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的审讯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不到一个时辰,随着掌司手中的令牌落地声响,沈鱼就如段离说的那样,被判了死罪。
明日就要被处斩了。
沈鱼缩在牢房角落里,心里说不上害怕,只是无时无刻不再想念这谢临风,也不知道他那边战事如何了。
沈鱼正想得出身,突然听到一阵铁链声响,接着便是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她抬头看去时,段离已经进了牢房。
段离看了眼身后的牢头,牢头识趣地躬身退去。
沈鱼只是扫了他一眼,便将目光别向它处。
又不知他现在来干什么?以胜利者的姿态嘲笑他么?
段离停在与沈鱼几步距离之外,开口道:“怎么,现如今连看朕一眼都不愿意了?”
沈鱼没哼一声,算是用无声默认着。
段离也不气恼,踱了几步,又问:“你难道不想知道皇后怎么样了?”
这一问,倒是抓住了沈鱼心中所念,她将目光投向段离,“姐姐她好些了吗?”
段离道:“好?怎么能好?最信任的妹妹杀了自己的孩子,换作是你,会怎么想?”
虽然非她本意,可说起来也算是她间接害得何婉兮没了孩子的,阿绫说她是祸首也什么错。
沈鱼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液,可却像吞了苦水一样难受。
“皇后她是今天下午醒来的,但醒来后也是茶饭不思,总是一个人默默的流着泪。”段离补充道。
“她......有问起过我吗?”
段离道:“没有。”
“那便好,若是她问起来,还是瞒着她好些,免得再伤了她的身子。”
段离轻蔑一笑:“你是怕皇后知道你死了心里会难受?沈鱼啊沈鱼,朕该说你什么好呢,都这样了,你觉得皇后还会分半点儿心在你身上吗?”
想想也是,何婉兮现在是恨死她了吧,或许巴不得她马上死了才好。
“如果你来只是想告诉我这些的话,那你可以回去了。”沈鱼又转开了头。
“当然不止这些。”段离背着手,睥睨着蓬头垢面的沈鱼,“我还想告诉你一些关于谢临风的事。”
沈鱼知道段离是故意刺激她来的,也不上他的当,冷哼了一声以示回应。
段离见她不语,自顾的说道:“你也不用觉着孤单,因为他很快就会去黄泉之下陪你了。”
“所以你是来听我对你说谢谢的?”沈鱼实在是忍受不了段离的自负,反正都要死了,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段离,回顾你曾经所作的一切,你可有半点愧疚?”
段离不屑地反问:“朕为什么要感到愧疚?”
沈鱼靠着墙壁站起身来,她紧紧地盯着段离的眼睛,逼得对方心虚避开。
“我听说在你刚登基的时候,朝中可没有几个大臣愿意听你的话的。”沈鱼抱着双臂,学着段离刚才的步伐来回踱着步,“以何江为首的老臣,几次三番在朝堂上给你难堪,是谢临风次次维护才让你逐渐站稳了脚跟。谢临风教你治国理政之道,你一时兴起,说什么要给老百姓减免赋税,也是谢临风力排众议,帮助你成为了人人称赞的好皇帝。”
段离脸色微变,皱着眉头问:“你怎么知道这些?谢临风告诉你的?哼!他还真是喜欢给自己脸上贴金啊。”
沈鱼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继续道:“还有七年前,谢临风带兵出征西夏,也是为了你。因你登基时年岁小,不曾有过功绩,军中将士自是不服,何江等人便以此为借口,要你亲征,名义上说是收回天泽失地,在军中树立君王形象,可你也知道他们都盼着你死在战场呢。”
“谢临风为你出生入死整整三年,制降了西夏,收回了原本属于天泽的南宁,更是让军中将士佩服得五体投地,可他从没因此而居功自傲,而是时刻向将士们灌输着忠君、忠国的话。他曾说过,忠于他就是忠于陛下,因为他谢临风是绝对不会背叛陛下、背叛天泽国的。”
说到这里,沈鱼无奈苦笑,“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心为主,到头来主子却被佞臣谗言所惑,竟然开始怀疑他要拥兵谋反。从此,皇帝的心思不在治国理政上,而是盘算着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他。是下毒吗?以关怀之名骗他服下□□,不出三五年,他便会体力衰败而亡,谁也查不出他死亡的真相。”
“你——”段离的心思被赤/裸/裸的摆在明面上,他心虚了,脚下踉跄了一下,“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说完他才开始后悔,或许沈鱼是故意诈他的呢,这样一答不就承认了?
可话已出口又岂能收回去,段离索性破罐子破摔了,“不,不可能,就算是谢临风他自己也绝不会知道这么多。”
“好奇吗?那我告诉你——”沈鱼凑近她讥笑道,“是你,谢临风对你好的那些话,全部是你自己亲口告诉我的。”
“不可能!”段离咆哮着,他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起过,“你在诓我!”
沈鱼道:“随你怎么想。反正都到这一步了,孰是孰非又有什么重要呢?只是我也好奇,你当真这么惧怕他吗?”
段离自是不愿承认,绷着面道:“朕是皇帝,怕他干什么!”
“既然不怕他,那为何你宁愿与敌国联手也要置他于死地?”沈鱼毫不遮掩地质问。
段离邪恶的面目就这样被沈鱼血淋淋地撕开了,他直觉双脚虚浮,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可他的敌意反应还是怀疑,“何江告诉你的?”除他之外,段离再也想不到别人了。
沈鱼如实答道:“不是。”
这些都是她自己推断出来的,胡莱潜入京都就算有何江帮忙掩护,可他到底没有足够的人手,也没有能力让他在谢临风眼皮子底下潜藏了几个月,之后胡莱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京都回了西夏,若说没有更厉害的人物相助是不可能的。
西夏突然进攻边境,偏偏军中还选不出一个领军人,官员力荐谢临风的时候,段离却没有拒绝,何江的推波助澜,不就是想把谢临风送往前线?后来阿绫故意将有大臣私通敌国欲杀死谢临风的事告诉她,她去找段离,可段离想方设法地阻止她去报信,之后自己逃跑计划失败,何江权力再大,也寻不着合适的理由改变内务府的例行公事,加上段离对阿绫的态度,表明了两人是相识的。
种种事件联合起来表明,段离和胡莱定有来往。
沈鱼没有向段离解释自己为何知道这么多,依她对段离的了解,自己否认比承认更管用,生性多疑的段离绝对不信她的话,而且会将怀疑的苗头转向何江。
“所以,他也知道朕在怀疑他?”段离慢慢握紧了拳头,紧张地等着沈鱼的回答。
沈鱼道:“可他仍然不顾一切地奔赴了战场不是么?段离啊段离,你自诩手段高明,以为设计的一切都天衣无缝,可你终究是聪明过头了。你不想他有那么大的权力,当初他要辞官的时候你又为何不爽快的放他离开?”
恍然间,段离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被人耍得团团转的傻子。
“你不惜与西夏暗通,只为杀死一个臣子。且不说他是否有错,作为皇帝,你这样做对得起先皇,对得起那些为保国家战死沙场的将士们吗?你是不是觉得,只因你是皇帝,私下与敌国密谋就不算是叛国了?”沈鱼越说越铿锵有力,她眼见着段离的面色越来越难看。
段离沉默了很久,忽地哈哈大笑起来,“你说这些莫不是想说动朕留你一命?”
沈鱼道:“若是这几句话就能说服你的话,你也不是那个会恩将仇报杀害自己老师的人了。而且就因为我说了这么多,你更不会留我性命了,因为你怕我传出去,若是世人知晓他们尊敬的皇帝是这样蛇蝎心肠的人,还会臣服于你吗?”
段离依旧狡辩着:“朕没有做过那些事又怎怕别人说闲话呢?”他凑近沈鱼耳边,狠狠道,“你记着,朕杀你,是因为你下毒害死了朕的皇子。”说罢,他甩袖而去。
“等等!”沈鱼看着段离的背影,换了祈求的语气,“好好待她,不要伤害她,若是她有什么不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段离停下脚步,并未回头,嘲讽道:“泥菩萨过河,都自身难保了还有闲心管别人!先顾好你自己再说吧!”
段离走得极快,他来是想嘲讽沈鱼的,想问她有没有后悔没跟着自己,可不曾想自己计划没得逞不说,心里反而像咽了苍蝇般恶心难受。
沈鱼说的那些话字字句句都戳中了段离的心窝,他想不承认都难。
既然谢临风已经知晓了他的谋划,那就更别想活了。还有何江,若不是他泄密,沈鱼又怎会知道那么多细节?
哼!凡是威胁到自己皇位的人,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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