说在宫中久了心死了便稳重了,可谢御女王御女一如自己当年刚进宫的劲头,当初谢氏王氏就精力旺盛成日互扯头花,撕得那叫个轰轰烈烈,再不就是今日谢氏踢毽子崴了脚,明日王氏捉迷藏撞了头的。这不,谢氏前日跟王氏一起去学骑马,谢氏一个不小心摔下来了,王氏自己骑术也不精,却毅然决然上前去接谢氏,来了段轰轰烈烈姐妹情。也得亏那驯马的太监机灵,才没让谢氏王氏被马蹄踹到,不然就不是现在这般在床上躺上几个月就能好的事儿了。
沈桐衣认为这两人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践行了什么叫生命不息折腾不止。
新入宫的大多都有细微变化,变得最大的就是如今病得起不来床的淑妃。
在宫中久了,的确是可能心死的。
沈桐衣想到当年选秀时淑妃的模样,那时她尚还不是淑妃,只是冯家女冯忆凝,弹得一首惊艳绝伦的古琴曲,有最端庄完美的姿态,最娴雅从容的气度,最清丽温润的相貌。
沈桐衣想,若是淑妃能永远只是冯忆凝,永远保持在那时的模样该多好。
她就当是当初的模样,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躺在那冷凄的承乾宫,瘦弱得不见当年风采,见不到自己的夫君,也照看不了自己亲生的儿子。
赵青鸾见沈桐衣出身,挽住沈桐衣胳膊,柔软的身子靠了过来:“娘娘又在想谁,这后宫还有谁比得上你身旁这个姓赵的美人?”
沈桐衣嫌弃地推开赵青鸾,赵青鸾不满地投来个白眼,沈桐衣不禁感叹赵青鸾确实是好看,白眼都跟媚眼似的。也是这些日子来赵青鸾跟自己混熟了,放在一年前,赵青鸾看到自己还恨不得躲开一万八千里呢,哪敢翻白眼。
赵青鸾被沈桐衣推开后不满地嘟囔着什么,抱起沈桐衣宫中的小狗,一口一个心肝宝贝地叫着。
沈桐衣看着赵青鸾,想着要是淑妃能和这没心没肺的花瓶美人一样想得开该多好。
当年赵青鸾也曾信了李玄启说的海誓山盟,一朝却发现君无戏言都是假的,原来昨天还宠爱自己的人今天就能把刚从千鲤池出来的自己禁足。
沈桐衣觉得赵青鸾或多或少是有过伤心的,但这美人是真的有生命力,禁足三月不但没自怨自艾,反倒好好保养着自己,苦练舞蹈,一举夺回李玄启的瞩目。重获李玄启宠幸后赵青鸾想得也开了,不但没使什么当初你为何那样对我的小性子,反倒更温柔小意,把李玄启哄得更喜欢她了。
当然,沈桐衣觉得赵婕妤对李玄启现在也没多少爱了,估计就是逢场作戏,不知背后怎么骂这渣皇呢。
沈桐衣倒是无意自以为是地评判淑妃与赵婕妤间谁的应对方式更好些,只是见淑妃的样子总是有些心里发酸,觉得要是淑妃能跟赵婕妤一般看淡许多事,应当会活得轻松许多。
可看重那许多让她痛苦的事,才是淑妃一直以来的性子,若真能像赵青鸾般看开,冯忆凝就不是冯忆凝了。
“白妹妹怎的还不来?”赵青鸾姿态妩媚地靠在椅背上,怀里抱着坤宁宫的狗,往殿门口望了几眼,“林修仪娘娘也是,说好的一起打牌,这两人倒是不着急。”
赵青鸾话音刚落,林修仪就进了坤宁宫。
见沈桐衣与赵青鸾已在等她,林修仪有些愧疚地一笑:“看了周大儒新编的前朝史书,里面的故事极精彩,又有周大儒的见解,嫔妾看得入迷,一时忘了时间,让娘娘和赵妹妹好等。”
沈桐衣看着林修仪,觉得她也是有变化的。
若她还是选秀时那个在皇上太后皇后三座大山面前都敢板着脸批判女德女训的叛逆少女林梦竹,估计心里再不好意思面上都是冷冷的,不会这样柔和地道歉。
虽说林修仪还是一身出尘的冷气与才女范,但自从流产后她整个人的棱角就被磨平了许多,唯一能体现她残留锐气的也就是麻将桌上熊熊燃烧的胜负欲了。
林修仪其实也是个坚强的人。
流产,从此再无生育能力,对这古代后宫的大多数女子都无异于天塌下来,而她似乎都没有颓废的时候,身子好得很快,投身于书卷与打牌事业,似乎比往常还快活些。
沈桐衣轻叹口气,想着:“这后宫的女子当真都是不凡的,几乎每个人都是值得敬佩与喜爱的。”
三人聚齐,便先不等白宝林,打起了斗地主。
赵青鸾随意地扔下薄玉片制的扑克牌,笑道:“估计白宝林妹妹是在自己宫中吃到什么好吃的了,现在都还不来。”
等白宝林急匆匆赶来,三人已打完好几轮,沈桐衣看着相比刚进宫时脸圆了好几圈的白宝林,陷入了沉默。
这位入宫三年,性格没怎么变,但体重肯定是变化巨大,赵青鸾猜的迟到理由估计十有八九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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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牌天色已晚,李玄启早让周桂来传旨,说晚上要来坤宁宫用晚膳,林修仪临走时还恋恋不舍,对不太积极向上的打麻将活动表现出了极大的沉迷。
今晚沈桐衣吩咐膳房备的菜还是按照李玄启的口味,在常规的晚膳单子上删了几道纯荤菜,又添了几道偏素淡的囫囵肉茄、芝麻卷、杏仁豆腐、万字珊瑚白菜。看着格外素淡的一桌子晚膳,沈桐衣似乎理解了白宝林所说的“皇上来了吃不好睡不好,让人好烦恼”。要是李玄启不来,按照沈桐衣的口味估计颜色鲜亮的荤菜要多不少。
李玄启来了后对这桌子菜甚是满意,说了每次来用膳都必定会说的一句话:“还是阿姊这儿的饭菜最合朕心意。”
沈桐衣尬笑几声,实际上觉得这句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用过晚膳,李玄启说明了来意,开始给皇宫社畜沈桐衣布置新的项目任务:“选秀将至,有几人是定要入选的。”
沈桐衣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在第一次选秀时李玄启就曾说过类似的话,把如今的淑妃和林修仪接进了宫中。
说完这话,李玄启也愣了,似乎也觉得这一幕十分熟悉。
他沉默了许久,苦笑一声:“淑妃现下如何。”
沈桐衣想,也难为李玄启还记得后宫有这么一位为他生下皇长子的一品淑妃了。
沈桐衣垂眸敛去情绪,只道:“太医说淑妃心思重,身子怕是仍不大好。”
李玄启听到这话,深深叹了口气,最终也没说什么。
今夜李玄启未留宿沈桐衣,晚些时候小安子来报,说皇上驾临了承乾宫。
这事沈桐衣还真没想到,她心中怅惘,许久后才让小安子退下。
真不知道这对淑妃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
沈桐衣不再想那么多,打开此次选秀名单,多看了几眼李玄启交代过的关系户。
太后的外甥女,李玄启的表妹贺云雅。
大理寺卿家的嫡女褚瑶。
光看名字看不出这两人的性子,沈桐衣拿着这厚厚一本选秀名册,知道其中又要有十几个女子进到这皇宫之中。
沈桐衣的太阳穴隐隐发痛,一面是因为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后宫要进新人了,也不知又会有什么样的风云。
而另一面,她竟有些担忧这些即将进宫的鲜活女子。
她不想这世上再多出一个淑妃了。
可这些事哪是沈桐衣能决定的?沈桐衣也不想了,顺手捞起在自己脚边蹭来蹭去绕圈圈的奶糕,摸了摸这猫咪光滑的毛。
希望这次李玄启少选几个秀女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