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鱼驻足于摄政王府前,望着牌匾上的几个鎏金大字兀自出神。
“公主,来都来了怎么又不进去了?”阿绫见沈鱼折身返回,小步追上她疑惑的询问。
沈鱼忽地停下脚步,歪头想了想,然后又转身朝摄政王府走去,如此来回反复,转得阿绫头晕眼花。
“公主,您到底想干嘛?”阿绫揉了揉太阳穴,眼前浮起的晕眩让她心中直犯恶心。
沈鱼叹了口气,提着裙摆终于踏上了第一台阶梯。
“公主!”与上次被拦不同的是,这次门口的两个护卫纷纷抱拳行礼,没打算拦她。
“两位不去通禀王爷一声么?”沈鱼本是好意提醒,想着这样礼貌些,谁想到两个护卫听了,以为沈鱼是故意在揶揄他们二人,赶忙下跪拜礼道,“王爷有令公主可自由出入王府,无需通禀,若让王爷知道公主被拦在府外了,我二人可就要挨板子了。”
沈鱼再次叹了口气,“也罢,那我就直接进去咯?”沈鱼将右脚踏进门槛,回头看了二人一眼,见两人并无反应,才径自入了王府。
进门处是一面雕刻有梅和竹的照壁,沈鱼凭着记忆左转,绕过庭院到了王府中的会客厅。
沈鱼偏着头在屋内张望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等着一个丫鬟出来,便拉住她问道:“谢临风呢?”
那丫鬟还是第一见到敢直呼摄政王名讳的人,猜想沈鱼肯定大有来头,不敢轻易开罪,俯身行了礼,指了指后院道:“王爷在院中休息。”
沈鱼拍了拍丫鬟的肩,抻着头径自朝后院去了。
此时谢临风正坐与院中一处凉亭下,穿着一件米白色常服,头发散了一半披在身后,他的手里卷着一本书,慵懒的靠在椅子上垂眸读书。
抛开以往的过结不谈,这个浑身散发着书生气息的谢临风看着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赏心悦目。
“王爷真是好雅兴啊。”沈鱼清了清嗓子,大步流星的朝谢临风走去。
谢临风回头看见沈鱼,面上浮起无法隐藏的喜悦:“你怎么来了?”
沈鱼背着手,尽量维持着自己傲娇的姿态:“不是你说我可以随时来的么,怎么想反悔?”
谢临风痴笑了一声,起身让了位子给沈鱼坐:“自然不是,只是奇怪向来视我为眼中钉,平时连正眼都懒得瞧我一眼,今日又为何会来我的府上。”
沈鱼很不客气在椅子上坐下,然后翘起二郎腿,随即又拿起大理石圆桌上的蜜饯吃着,“无事不登三宝殿。”
话说得倒是好听,可看沈鱼喧宾夺主的态度,哪有半点有求于人的样子。
谢临风握着书的手负在身后,点了点头:“我想也是,若非公主有事找我,恐怕见了我都得绕着走。”
沈鱼心想:可不是嘛,若不躲着你,哪天又被你杀了都不知道。
沈鱼微不可闻的哼哼了一声,正要说话时,见李信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低头瞅着黑乎乎的药的李信没有发现沈鱼也在,大嗓门儿的说了句:“王爷,药熬好了——”
“先放那儿凉着。”谢临风用拳头掩着唇咳嗽了一声,李信察觉异样,才抬起头来看了沈鱼一眼。
“公主!”李信忙将未出口的收回腹中,将药放在桌上后,向沈鱼行礼问了好。
沈鱼点了点头,扫了眼飘着苦涩味的药,问谢临风:“王爷这是病了?”
沈鱼忽然想起上次听到段离派御医给谢临风看病一事。
都这么久了还没好,看来得的还是个疑难杂症。
谢临风面色微变,眸中闪过百十条可以用来搪塞沈鱼的借口,但到最后,他只微微叹了口气,道:“多谢公主殿下关心,我这都是些老毛病了。”
沈鱼本来觉得谢临风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可当他说了这句话后,又跟着咳嗽了几声,这下沈鱼仔细瞧了瞧谢临风,发现他面色确实有些苍白,多看了几眼后,更觉得他病入膏肓了似的。
寒风掠过谢临风的衣摆,同时将他散在身后的长发吹得乱舞起来,贴了几缕发丝在脸上,看着就更显得弱不禁风了。
沈鱼起身让出椅子,“王爷,要不还是您坐吧。”
“不用,我还撑得住。”谢临风憋着笑欣赏着沈鱼的窘迫,可又实在不忍心见她无所适从的模样,忽地哈哈大笑起来,旁边的李信也低头忍着笑。
沈鱼知道被耍了,没好气地又坐了回去。
谢临风就不值得她给好脸色看。
“公主找我所为何事?”李信又搬了一把椅子出来,谢临风调了位置面对着沈鱼坐下。
沈鱼垮着张俏脸,“有些事想找王爷问个明白。”
“公主请问。”谢临风道。
“军中将士遭遇投毒一事当真是那人所为?”
谢临风没料到沈鱼会问这个,倏地一惊,抬头扫了眼别处,却正好瞧见阿绫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
但在当时,谢临风并未在意,只反问了沈鱼一句:“公主此来只是为了问我这个?”见沈鱼不置可否,谢临风又道,“公主怀疑他不是,莫非是有了怀疑的对象?”
“这倒没有,我只是觉得一连串的事情都太过于巧合了,有些不可思议。”
谢临风默了一会儿,才接着道:“原是如此,我还以为公主知晓些什么呢。”
“王爷这话听起来好像别有它意?”沈鱼抬起眸子紧盯着谢临风,“莫非王爷也怀疑我与投毒一事有关联?”
不只是怀疑,谢临风最初打心底里就觉得投毒之事十有八九就是沈鱼做的,所以他才慌忙推了一个人出去替她顶罪。那人虽不是投毒之人,可确是西夏安插在他身边的一个细作,只是他暂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谢临风才一直将他留在身边,以便将来有所用。正好这次为了解救沈鱼派上了用场。
反正细作最后的下场都是一死,那不如让他死得值当一些。细作虽可恨,可他毕竟在天泽生活了十来年,在这里成了家生了子,谢临风答应他护送他的妻子和孩子出城,才让他心甘情愿的认下了那档子罪名。
可如今见沈鱼的反应,这事好像真的与她无关。
还是说她故意这样发问,好打消他对她的怀疑?
谢临风陷入了沉思。
“既然你不相信我,又为何要帮我洗脱嫌疑!”沈鱼倏地怒了,她实在是搞不懂谢临风这人究竟有什么毛病,一边怀疑她是下毒之人,一边又找了个替死鬼帮她。
“我——”剩下的话谢临风无法说出口,他肯定不能说他一直怀疑她来着,否则日后她怕是更不想理睬他了。
“本来准备些王爷搭救之恩的,现在看来也用不着了。”
沈鱼起身就要朝门外走,忽被谢临风一把抓住,“我想我可以解释的。”
沈鱼瞪着谢临风,冷冷道:“那你解释啊。”
谢临风默了,其实他根本没法解释。
沈鱼见他沉默不语,心中之恨更甚,用力甩开了他的手,“药再不喝的话就凉了,王爷还需照顾好自己才是,否则哪儿有精力来找我麻烦呢,李将军,王爷的病若是久不见好转的话,麻烦告知我一声,我西夏盛产药物,可送王爷一些,王爷吃了保证药到病除!”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谢临风觉得自己是时候整理自己的思绪了,或许沈鱼真的不再是那个沈鱼了。
既然下毒之人不是沈鱼,那还能是谁?军中还另有奸细?或者——
“李信!”谢临风冷不丁的喊了一声。
“王爷......”李信正将碗里的药洒在石子铺成的院中。
谢临风问:“我叫你调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李信回道:“属下仔细查过了,公主她未曾与西夏的暗探秘密接触过,而且属下一直遵照王爷之命,专门派人盯着那些信鸽的动向,及时从上面取下了暗探传给公主的密信,属下敢以性命担保,绝无外人拿到过鸽子身上的信,只是那些鸽子认主,总是落在将军府,不过我已经叮嘱过穆童了,让他千万要及时赶走那些信鸽。”
“只是——”李信顿了顿,才接着道,“千盯万防还是有所疏漏,有一只藏有密信的鸽子让阿努给捉住了,我想公主也应该看过了信上的内容,所以这几日属下又加派了人手盯着将军府,公主她——并没有异常的行为。”
“李信,你说——”谢临风转身一反常态的问李信,“本王是不是做错了?”
“啊?”李信一脸茫然,“属下不懂王爷的意思。”
谢临风道:“公主说的没错,我不该一边怀疑她又一边替她解围,或许她并不是我以为的那样,是我错了。”
李信不解道:“可是属下记得王爷曾经说过公主暗藏谋反之意,无论如何也要拉回正道上么,怎么如今又说自己错了?”
谢临风摇了摇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其中哪里出了差错。
“还有就是周言是如何怀疑到公主身上的?”
李信又回道:“周言一直以来都和何大人走得极近。”
李信只道了这么一句,谢临风已然明了。
“这么说来,周言手中的密信并不是从信鸽那里得来的。”
“这——属下无能,目前还没有查出眉目。”李信道。
不用他查,谢临风也知道这事定于何江脱不了干系,这些年来何江与他明争暗斗多回,为了陷害他更是无所不用其极,谢临风知道,何江暗地里早与西夏有所勾结,只是为免打草惊蛇,他才一直没有采取行动。
看来得着手准备了。谢临风踱了几步,有些忧心忡忡。
现在他更想知道的是,何江陷害沈鱼一事,只是他自己的计谋还是背后另有人指点。
细细想来,何江敢冒着诛九族的险诬陷公主,所要面临的后果是他承担不起的,如果没有人给他撑腰,他又怎么敢!
“王爷,要我说咱还是不要煎这药了吧。”李信用拇指和食指拈着碗放回托盘中,“属下看着那药罐总觉得瘆得慌,若是不小心吃了,那可如何是好啊。”
谢临风道:“怎么不煎?陛下亲赐的药我若不喝岂不是抗旨不遵?我不仅要煎,还要每顿都煎,你也不要嫌麻烦,每日三餐用膳后,必要给我端过来。”
李信诺诺道:“属下不是怕麻烦。属下知道了。”
李信端着空碗退了下去,独留谢临风一人傲立于亭中。其所变现出来的傲然姿态,倒与门口照壁上的壁画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