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婉兮看了会儿士兵操练,委实觉得无趣,便问芸儿看见沈鱼出来没有。芸儿回首张望了一阵,拍了下何婉兮的肩道:“小姐,公主和阿绫出来了。”
何婉兮抬眼望去,见沈鱼挎着食盒走得虎虎生风。
“姐姐久等了,我们回去吧。”沈鱼走近道。
何婉兮瞅了眼远处的大门,几个人影微微晃动,却没看见她想见的那个人,何婉兮眸光暗淡下来,落寞道:“走吧。”说着就去挽沈鱼的手。
沈鱼取下手臂上的食盒,正要递给阿绫的时候,忽见阿绫捂着肚子面露苍白之色。
“公主,我不行了,我得去趟茅厕才行。”阿绫捂着肚子慢慢蹲下,芸儿见状忙去扶她。
“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疼成这样了?”沈鱼担心的问道,“我让人去给你叫大夫。”
“哎别别别,公主,我可能是吃坏肚子了,用不着叫大夫。”阿绫边说着边挣扎着站起来,“公主,要不您和何小姐先出去逛着,等我解决好——之后就去找你们。”阿绫的面色越来越难看,眼看就要忍不住了,二话不说丢下三人跑着去找茅厕了。
“这丫头,三天里有两天闹肚子。”沈鱼倒是早已习以为常,“姐姐,我看那边有火,我们进去坐会儿等等阿绫。”
何婉兮含笑点头,命芸儿接了沈鱼手里的食盒,三人朝着伙房去了。
三四个伙夫正忙着熬药,见来了三位美貌的女子,虽不知其身份,但想着能来这军营里的人定是贵胄之女,因此也不敢僭越,一个个规矩的行了礼后,给三人抬了凳子在火炉旁,又接着去看火熬药去了。只是女子来到这全是男人的地方,他们难免会生些好奇心,手上倒是不停的干着活,眼睛却不时的朝三人看着。
沈鱼等了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也不见阿绫回来,担心她会不会痛得晕倒之类的,正与何婉兮诉忧心的时候,一五旬老头走了过来。
老头竖着耳朵听了她们的谈话,用襜衣擦着手上的赃物,道:“姑娘的朋友可是一个人离开的?”
沈鱼点了点头,又听老头惊声道:“那可不得了,咱们这军营怎么也算个军事重地,若是她不小心闯进了不该去的地方可是要受处罚的。”
沈鱼本来觉得没什么的大不了的,可听那老头的语气,心中也开始犯起怵来。
“姐姐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阿绫。”沈鱼站起身来,也不等何婉兮开口就跑出了门去。
“今天王爷正好也在营里,若是被王爷撞见了,可不得了,咱们王爷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老头想到王爷严厉的手段,已经开始同情起那个走丢的女孩儿来。
何婉兮胆子小不惊吓,一想到可能会惹谢临风生气,心中更是平静不下来,连坐也坐不住了,不停的朝外面张望着。
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就不来这里了,若是让爹爹知道了,又不知道要发多大的脾气。何婉兮紧紧的捏着手帕,手心里生出了不少的汗。
而跑出去的沈鱼慌忙间抓住了一个过路的士兵,问他最近的茅厕在哪里,士兵一脸莫名的指了指斜后方,等沈鱼跑过去后他才想起这里只有男人用的茅厕,而且此时里面还蹲着人呢。
想起上次因为一个女子贸然闯入营帐里,王爷就罚了他们十公里的长跑,这次怕不会再加十公里吧。
士兵急忙追上去,在沈鱼闯进茅厕前截住了她,“里面有人,你不能进去。”
沈鱼看着一个刚探出头来的男子急忙缩回去的动作,才发觉自己的行为不妥,可眼下只有这一处茅厕,若是阿绫不在这里的话,又会去哪里?
“我的一个丫鬟闹肚子,有可能在里面,我要进去看看她有没有事。”沈鱼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着。
士兵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不可能,我刚出来,里面没有女的。”若是有,那还得了。
沈鱼不信,说什么也要自己去找,士兵吓得忙朝里面吼了一声,先就整理好衣服的士兵们躲在角落,一听沈鱼要进去,吓得落荒而逃。
最近也不知犯了哪个太岁,一连两次被个姑娘吓得魂飞魄散,偏偏那姑娘还有王爷罩着,也不敢责骂,那些个士兵只能吃了哑巴亏。
士兵见人都走了之后,又到门口吼了一声,确定里面没有回应后才让沈鱼进去找阿绫。一眼就能扫完的茅厕里确实没有阿绫,一直憋着气的沈鱼赶忙退了出来。
“抱歉。”沈鱼赔了礼,又转身跑向别的地方。
沈鱼唤了几声阿绫,都没有得到回应,无奈之下沈鱼只得折身回来,路过谢临风议事的大厅时,她正好看到一群人从里面出来。
沈鱼站在柱子后面,正纠结是等他们离开再走还是快步跑过去的时候,意料之外,她听到了那些不该听到的话。
“我可听说咱们那位公主啊,对西夏的感情比对咱们天泽深了去了,传言她投靠西夏这事儿我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各位将军都听说此事了?”一人悄声问道。
其他人纷纷点了头,道:“听说近来那将军府可热闹了,飞进飞出的鸽子数不胜数。”
“既然我们都听说了些眉目,那摄政王不可能不知啊。怎么今日听王爷的口气,他好像很吃惊似的。”
又一人摇了摇头:“摄政王向来足智多谋,这事他未必不知道,也可能是还没找到确凿的证据证明公主私通敌国,不想打草惊蛇罢了。”
“老兄说的有理,刚开始我见那公主在营地里自由出入的时候还纳闷王爷怎么突然就失了原则,后来又见王爷让李将军给各营传令说重要领域禁止任何人出入的时候,我便明白了王爷的用意。你们想想,公主她虽非皇室血脉,但再怎么说也挂着皇室的名头,若是明面上禁止她来这里,岂不是又让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抓了王爷的小辫,造谣说这军队姓谢而非段,否则堂堂公主怎么都不让进来?但王爷又担心公主真是西夏的细作,怕她泄露了军机,因此才不让她进入重要领域的。”
那人分析的头头是道,旁人听了都忍不住点头赞同,“王爷之谋略远在咱们之上,因此啊我们也用不着瞎操心。不论最后结果如何,我们也不要胡乱猜疑,王爷那样做自有他的道理。”
“行了都住口吧,那两位来了。”几人悄悄向后瞥了一眼,见杜仲推搡着赵敏出了门来,于是皆心照不宣的噤了声,各自隔开了些距离,前后陆续离开了。
柱头后的沈鱼默默听着,虽然对这种议论早有心理准备,可当她亲耳听到谢临风的所作所为的时候,她却还是做不到心如止水,甚至心尖还有着微微的刺痛。
一股酸涩涌入她的嘴里,沈鱼强忍苦涩之味,起步准备去找阿绫的时候,忽然听到阿绫在她背后叫她。
沈鱼回过头去,没等她问阿绫话,就见阿绫将食指竖在唇前嘘了一声,然后又朝她招了招手。沈鱼疑惑的走过去,两人轻手轻脚的从偏门进去后,阿绫指了指隔壁的谢临风。
沈鱼用食指在窗户纸上戳了一个洞,她微微弯下身子,瞄着眼透过指头大的洞看着隔壁屋里谈话的两人。
谢临风依旧是银甲傍身,黑色的披风随着他步伐的挪动而微微向后扬起。
“你说将军府里常有信鸽来往?”谢临风冷声问周言,“可你怎么就知道那信鸽与西夏有关,还因此断定公主与西夏暗中有来往?”
周言道:“末将刚开始察觉的时候也未将公主与西夏联系起来,只是后来那信鸽来往越发的频繁了,末将才心生疑惑,因此暗中截下几只信鸽,发现信鸽脚上绑着有胡莱写给公主的密信。”
“胡莱?”谢临风冷笑一声,“他本人可在西夏,你的意思是那信鸽飞跃横州大漠万里传书给公主?”
周言微有词穷,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依末将拙见,信鸽倒不是从西夏来的,极有可能是京都里外有胡莱的暗探,胡莱想着与公主联系不便,便写了书信交于暗探,再由暗探传信给公主。”
谢临风来回转了很久,久到周言心里莫名有些心虚,好不容易挨到谢临风重新坐下,可又见他用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的时候,周言心脏跳动的节奏也跟着谢临风的动作一下一下的跳动起来。
“如此大费周折,我倒好奇信中写了些什么。”谢临风抬眸扫了眼周言,又问,“那公主可有回信?”
周言摇了摇头:“信鸽倒是常往外飞但没有截到公主的回信,也不知将军府里的人用了什么方法传信出去。”周言从怀里掏出两三个纸卷交给谢临风,“这是胡莱给公主的心,请王爷过目。”
谢临风接过纸卷,一一展开看了两眼,随即收进自己的袖中,“此事本王知晓了,你且先回去,记住,未寻到确切证据,万不可将此事张扬出去。”
周言揖手拜道:“末将明白!”
“去吧!”谢临风挥了挥手,周言才退了出去。
“都听清楚了?”谢临风从袖中掏出纸卷,丢进旁边的火炉里,像是在自言自语。
话音落下的同时,李信从后方屏障里走了出来,回道:“听清楚了。”
谢临风点了点头:“两日之内给我答复。”
李信应了一声,又问:“那如果公主真的有嫌疑的话——”
谢临风慢慢攥紧了拳头,其之用力,李信分明可以听到骨节咔咔作响的声音,以及看到谢临风逐渐泛白的关节。
就在这紧要关头,阿绫竟然没忍住咳了一声。
沈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死丫头。
谢临风立刻道:“出来!”
紧接着又响起李信拔刀的声音,沈鱼看见李信举着刀慢慢朝两人靠近。
这时,沈鱼嘭的一声推开侧门,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谢临风在看到沈鱼的一刹那,微有愣怔。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
沈鱼冷笑道:“很奇怪吗?我能出现在这里不是王爷您首肯应允的么?”
听着沈鱼变换的语调,谢临风察觉出不对劲了,“你都听到了。”
沈鱼耸耸肩:“王爷的隐蔽能力还有待加强,怎么随随便便就让我这么一个‘细作’给听了去,难不成王爷这又是上演了一出戏,故意给我看?”
谢临风捏着的拳头紧了又紧,想了很多可以解释给她听得话,可最后也只蹦出了几个字:“我从不觉得你是西夏的细作。”
沈鱼走近了几步,坐在了他的下方,“王爷说话还真是滴水不漏,怎么说都是占理的。”
谢临风又道:“那我要怎么说你才相信我说的是真话?”
沈鱼冷不丁的笑了一声:“瞧王爷这话说的,怎么倒像是我审问起你来了?不是应该我问王爷,我要怎么做才能证明自己不是西夏的细作呢?”
说话间,沈鱼起身凑近谢临风,探头轻声问道:“谢临风,老实说,你怀疑过我吗?”
谢临风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忍不住吞咽着唾液。怀疑?要说没有是不可能的,可就算她有要当细作的心,他也绝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你不是。”谢临风一字一句的回道。
霎时,原本还打算借此跟谢临风彻底翻脸的沈鱼愣住了,她没想到谢临风会这么肯定的回答她,这下倒让沈鱼不知如何接下文了。
不是,这情节走向怎么不太对?
她接下来该说什么?总不能感谢他的信任吧?
沈鱼正了身体,愣愣的看了谢临风好一会儿,依照她的个性,当谢临风说出“你不是”的时候,她恨不能回答“我偏要证明自己是”方能符合她内心的不羁,可偏偏这档子事是要杀头的,她总不能为了跟谢临风唱反调而给自己安个“细作”的罪名吧。
“嗯......多谢王爷信任!”沈鱼道了一句,然后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