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婉兮出嫁那天,沈鱼去了何府送她。
总算当上了国丈,满面春光的何江见谁都是笑嘻嘻的,也是唯一没给沈鱼难堪的一次。
“何大人,恭喜!”沈鱼抱拳祝贺。
何江回礼,道:“多谢公主!婉儿在屋里梳妆打扮,我让下人带你过去。”
沈鱼谢过了何江好意,和阿绫一起跟着带路的仆人到了何婉兮的闺房。
屋里原来的浅色纱帐已被红帷赤幕所代替,大大小小的“囍”字贴满了房间各处,楠木桌上摆着各种寓意吉祥的吃食,吃食上也用了红色的“囍”覆盖。
所有的布置都洋溢着喜气,除了那个端坐在铜镜前的新娘子。
何婉兮一身红妆,头上戴着一顶珠光宝气的黄金凤冠。
沈鱼站在何婉兮的身后,通过朦胧的镜面看到了何婉兮忧愁的神色。
“原以为自己可以用平静的心态面对。”何婉兮木讷的拿起唇纸抿了一下,“可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更清楚地知道,我有多么的不甘、不愿。”
沈鱼听得心中难受,俯下身从背后揽着何婉兮,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用行动去安慰她。
“妹妹,我后悔了。”何婉兮看着镜中的自己,又看了眼趴在自己肩上的沈鱼。
若是在以前,何婉兮说了这些话,沈鱼可能会跟她说:“现在后的话还得及。”然后撺掇何婉兮勇敢的对自己不想要的说“不”。
何婉兮也期盼着她能说这些话,她不一定真的有那个勇气离开,可却能安慰她片刻。
但沈鱼终是没能说出那些话给何婉兮听。
她没办法帮助何婉兮摆脱命运,说那些不切实际的话又有何用?且不说何婉兮逃离京都后,在深闺娇养大的她要如何生存这个棘手的问题,临阵逃婚,于何家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她谢临风也难逃其咎。
那样的结果,是沈鱼承担不起的。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鱼也变得这样瞻前顾后了。
屋外院子里,喜娘唱了一声:“吉时已到,新娘上轿——”
屋里伺候何婉兮穿戴的嬷嬷赶忙拿了盖头盖在她的头上,搀扶着她站起了身。
“我走了。”临出门前,何婉兮掀起半边盖头,回头望着沈鱼,“妹妹你一顶要过得幸福!”
沈鱼含泪点了点头,目送何婉兮渐渐走远。
“对不起......”沈鱼喃喃念着。
一阵过堂风陡然吹来,将何婉兮用过的那张唇纸掀起,穿过窗户,在院中盘旋了一会儿后,随着风的停止,慢慢落在了一棵无花无叶的腊梅树根下,混在其它的红纸屑里面,一眨眼,便再也找不到了。
那日,沈鱼和谢临风终究还是没有如愿地离开京都。
只因皇帝婚礼大殿过后不久,突有八百里加急的战报传入宫中,说是西夏正集结大军朝天泽横州边界而来。
军中群龙无首,大臣们争破了喉咙也没选出一个合适的统帅来。段离焦急难耐,起身说了一句:“若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朕便御驾亲征!”
殿中顿时鸦雀无声,片刻之后又开始争论起皇帝亲征的利弊,一时间有是一阵哗然。
何江首先否定了段离的想法,“陛下亲征百害而无一利。陛下今日大婚,举过欢庆,若是此刻出征的话,难免会给百姓营造一种危在旦夕的错觉,怕是会造成不小的恐慌。”
“朕不能去,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西夏攻入我国边界?”段离怒气冲冲地质问。
这时,赵敏站出来道:“陛下,臣有一个举荐,此人定能胜任统帅一职。”
“赵卿要举荐何人?”段离某种燃起一丝希望。
赵敏道:“谢临风!”
“谢临风?”
“摄政王——他不是请辞了么?”
殿内又免不了一阵议论,有的人说好,也有的人持反对意见。
“这——”段离颇有些为难,“摄政——老师他已辞去官职,如今让他率军杀敌,怕是不合规矩吧。”
赵敏道:“陛下,王爷他辞去的是三军统帅之职,可‘摄政王’乃先帝亲封爵位而非官职,不是他说辞就能辞去的。只要国家有难,王爷他就有责任保家卫国,我想王爷他也是愿意的。”
赵敏的话虽不中听,可却有一定的道理,段离看了看何江,何江会意,上前奏道:“臣觉得赵将军举荐之人能担此重任,请陛下速速下旨命谢临风率兵赶赴横州!”
段离无奈,匆匆拟了一道圣旨交给赵敏,并封了赵敏为左将军,杜仲为右将军,随同谢临风一同赶往横州边界。
没有资格参加朝会的谢临风在偏殿等候,听说了此事的他不时的在殿里来来□□的走着。他握着拳头想要跟沈鱼说些什么,可鼓起勇气面对沈鱼的时候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沈鱼看出了谢临风因何纠结,她知道如果不如了谢临风的愿,他怕是要懊悔一辈子。
“如果他同意的话,你就去吧。”沈鱼上前握住谢临风的手。
“小鱼,我——”想要说的话很多很多,可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你不用解释,我都能理解。”沈鱼笑了笑,“我在京都等你回来。不过我要你答应我,以后无论再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再管了。这世上有国家存在就会有战事发生,你也不能总是把他护在身后,身为一国之君,他总要学着独当一面的。”
谢临风点头应允,竖起三指发誓道:“我答应你,此次战事平息后,我什么都不会去管了。”
沈鱼笑道:“瞧你,我跟你开个玩笑,你还认真起来了。”
谢临风搂着沈鱼亲了下她的额头,两人正嬉闹时,赵敏来了。
战况紧急,容不得片刻耽搁,谢临风都没来得及回府一趟,便带了赵敏和杜仲赶往营地点兵点将。
临行前,赵敏回头对沈鱼道:“公主你放心,老臣就是死也会让他平安回来的。”
两行清泪倏地就从沈鱼的眼眶中滚落,“不仅仅是谢临风,赵伯伯你们都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你一哭,我就舍不得走了。”谢临风捧着沈鱼的脸,心里竟然有些后悔了。
沈鱼捏着袖子横手在脸上一擦,故作狠心道:“赶紧走,别在本公主面前碍眼!”
谢临风蓦地一笑,在她唇上轻轻一啄,才安心地上了路。
“啧啧,这肉麻的!”杜仲感叹。
李信道:“将军,这都算不了什么,你们是不知道,王爷和公主平时多腻,呃咦!”李信只是想想,都觉得浑身发麻。
“说我什么呢!”谢临风赶上众人,不解地瞅着他们脸上意味深长的笑。
“没什么。”李信道。
谢临风:“肯定是在说我坏话。”
赵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谁敢说你坏话?”
其他两人点了点头。
谢临风想着自己平日里也没那么凶吧,便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得到的却是另外三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我真有那么凶?”谢临风依然不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李信壮着胆子点了点头。
呵,难怪!谢临风心想,若是自己稍微亲切那么一点儿,也不至于追了这么久才把媳妇儿追到手。
“我想小鱼了。”谢临风突然道。
其他人对视一眼后,没打算搭理他,驾着马狂奔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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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段离醉醺醺的走进寝宫。
他抬手退去了侍人,轻一步重一步的慢慢靠近何婉兮,何婉兮慌得紧紧捏住手中的丝帕。
何婉兮看到一双鞋子在眼下晃了一晃,接着又听到倒酒的声音。
段离端着两杯酒,重重地坐在何婉兮身旁,递了一杯给她。
何婉兮接过酒,轻声提醒了一句:“陛下,盖头还没——”话未说完,段离便扯下了红盖头。
如此行径虽然不合规矩,但何婉兮也没计较那么多,她见段离朝她举了举杯,才伸了手过去,同他饮了一杯交杯酒。
许是酒醉人心,段离偏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何婉兮,竟觉得她也是美得不可方物。除了美,她还足够地顺从,能满足一个男人的虚荣心。
段离看着看着,心中一动,头慢慢的朝着何婉兮靠近。
何婉兮被一股酒味熏得恶心,本能地别开了头。
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却又触及到了段离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他以为何婉兮是不喜欢他而故意为之,又想起听到的那些坊间传闻说何婉兮原本钟意的是谢临风,他的心里更无法平衡了。
又是谢临风!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
段离冷笑一声,钳着何婉兮的下巴强迫她转过头来面对着自己,心想:你喜欢他又能如何?
何婉兮的心嘭嘭嘭的跳个不停,虽然家里的嬷嬷给她大致讲了些洞房时会发生的事,可心里紧张的她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一双眼睛睁也不是闭也不是。
就在她愣神之际,段离忽地将唇凑了过来,堵上了她的。
何婉兮浑身一怔,紧握的双手像没了力气似的一松,手里的丝帕便飘落在了地上。
红罗缓缓地从两边垂下,床头的红烛呲呲的燃烧着,蜡泪顺着蜡炬流入烛台,一堆一堆的凝固在烛台周围。
屋内无风,可帷帐也在不停地舞动,连带着烛焰也弯了腰。一个时辰之后,红烛燃到了底部,一阵细微的晃动过后,屋里暗了下来。
翌日清晨,坐起身的段离左右动了下肩膀,侧头看着还在熟睡的何婉兮。
容颜清丽,睡相姣好。却也合他的意。
“陛下——”何婉兮感觉到身边的异动,恍地睁开眼,眼前陌生的景象让她一时难以适应,缓了好一阵才想起自己昨日已成了亲,而身边坐着的就是她的夫君。
何婉兮也想着起身,可动了一半发现自己未着一物,只好拉了被子勉强裹着。
“昨夜睡得可好?”为了打破两人之间无形的尴尬气氛,段离客气地问了一句,可话未说话,何婉兮的脸上就浮起了一层氤氲。
段离自然知道她因何而害羞,掩着唇咳了一声便起声下了床去。
屋外天未大亮,段离回头道:“再睡会儿吧,等天亮了再去向母后请安也不迟。”
何婉兮点了点头,又倒了下去。她仅仅得捏着被角,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若非身体的不适在提醒着她,她倒真的觉得这就是一场梦而已。
木已成舟,昨日萦绕在心间的愁绪也散去大半,她静默地看着段离的背影,心想就这样也好。
大家一切都安好,就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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