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为这点儿小事生气不值得。”沈鱼很久都没有生过这么大的气了,阿绫战战兢兢的劝慰着,生怕她受了刺激又变回以前的样子,“况且公主您上次也听见他们说的话了,您不是心里早有所准备了么,怎的现在还气得这么厉害。”

阿绫不停的用双手在沈鱼旁边扇着,好像这样就能扇去沈鱼的怒意似的。

沈鱼也觉着这闷气生得不值当,她也不想气的,就是控制不住。

“对了公主,您今天还去不去赴何小姐的约啊?”阿绫倒了杯茶给沈鱼,巧妙的转移了话题。

“什么约?”沈鱼捧着茶碗喝了一大口,将前两日何婉兮托芸儿传来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您忘了么,明天就是上元节了,何小姐邀您一起去看舞狮呢。”阿绫从沈鱼手里接过杯子,放回了桌上,双手垂在身前,温声道。

沈鱼惊叹这拍了拍脑门,道:“我真给忘了。”说罢,吩咐阿绫重新拿了斗篷来,两个人连声招呼也没来得及跟府里管事的人打,又跑出去了。

今年的气候格外奇怪,正月中旬就开始逐渐回暖了,因为比与何婉兮约定好的晚了将近半个时辰,沈鱼带着阿绫一路小跑,也没有感觉到冷风削在脸上时的刺痛了。

“姐姐久等了。”沈鱼跑得小脸通红,额头上冒着稀罕,她停在何婉兮面前,右手死死的按着腰间肋下,一路上喝了不少的冷风,导致她有些岔气。随后跟上来的阿绫同样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佝着背吐着舌头,“哈哈”的吐着粗气像极了小狗。

何婉兮搓了搓微红的双手,委屈得都快哭了,“妹妹你怎么才来?”

沈鱼不敢说忘记了,打了个哈哈道:“就,就有事耽搁了一会儿,姐姐你别生我的气。”说着,她上前握住何婉兮的手,给她暖了暖。

“下次可不许就这样了。”何婉兮反握住沈鱼的手,两人携着彼此,朝着热闹的街心走去。

“哎,等等。”沈鱼忽然拉住何婉兮,然后指着烤炉上黑乎乎的红薯对老板道,“老板给我包四个。”

阿绫付了钱后,老板先递过来两个用纸包着的红薯,沈鱼顺手接过,将其中一个给了何婉兮。

大家闺秀出身的何婉兮家教严厉,就算在自己家里也要秉着“吃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用膳,更别说在大庭广众之下了。

“这不太雅观吧?”何婉兮张望了四周一番,没有人投来奇怪的目光才犹豫着接下。

沈鱼知她小姐包袱重,便没有强求着她马上就吃,她自己则对着红薯呼着气,尖着两根手指剥一下红薯皮又吹一下手,“姐姐不吃也无妨,就当个暖手的拿着吧。”

剥掉烤得微焦的黑皮,露出酥黄的瓤,沈鱼吹散冒出来的热气,轻轻咬了一口,顿时烫得她张着嘴呼呼的吐着气,待吞咽下去后,感觉整个喉咙都是烫的。

何婉兮被她滑稽的表情逗乐了,加之刚刚闻到红薯的香味,何婉兮忍不住想要尝一口。只不过何婉兮的动作就比沈鱼温柔多了,她先是用自己的蚕丝手帕擦了擦红薯皮上的黑灰,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剥着皮,唯恐染黑了手指。

沈鱼在旁边看着,忍不住心疼起那张“帕中贵族”来。

“哇,还挺好吃的。”何婉兮咬了一小口,唤了张手帕擦拭着唇角。

“是吧?”沈鱼嘻嘻笑着,也想学一番何婉兮的温婉,结果翻遍全身也没找到手帕。

“别动。”何婉兮换了手帕的一角,伸向沈鱼的嘴角,“瞧你满嘴都是黑灰。”

沈鱼嘿嘿笑了两声,又用手背横着在嘴上擦了一下,何婉兮只得露出无奈的眼神看着她。

要说游玩,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从除夕前夜到正月十五,集市上每天晚上不是花灯就是舞龙舞狮,看久了也有些腻,而今出来,不过也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

何婉兮整夜的情绪都不佳,沈鱼猜到她因何神伤,却不好出言安慰。

“不知道以后还有多少次机会能与妹妹这样闲逛。”何婉兮轻声叹着,眸子里流露出难以言喻的伤感。

“姐姐......”沈鱼柔声唤道。

“妹妹无需劝慰我。”何婉兮苦笑了一声,“从生下来就过着不由己的生活,可我除了认命别无他法。”

沈鱼张了张嘴,还未出声,又听何婉兮道:“其实我真的很羡慕妹妹,羡慕妹妹不羁的性格,至少可以对自己不喜欢的说‘不’。”

沈鱼道:“其实只要姐姐愿意,你也可以的。”

何婉兮摇了摇头:“我怕是一辈子也踏出那一步。我的性格,以及我从小所受的教导禁锢了我的脚步,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我怕惹父亲不开心,更怕看到父亲失望的样子。所以当他跟我说有可能今年就要进宫的时候,尽管我心中很是愤怒,想咆哮着告诉父亲我一点也不想去,可当我看到他眼中的期盼时,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何婉兮停下脚步,怅然若失的望着前方的热闹,沈鱼也跟着停了下来,同样望过去,锣鼓声震天,一群人围着两只在木桩上跳来跳去的舞狮拍手叫好,大家都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中,只有何婉兮将要面临人生的重大转折。

沈鱼回忆起前世,其实何婉兮嫁入宫后,段离待她并不算差,尤其是在她怀孕以后,至于她对段离,只是秉着夫妻间的相敬如宾,可能连喜欢也谈不上。

至于以后,他不知道段离纳了多少妃子,也不知道何婉兮是以何等心情看着丈夫和别的女子卿卿我我的,但她能猜到生活在深宫里的何婉兮如同死水一般,再也荡不起半点涟漪。

沈鱼不愿见到何婉兮就这样度过一生。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沈鱼问。

何婉兮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原本我以为王爷对我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好感的,那样的话,有王爷出面,或许还有转机,可是,到底还是我自作多情了。”

谢临风?

沈鱼默了一会儿,道:“其实,谢临风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嫁给他与嫁给皇帝可能并没有什么区别。”

想着谢临风,何婉兮忽地笑了:“可我宁愿嫁给喜欢的人为妾,也不愿意入宫。”

看得出,何婉兮对谢临风用情至深,不知为何,沈鱼的心里莫名浮起一股酸涩。

“姐姐你未曾经历过,不知道与别的女人分享爱人的痛楚,如若你真嫁给了谢临风为妾,当你看到他与其她女子恩爱而你却如同一个局外人,只能旁观时,你又如何安抚自己心中的不平?”

何婉兮道:“像我这样身份的女子,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就很心满意足了,又怎能奢求太多?况且这天下的男人,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我不会为这些俗事伤神。”

是啊,天下的男人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的。谁又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那么多美貌的姑娘呢。

段离是这样,他一边口口声声的说喜欢自己,可转头就娶了何婉兮为后,最后还要纳自己为妃,沈鱼觉得这对她来说是一种羞辱,骄傲如她,又怎会屈居于别人之下?

至于谢临风,她不了解,但应该和别的男人并无二致。

“姐姐你有跟谢临风说过你喜欢他么?”沈鱼喉咙里像是哽着一个什么东西。

何婉兮惊讶的看着她,“这种事,我一个女孩子怎么好意思开口?若是王爷对我无意,岂不是——”

“无意又如何?就算被拒绝也不会有比现在更坏的结果了吧。若是成了,你的命运从此改变,若不成,那你安心进宫便是,反正也知道了他的心意,以后回想起来也不至于有遗憾。”

何婉兮端着手,来回踱了几步,仔细一想,沈鱼说得不无道理,她回身握着沈鱼的手,今夜第一次展露了笑颜,“妹妹你说的对,我不去试一试又怎么知道结果呢?”她看着沈鱼脸上一闪而逝的僵硬,又道,“说实话,我原以为妹妹对王爷——”

“姐姐真会说笑!”沈鱼慌得打断何婉兮的话,“我与谢临风向来不对付,也不知姐姐是怎么看出来的。”说完她干笑了两声以调整自己的情绪。

何婉兮这才舒了口气,高兴的说道:“那便好。那妹妹你说,我寻个什么样的机会去找王爷表明心意比较合适?”

沈鱼吸了吸鼻子,喉咙里的苦涩味愈来愈浓,酸得她声音都沙哑了些,“这个......姐姐你容我回去好好想想,等我想到办法后,便让阿绫给你传话。”

“好,那我便等着妹妹的好消息了。”何婉兮咧嘴笑道。

沈鱼扯着唇角点了点头,心情瞬间沉降到谷底。

那一夜,终是何婉兮尽兴而归,沈鱼却像个失了魂的傀儡般浑浑噩噩的游荡在街头。

“公主,您还要去哪儿吗?”阿绫看着沈鱼背着回府的方向越走越远,终于忍不住询问。

“还能去哪儿?自然是回去了。”沈鱼漫不经心的回道。

“可,可是,咱们府的方向在那边啊。”阿绫指着身后道。

沈鱼这才停下虚浮的脚步,望了眼这边的街道尽头,越往前灯光越弱,直至黢黑的尽头。她又回头看着刚才走来的方向,那边依旧热闹非凡,可她却一点儿也感受不到喜悦的气氛。

沈鱼啊沈鱼,你这是丢哪门子的魂儿啊。

她暗自苦笑,折身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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