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刚起床的何婉兮就怕不急待的告诉沈鱼,她有办法了。
沈鱼眸里星光点点,目不转睛地盯着何婉兮看。
何婉兮戳了下她的额头,道:“等会儿内务府会有人过来送布匹首饰等东西供我挑选,她们人多,妹妹你大可以乔装混入其间。你放心,我已让芸儿安排好一切,等你到了内务府,那边会有人接应你,直接把你送到城外。只是——”
“只是什么,姐姐你倒是说呀。”沈鱼急道。
“只是阿绫必须留在宫里帮你打掩护。”何婉兮抬头看了眼阿绫。
阿绫倒也没说什么,沈鱼则问了阿绫一句:“阿绫,你怕不怕?”
见阿绫摇着头,何婉兮为她的忠心护主颇为感动,倒是沈鱼若有所思的看了阿绫一眼,也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午膳后又过了一个时辰,内务府的人还没过来。
阿绫和芸儿各端了一盅排骨汤进来,听何婉兮问起内务府的事,芸儿回道:“奴婢差人去问过了,说是内务府今日事务忙,可能来不成了。”
“这——”何婉兮皱起眉头看了沈鱼一眼,“怎么突然不来了,是不是走漏了风声?”
芸儿摇了摇头表示不太可能。
沈鱼一脸淡然,她早已料到会是这样,心中已有了别的打算,“姐姐,算了,我再想别的办法。”
何婉兮无奈地点了点头,心情失落的她在接芸儿的汤盅时,一不小心被烫了一下。
“奴婢该死!奴婢以为凉了才呈给娘娘的。”芸儿道。
“算了,先放那儿吧,我等会再喝!”何婉兮道。
“要不姐姐先喝我这盅吧。”说着,沈鱼盛了一碗递给何婉兮,“反正我也不太饿,姐姐你是双身,可不能饿到了肚子的孩子。”
何婉兮道:“本来我也不饿的,被你这么一说,还真就有些饿了。”
何婉兮接了汤喝了几口,觉着味道非常不错,便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也不知为何,总觉得今天的汤比往日的更香了些!”何婉兮意犹未尽的说着,“妹妹你也尝尝吧。”
“是吗?”沈鱼笑着从盅里舀了一勺到自己碗里,舌尖刚感触到汤的味道,脸色骤然一变。
何婉兮被沈鱼的脸色吓到,“怎,怎么了?”
沈鱼忙对芸儿道:“快去传太医!”
一头雾水的芸儿愣了一瞬,慌张地跑出去了。何婉兮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脸色僵硬的看着沈鱼。
沈鱼将目光停在阿绫身上,盯了她一会儿,阿绫先是低下头,随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着却不说话。
不一会儿太医来了,除了太医,还有段离和何江。
“姐姐所中之毒名为‘舌鲜’,是产自西夏的剧毒之一。”沈鱼在御医还没有从脉搏上瞧出什么来的时候先解释的此毒药的药性,“瞧着无色闻起来亦无味,但尝起来的时候,舌尖似有微弱针刺之感,但不会觉得痛,须臾过后,口中回香,所以才会食物更加的鲜美。”
御医坐在圆凳上把着何婉兮的脉搏,神情严肃,把完右手换左手,可依然没有从脉搏上瞧出任何异样。
御医起身朝段离和何江揖了礼,道:“陛下,说来惭愧,臣并未发觉娘娘有中毒迹象。”
段离看了沈鱼一眼,以为是她为了离开皇宫而耍的某种把戏,“卿可确定?”
御医点了点头,“臣刚才用银针试了汤,也未见变色迹象,且‘舌鲜’这种毒臣更是从未听闻过,医术也未有记载,所以,臣不敢妄下定论。”
“陛下,何大人。”沈鱼绕到二人面前,言辞恳切,“此毒在西夏也非常的罕见,仅西夏王室有,御医没有听说过也很正常。此物常用于熬羊肉汤去膻味,可必须严格控制食用的分量,吃多了便会血脉涌动急速,出现七窍流血等症状,尤其是对怀有身孕的人不利。”
沈鱼见两人犹疑对视,很是怀疑她话中的真实性,沈鱼急了,又转身走到何婉兮床边坐下,握着她的手道:“姐姐,你一定要信我,此事万万耽搁不得,若是超过三个时辰还未服下解药的话,你肚里的孩子就彻底回天乏力了。”
何婉兮是信沈鱼的,于是问她:“妹妹,你知道如何解此毒吗?”
被信任的沈鱼热泪盈眶,猛点着头道:“当然。不需要什么珍贵名草,只需要蒲公英、金银花、大黄、芦荟、桑叶、黄岑、白毛根各一钱,用中火熬上一个半时辰,服用半碗即可。”
何婉兮被沈鱼的话给惊着了,脸色一直煞白,手心也不停地冒着冷汗。听了沈鱼的话后,她抬头望向丈夫和父亲。
段离又问御医:“此方可妥?”
御医哭着脸摇了摇头,“公主所说的七种皆为凉性药材,不说其它,但大黄这一味药材,有孕者便绝对不能服用的,或许这方子对普通人尚可,但请陛下恕臣胆怯之罪,臣不敢给皇后开此药方。”
“陛下。”何婉兮悠悠的开口,“臣妾相信妹妹的话,请陛下下旨让药房抓药吧。”
沈鱼急忙点头:“不能再拖了。”
段离走到何婉兮身边,沈鱼自觉地退到一边,只见他拍着何婉兮的手背,安慰道:“皇后不必忧心,朕会去安排的,你且先卧床休息不要到处走动。”
何婉兮脸上泛起红霞,感动地点着头。
何江亦紧跟着安慰着何婉兮:“娘娘放宽心,臣也会亲自过问此事的。”
这两个男人,何婉兮还是相信的,等两人走后,她还安慰着沈鱼:“没事,你不要太焦虑了。”
沈鱼心中自责不已,心中祈祷着段离能够相信她这一回。
她回头瞪了阿绫一眼,想着等何婉兮脱离危险了再处理她。
“外面去等着。”沈鱼对阿绫道,她杵在这里,只会让沈鱼更加心烦。
阿绫哭哭啼啼地提着罗裙起身出了门去,刚到宫殿门口却被一太监小声唤到了拐角,“陛下召你。”
阿绫抹了抹眼泪,警惕地看了眼身后,才跟着太监又走了几步。
“沈鱼说的可是真的?”段离冷声质问,“抬头,看着朕!”
阿绫畏畏缩缩地抬起头,段离身后,何江抄着手,同样用一双阴鸷的眼神紧盯着她。
阿绫摇了头:“不,没有的事,我从来没听说过‘舌鲜’这种东西。”
“是吗?”段离半信半疑,“那她因何罚你?你又因何而哭?”
阿绫又掉了几滴泪,委屈道:“那是因为我想让公主带我一起走,可她不同意。今日伪装成内务府的人逃离皇宫的计划没有成功,她还说没事,还有其它的法子。”
阿绫顿了顿,继续道:“会不会这也是公主和皇后密谋的计策之一?她故意将皇后的情况说得很严重,然后再告知解药的法子,一次让皇后对她心生感激,借此求陛下放她离开?”
段离心中暗忖,何婉兮和沈鱼关系一直很好,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性。
但为防万一,他在打发了阿绫后,还是召集了所有的御医,研究沈鱼给出的药方一事。
但所有人都表示这种毒真是闻所未闻,且那药方确实会使孕者滑胎,望段离谨慎决断。
段离犹豫不决,何江上前道:“陛下,沈鱼诡计多端,臣那女儿又心思单纯,想必是被利用了还不自知。别说御医不信她的话了,就臣这个门外汉所知,那大黄也是万万吃不得的。”
此话犹如一副定心剂稳了段离的心绪,默思片刻,他道:“这样,安排人给皇后熬碗补药过去,接下来,咱们静观其变,看沈鱼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何江喏声退去,一个半时辰后,果真给何婉兮端了碗补药过去。
又一个时辰后,何婉兮身体无异样,沈鱼松了口气,何婉兮紧张的心也跟着缓和了下来。
可到了夜里,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的沈鱼听到屋外响起一阵阵急促且慌乱的脚步声,“快去禀报陛下,皇后身体不舒服!再去几个人传御医前来——”
沈鱼连忙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下来,因为心中总是放心不下的她在休息的时候连衣服也没脱,然后急急忙忙赶到何婉兮床前。
此时的何婉兮脸色苍白,额头涔涔得冒着冷汗,痛苦的在床上扭来扭曲。
“姐姐——”沈鱼扑到何婉兮床前,紧紧抓着她的手,“姐姐你哪里不舒服?”
何婉兮颤抖着牙关,蹦出了几个字,“肚子......我的肚子......”
沈鱼心下一惊,掀开被子时只见床面上已是一片殷红,连着着被褥也染上了。
“啊!”旁边给何婉兮擦着汗的芸儿见了,惊恐地跌坐在了地上。
何婉兮也感觉到了有热流不停地从体内涌出,她伸手在身下摸了一下,再看手时,五指通红。
“我的......孩子——”何婉兮哭嚎着叫沈鱼,“妹妹,我的孩子是不是......没有了......”
“不会的,姐姐,不可能这样的。”沈鱼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抓着她满是血的手安抚着她的情绪,“姐姐你坚持住,御医马上就来了,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御医、段离和何江很快就到了。
床上触目惊心的血让御医也不忍直视,他上前把了下何婉兮的脉,突然回身跪在段离面前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陛下,皇子......没了——”
“你说什么!”段离不可置信,上前踢了御医一脚,“你再说一遍!”
御医匍匐在地上,只闻他呜咽声,未听到他再答话。
“不!”何婉兮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喊得歇斯底里,“不可能!我的孩子,还......还我的孩子!”
喊完,便晕了过去。
“还愣着干什么!”沈鱼回头对御医道,“还不赶快给皇后止血,保住皇后的性命!”
御医这才又跌跌撞撞地跪着走到何婉兮床前,然后吩咐手下辅助自己,及时保住了何婉兮的性命。
“段离!”沈鱼起身质问道,“你根本没信我对不对!下午你给她喝的那碗药根本不是按照我所说的药方来的对不对!”
“我——”段离一时语塞,心虚地看着沈鱼说不出话来。
“还有你,何江,她可是你的女儿啊,你怎么忍心用她的生死来下赌注?”沈鱼又瞪向几乎虚脱的何江。
“你——”何江在侍人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立,他指着沈鱼诬陷道,“是你下毒害了我的女儿,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陛下,快,快将这个贱妇抓去杀了,给未出世的皇子报仇!”
段离当即□□脸,厉声道:“来人!将沈鱼给朕拿下!还有——将她的丫鬟也一起拿下!”
很快就有侍卫上前将沈鱼押着,这此她没有反抗,只是冷冷地看着段离,“为什么?你明明可以救她的!”
“为什么?”段离像是在自言自语,“因为朕不信你,不信你们任何一个人!”
很快,阿绫也被押付至此,段离看到阿绫上去就是一脚,直接踢中了阿绫的肋骨,阿绫咳了一声,当即吐出一口浓血。
“你这个贱人!说,为何骗朕!”
跪在地上的阿绫缓缓抬起头,看着段离,道:“陛下说的什么,奴婢怎么听不明白呢?”
“你不是说没事吗?为何婉儿她会这样?”何江也上前踢了阿绫一脚。
阿绫偏头看了眼陷入昏睡的何婉兮一眼,又看了看沈鱼,随即神色一变,磕着响头辩解道:“陛下息怒,是,是公主她让我这么做的,是公主命令奴婢在汤里下了毒,还说这样的话陛下就会将心思放在皇后身上而无暇顾及她了,她便可趁机逃走。”
“阿绫!你——”沈鱼万万没想到,阿绫会将这罪名栽赃到她的身上。
阿绫还一脸无辜地抬起头看着沈鱼,“公主饶命,奴婢还不想死,求陛下饶奴婢一命!”
段离却没有给她活命的机会,想他谨慎了这么久,竟然栽在了一个丫鬟手上,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来人!将其拖出去五马分尸!”段离狠狠道。
阿绫脸上的惊惧一闪而过,似乎料定了这个结局,侍卫领命将她押走的时候,沈鱼趁机挣脱押制,一个翻身到了阿绫面前。
她揪着阿绫的衣领问为什么?
阿绫凑近她,悄声在她的耳边说道:“这是世子的意思。既然公主不肯助他完成大业,为了避免你坏事,只能让我杀了你。”
“还有,那碗汤本来是给你的。”阿绫忽地笑了一声,“是你自己让给她的,所以罪魁祸首仍然是你,公主,是你害了你最好的姐妹......”
“我早该料到的。”沈鱼不禁苦笑,“我知道你私下与胡莱保持着联系,只是我太过自信了,还以为只要一心对你好,你便不会背叛我,呵!但是阿绫,你不应该对段离隐瞒中毒的事,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狠心了?”
眼泪簌簌地从阿绫的脸上落下,也不知她是害怕还是后悔,“你对我再好又如何?我阿绫生是世子的人,死是世子的鬼。沈鱼,我倒想问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良’了?若是你不背叛世子,又如何轮得到我出手?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背信弃义所造成的恶果,需由你自己承受!”
阿绫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强词夺理,可细细一想,又何尝不是这样的?
一切皆因她而起。
沈鱼扫了眼围在阿绫身后的侍卫,先是抓着她的肩膀,悄声说了句,“你说得对,你变成今天这样,与我脱不了干系,所以再让我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吧。”
话毕,她用力一推,阿绫脚步虚浮直接向后退去,只那一瞬之间,阿绫便撞在了侍卫刀上。
阿绫低头看着胸前凸出的刀,上面沾满了她的血,还是热乎乎的,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氤氲开来。
她的嘴角流出了更多的血,将她整个下巴都染红了。阿绫凭着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看着沈鱼,眼角绽开笑纹,她唇角微动,若不仔细看的话,很难看出她说的是什么。
公主,谢谢你。
阿绫终究还是死了,这次死在了她的手上。
那个侍卫眼睁睁地看着阿绫倒在自己的面前,屋内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过了很久,段离才轻声说了一句:“传朕旨意,公主沈鱼,勾结胡莱通敌叛国在前,毒害皇后致未出世的皇子流产在后,阴狠至极,所犯罪孽更是罄竹难书,即刻打入大牢,待宗人府审明其罪行后,于三日后街头处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