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您说王爷会相信那个周言的话吗?”一路上阿绫都愁眉不展的,回了将军府后,仆人端了火盆到沈鱼的屋中,阿绫心事重重的蹲在火盆旁边,托着下巴一脸焦愁。

作为事件主人公的沈鱼反倒是很淡然,她盘腿坐在棉垫上,顺手从矮几上拿了个橘子剥着,“他信或者不信有那么重要么?”

阿绫想了想,答不上来。

沈鱼丢了一瓣橘子进嘴里,轻轻咬了口,破了皮的橘子涌出汁水顺着喉咙流下,冰得沈鱼浑身一颤。回想起以前,谢临风自始至终都是知道她的谋划的,所以他才三番五次搅了她的局,如今谢临风嘴上说着信她,实际却对她万般防备,想来他说的那些信她话,也不足以全信,谁知道老谋深算的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还是谨慎些为好,否则哪天被他给算计了都不还知道。

“对了,那些鸽子是怎么回事?”沈鱼将剩下的橘子扔回矮几上。

阿绫愣了一下,才道:“奴婢也正纳闷儿呢,当初来天泽国之前,明明同王子说好每隔几天就通过信鸽与京都里的暗探联系,可咱们都来了这么久了,我愣是连跟鸽毛都没见着。”

沈鱼也同样觉着蹊跷,因她不想再与胡莱勾结,所以也没打算与他通信,至于信鸽的事也自然就没有过问,再加上近来又是生病又是到处闲逛,时间久了竟把这事儿给忘了,若不是今日听到那些个传言,她差点儿真的忘记自己原本就是想着颠覆天泽国才回来的。

“这就奇怪了。”沈鱼紧皱着眉头想破了头皮也猜不到这其中的端倪,“那你平常是如何与暗探联系的?”

胡莱不是一个会坐以待毙之人,时间久了等不到沈鱼的回应,他必定会想其它的办法取得联系,而阿绫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我......”阿绫看着沈鱼的目光飘忽不定,因怕沈鱼责备,向来伶牙俐齿的她第一次回答得吞吞吐吐,“我刚到京都的那几天,经常出去逛,有一天我莫名其妙的被两个陌生人拖到了巷子里,我那时才知道王子在京都城里安插有暗探。”

“公主,我本想找机会告诉你的。”阿绫忙着解释,“可那时我见你整天都闷闷不乐的,不想再让你烦心,后来你又突然病倒,我就更没寻着合适的机会跟您说了,所以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沈鱼没有要责怪阿绫的意思,毕竟阿绫也是身不由己,想起前一世阿绫因在她谋反计划暴露后,为掩护她逃走而落到了段离的手中,段离把对沈鱼的憎恨强加在阿绫的身上,以至于她被折磨得很惨,死后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沈鱼眸光复杂的看了阿绫一眼,十六岁的丫头一副不谙世事天真无邪的模样,她怎么忍心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死亡?

“阿绫,你还小,这两国之间的明争暗斗可不像你和芸儿斗嘴那般简单,一不小心踏错一步,前面等着你的可能就是无底深渊,所以以后你不要再与暗探有任何来往了,知道吗?胡莱的野心,不应该由我们两个女孩子来给他铺路。”

阿绫神色微异,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怎么了?”沈鱼察觉出她的异样。

阿绫默了一会儿,思考着怎样询问才不会让沈鱼生气,“公主,我觉得您与以前大不一样了。”

以前的沈鱼有野心、有抱负,若说胡莱会心生称霸中原的野心,其实与沈鱼有着莫大的关系。那个时候的她寄人篱下,饱受争议之苦,虽说西夏王胡裘对她不错,可却始终抹消不了她是质子的事实。另一方面,她认为懦弱的天泽皇室没有资格坐拥江山,她一心想把自己所受的屈辱千倍万倍的还回去,所以怂恿胡莱频频对天泽发起挑衅,期盼着有朝一日将天泽踩在自己的脚下。

沈鱼无奈叹着气道:“其实有些事,想开了也就没什么了。所以阿绫,你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只有活着才有机会看遍山河美景,吃遍山珍海味,若死了,除了剩下一堆白骨,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这世上,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重活一次的机会,我们要好好珍惜眼下的一切。”

阿绫觉得公主说的话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她说话时的神情和语气,就好像她死过了一次似的。

“公主的话,阿绫一定会牢牢记在心间的。”阿绫顿了顿,才道。

“这才是我的好阿绫啊。”沈鱼笑着摸了摸阿绫的头发,一脸欣慰。

阿绫也跟着笑了笑,随即笑意黯淡下来,消失在眼角。她捏着自己的手指,心情复杂。就像沈鱼说的那样,踏错一步,或许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公主,您看我抓着了什么?”

沈鱼和阿绫面对着坐在地上,将脑袋搁在膝盖上,伸着手像个工具人一样没有感情的烤着手的时候,阿努突然闯进来了。

沈鱼和阿绫同时抬头朝他看去,这一看,心跳直接提速了两倍。

两人刚才才提及的那些个连毛都没见着的信鸽,此时正被阿努抓在手里。

“你从哪里逮来的?”沈鱼腾得站了起来。

阿努隔着门窗指了指后院,道:“我刚才路过后院的时候见穆童正拿着扫帚在赶院墙上的鸽子,便去捉了一只来,你猜怎么着,我在这鸽子的脚上发现了一个东西。”

沈鱼的右眼皮跳了几下,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给我看看。”沈鱼伸手,阿努便把鸽子递给了她。

沈鱼瞧了眼爪子上的竹筒,又看了眼阿努,慌得阿努连忙举起手道:“我可没动过。”

沈鱼抽出竹筒,转手将鸽子放到阿绫怀中,她转身走了几步才将卷纸展开,只见那张不足二指长宽的纸上用西夏文写了一句话:敌军戒备森严无法攻之,京中可有破敌之法。

“公主,是王子的来信?”阿绫垫着脚探头瞧了一眼,可沈鱼却及时将纸揉成了一团,没让她看见里面的内容,“王子说了些什么?”

沈鱼面色如常,弹指将卷纸扔进了炭火里,轰的一声,火盆里燃起一簇火苗,小小的卷纸瞬间燃尽只剩下一团黑尘。

“没什么,只是询问了我们的近况。”沈鱼又问阿努,“你以前可曾在院子里看到这些信鸽?”

阿努摇了摇头:“没有,以前我也常见穆童举着扫帚挥舞,只当他是在学武玩耍来着,我还跟他开玩笑说让他拜我为师我就教他武功呐。”

穆童是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孩子,听管事的说他以前在街上乞讨,见他年龄小怪可怜的,便将他带回了府里。

“你去叫穆童到我这里来一趟。”沈鱼道。

阿努得了令,转身便朝后院去了,过了一会儿便提着穆童的领子进了屋来。

“你放开我!”营养不良的穆童看起来比同龄人还矮一些,被高大的阿努提着领子的时候,脚尖刚刚沾地,偏偏他还不小,对着阿努又是拳打脚踢又是横眉怒目的。

“阿努!”沈鱼喊了一声,阿努才将穆童放在她的面前。

见了沈鱼,穆童稍微乖顺了些,跪在沈鱼脚下磕了头。

“穆童,我问你,你以前有没有见过这些信鸽?”沈鱼怕吓着孩子,说话的时候比平常温柔了好多。

穆童看都没看那信鸽一眼,便道:“小人不认识什么信鸽,直觉得那些鸟太烦人了,总是停在我打扫的院子里,拉了一堆臭烘烘的屎,害得我忙碌不说,还经常因为没将鸟屎清理干净而被管事的老头惩罚。”

“那你有没有注意到鸽子腿上绑着这样的竹筒?”沈鱼用指尖拈着竹筒问穆童。

穆童扫了一眼,回道:“没有。小人一看到这些鸟就来气,要是能捉住的话定要把它们烤来吃了,可惜总是捉不住,只能来一波赶一波,哪儿还有心思注意那些啊。”

看着穆童气鼓鼓的模样,也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如此看来,城中的暗探并不是没有送来信,只是这信鸽刚落到院子里,就被穆童一股脑的全给赶走了,因为害怕被管事的处罚,所以穆童随时都注意着那些鸽子,也正因为如此,阿绫和沈鱼才从没见着过。

所以,那些个官员谈论的热闹非凡的鸽子,并非空穴来风。

那么,周言给谢临风的卷纸上所写的,确有可能是暗探要传给她的消息。

证据确凿,谢临风完全可以用那些信件定她的罪,可为何当她问起的时候,谢临风却说相信她?

一时间沈鱼搞不清谢临风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了,难道他是想给自己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还是说他在暗中筹谋,想要用更有力的证据一举坐实她谋反的罪名,让她百口莫辩,永远也翻不了身?

以谢临风的手段,这也不是不可能。沈鱼想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奴婢再去拿些碳来添上。”阿绫以为沈鱼被冷到了,急忙出去找炭火去了。

“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沈鱼沉了脸色,抬手道。

阿努领着穆童出去了,临出门前,沈鱼还听到穆童问阿努可不可以把信鸽给他烤来吃了。

“这可不行。”阿努高高举起信鸽,然后从腰间掏出几枚铜钱放在穆童手心,“想吃肉啊,自己买去。”

穆童瘪嘴道:“就这几个铜板多买几个馒头都不行,还买肉?”

阿努见他嫌弃,又将铜板抢了回来,道:“不要就还给我。”

穆童嘁了一声,转身又朝后院去了。

沈鱼立在窗前,看着窗外空旷的院子,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坐以待毙。

“谢临风......你究竟想干什么......”沈鱼啃着拇指指甲,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兀自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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