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伯伯,您这是做什么!”
当天下午,回到府中的沈鱼刚端上阿绫倒的热茶,还没来得及送到嘴边,就听外面一阵喧哗,沈鱼听出是赵敏的声音,便放下茶杯出去迎接。
只是眼前的一幕让沈鱼大吃一惊,只见赵敏手中捧着一根藤条高高举过头顶跪于院中,赵天宝和阿努等人怎么劝说都不起来。
沈鱼疾步走了过去,不解赵敏是何用意。
“公主,您责罚我吧!”赵敏埋着头道。
“赵伯伯,您快先起来说话。”沈鱼上前去拉赵敏,但赵敏仍不起身,沈鱼无奈道,“赵伯伯您是长辈,又是朝廷的肱股之臣,如今却这样跪在我的院中,若是让别人知道了,咱俩可都没面子。”
“父亲说今天早上的事他对不起你,非要来向你负荆请罪,我和母亲拦都拦不住。”还是赵天宝开口解了沈鱼的疑惑。
“赵伯伯,您身为臣子自有您不得已的苦衷,我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便记恨您的。您快起来吧!”
“公主,我前来请罪,并不全是因为早晨押解您进宫一事。”赵敏用词过于夸张了些,说是“押解”其实与以往入宫并无不同,就是多了几个跟随的兵而已,“我请的是怀疑公主是下毒之人的罪!”
赵敏的话倒让她吃惊不少,以前沈鱼嫌弃他性如莽夫说话粗鲁,所以不喜欢搭理赵敏,以至于后来两人的关系急转直下,可这一世,她是真把赵敏当成了亲人,她以为凭借父亲在他们心中的威望以及她的真诚相待,定会赢得相等的信任。
可是现在,赵敏却说他怀疑过自己。
这让沈鱼一时难以接受。
“赵伯伯,为,为什么?”可能连沈鱼自己都没有发觉她说话时的语气中带着些哽咽。
赵敏自始至终都没敢抬头看沈鱼一眼,“摄政王治军一向严厉,我不曾怀疑营中混入了奸细,且伙房里的人我也都知根知底,不可能会做出投毒之事,至于婉兮她......她更没有理由这样做——”
“好了,别说了!”沈鱼忽觉一阵晕眩,忙扶着阿绫的手,“赵伯伯您宁可觉得奸细是我,也不曾怀疑过别人分毫?”
赵敏沉默不语,一旁的赵天宝则开口帮着他父亲解释:“公主,您别责怪父亲,他也是一时糊涂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的,但父亲对公主也是真心实意的,所以在陛下下旨让周言来传公主进宫的时候,父亲他怕周言对公主不敬,才执意跟着来的。公主,您就原谅父亲一次吧。”
原谅?没有什么原不原谅的。她重活的这一世都是来还债的,又有什么资格说原谅别人的话呢。
“赵伯伯您先起来吧。”沈鱼屈膝去扶赵敏,可赵敏执意不起,非要让沈鱼抽他几鞭子泄了心头之恨才会起来。
一旁抱着手的阿努眉角一挑,心想这人脑子铁定有毛病,正常人谁会求着挨打呢?若不是此刻大家都挺严肃的,他真想圆了赵敏的这个愿望。
沈鱼无法,只得跟着跪了下去,“既然赵伯伯想跪着,那侄女便陪您。”
“公主——”赵敏这才抬头看着沈鱼,一双红红的眼眶中露出他的歉疚与自责。
“不用说了,我能理解,不会怪您的。”赵敏这才和沈鱼相互搀扶着起身。
“外面冷,我们进屋去说。”沈鱼回头吩咐了阿绫端些热茶点心到偏厅,然后将赵敏带来的藤条递给了阿努,阿努甩了几下,发现还挺柔韧的。
“话说回来,赵伯伯您若不说,这些事我便永远也不会知道的。”几人围坐在火炉前,沈鱼倒了杯热茶递给赵敏,对面的赵天宝也伸手来要,被沈鱼打了下手背,“你自己没长手么。”
赵天宝噘了噘嘴,跪着挪到矮几旁,自己添了杯茶,侧耳听着两人的谈话。
赵敏深深的呼了口气,才道:“可我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儿,想着自己竟然对公主起了疑心,我就没办法原谅自己。”
沈鱼笑了一声缓解了略显尴尬的气氛,又玩笑道:“伯伯您平日里对谢临风横眉怒目的,我还以为你俩有多大的仇呢,没想到啊,您宁愿相信他也不相信我,怎么样,被打脸了吧?”
赵敏的脸唰的一下红到了脖子,他垂着头,默了一会儿道:“可我还是不相信一个敌国奸细会隐藏得这么好,摄政王他行事向来谨慎,断不会出现这样的纰漏,否则他也不会在二十二的年纪就坐上了摄政王的位置,更不会在短短六年的时间里达到无人敢撼动的地位。”
“人嘛,毕竟都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谢临风再怎么厉害,也只有两只眼睛一双手,怎可能万事都了然于心呢。”沈鱼用火钳夹了木炭叠在红红的火堆上,木炭落下的时候,惊起了一层碳灰,蒙蒙的,像雪一样。
沈鱼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没有底气,就像赵敏说的那样,谢临风行事严谨,一个小小的奸细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隐藏这么久,再者说他潜藏了这么多年,难道只是为了给士兵下点儿无关痛痒的毒?然后又很轻易的就被谢临风给揪出来了?
无论怎么想都有些不通,好像那个人是被刻意安排的,就等着把她从嫌疑人的位置上换下来。
沈鱼沉思的时候,一下一下的用火钳敲着火炉边沿,发车“当——当——”的声音。
“公主你快别敲了。”对面的赵天宝忍不住抱怨,“这扑得我一身的碳灰。”
沈鱼闻声抬起头来,看见赵天宝正抖着头发上的白灰。
“公主在想什么?”赵敏见沈鱼若有所思的样子,开口询问。
沈鱼倚着头,想问赵敏一些问题,可一时又不知从何问起,想了半天只问了一句:“伯伯,您觉得谢临风是怎样一个人?”
“怎么?你看上他了?”赵天宝插嘴调侃。
赵敏和沈鱼不约而同的向他丢去一记白眼,赵天宝才悻悻的缩着脖子闭了嘴。
“他这人不好说。”赵敏认真总结着谢临风的优缺点,“多谋善断,雷厉风行,因此他才战场上一往而无不利。可他这人有时候又比较冷血,打仗砍人头的时候眼睛也不会眨一下,连我见了都忍不住心颤,对待百姓也谈不上体恤民情,只是尽了分内的责任。他现在身居高位,坐拥金钱和权力,可依我看,他对这两样似乎并不太感兴趣,偶尔也挺随心所欲的,连陛下的话也不怎听。”
“总之,我看不懂他这人,神神秘秘的。”末了,赵敏总结道。
“那他和陛下的关系怎么样?”沈鱼又问。
赵敏道:“这就要分两个阶段来说了,他刚入朝为官时就被先帝封为太子傅,毫不夸张的说,太子是他一手教大的,后来先帝驾崩,陛下皇位不稳固,为此摄政王当着众臣的面立下军令状,势要夺回被西夏侵占的疆土,当然他也做到了。”
事情的转变发生在三年前,谢临风收回国土后,段离亲临边境慰问将士,也是自那之后,谢临风对段离的态度变得冷淡了起来,不再为段离之命是从,有时候段离要他做的事,他不想做或者觉得那样做不对的话,会开始反驳段离了,甚至有好几次在朝堂上当着众臣的面就训诫起了段离。
“陛下这人敬重他为老师,一直也都虚心受教,从未将他过激的言行放在心上。就我所知,起初有很多大臣看不惯摄政王的行为,多次谏言陛下惩治他,可都被陛下以‘摄政王赤诚忠心,一心为国为民,话虽粗了些但理却不糙’等话给拒了回去。”赵敏说着说着又很不屑的哼了一声,“我看不然,定是他仗着曾经立下的功绩故意给陛下难堪。”
“想当年沈将军的丰功伟绩不在他之下,可面对君王同僚,始终是谦逊有礼,哪曾想他这般居功自傲过。”赵敏提起沈东的时候,面上一脸神往,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敬重沈东。
沈鱼却道:“可我父亲最后还不是被奸臣给害死了么。”
赵敏惊讶道:“公主,你——知晓这事?”
沈鱼微微一愣,然后点了头,道:“具体经过不明白,可我知道我父亲之所以给战死沙场,也是遭人陷害,虽陷害他的人最终已伏法,可父亲他死得实在是憋屈。”
赵敏跟着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所以伯伯您说——”沈鱼顿了顿才接着道,“谢临风他会不会步入我父亲的后尘?”
这下问懵了赵敏,他怔怔的思考了很久,才道:“陛下不似先帝那般多疑,且他是真的非常信任摄政王,我想只要摄政王自己不做出格的事,应该不会落到将军那个地步。况且有将军被陷害的前车之鉴,陛下不会轻信谣言从而对摄政王起疑心的。”
看来他还是不了解段离的为人。
沈鱼心中苦笑,道:“那依伯伯对谢临风的了解,他像是会谋反的人么?”
赵敏想了很久,摇了摇头道:“这一点我还是相信摄政王的,他不是一个执着于权力的人,要说何江的话我还信,摄政王,绝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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