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是自己人,忽然之间就不是了。何姝这才明白,原来,她和皇帝以及保皇堂的季怀阳,并非是同一阵营的。
在他们眼里,自己只不过是小皇帝幼时坐稳江山的保障而已。
朱慎锡第一次找到与众臣对话的感觉,他眨巴着眼睛,带着点怯懦和羞涩,心里别提多不情愿,却还坚持着坐着。
为了他乳母,他要亲口说出自己的第一道圣旨。
他挺了挺身,用依然奶气的声音,夹杂些许生疏的道:“传朕旨意,封太嫔阮氏为圣母皇太后,即刻接回宫中。”
季怀阳激动的眼泪差点儿没掉出来,这圣旨下的并不熟练,甚至不专业,但正如那封写的歪七扭八的信一样,更令人感动。
他双手抱于身前,郑重一礼,“臣等,遵旨……!”
***
这天退朝后,何姝与朱慎锡虽同坐一轿,却一句话也没说。
朱慎锡就像是知道,很快,他真正的靠山就要来了,所以,对她这个后妈,也就无所谓再去刻意讨好了。
何姝有些失望,这宫里的人情冷暖还真是现实。
唉,我那白鼠迷宫算是白做了。
回到慈庆宫,何姝把下人都打发走,自己一个人趴在桌上思考人生。
惠王有梁光治对他忠心,皇帝有季怀阳的忠心,他们都在想尽一切办法为自己的主子谋利,争取皇位。
而我呢,貌似高高在上,实则却是最被孤立的一个。就是有个太监帮我,他却只拿我当是利用的工具,等哪天用不着了,就随手一丢,自己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唉!
我该怎么办?
何姝想找邓酌商量,可是……
那家伙肯定因为点心的事,还恨的我咬牙切齿呢吧?怎么可能还来管我?
李长庆说他没生气,可他要没生气,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出来烦我呢?他可是最喜欢来慈庆宫的人,一天来八回都是正常的呢。
唉……
“太后,早膳备好了。”这时,李长庆进来道。
“嗯,知道了。”何姝连头也没抬,没精打采的应声。
李长庆见她如此颓丧,不禁担心,“太后,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何姝撑着桌子站起来,耷拉着眼皮朝李长庆看过去。
李长庆一瞧这眼神,心里“咯噔”一下,太黯淡了。
他印象里的太后,任何时候都是那样阳光灿烂的,灿烂的有时候都叫人睁不开眼,何时有过如此晦暗之气呢?
有点儿吓人。
“太后,小的看您气色不太好,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何姝摇摇头,拖着沉甸甸的步子朝饭桌走过去。落座后,她扫视桌上的饭菜,真是看什么都提不起胃口来。
李长庆用尽量轻快的口吻道:“太后您看,今儿小的给您做了些新菜式,您尝尝看,看合不合胃口?”
何姝拿起筷子,在每道菜上悬空了一阵,最后还是放下了。
“哀家没什么胃口,撤了吧。”
啊?
一口也不吃?
这太不正常了。
我们这位太后,那可是一贯的没心没肺,任何时候都不会吃不下饭去的。怎么今儿个,就没胃口了呢?
李长庆犯了愁,“太后,您……”
“邓酌呢?不是每日下朝,他都来慈庆宫的吗?怎么今日没来?”
李长庆眼珠动了动,“呃,或许是今日有什么事耽搁了。若是太后有事找厂公商议,小的这就去传话。”
“不必了。他想来,自己会来的。”
说完,何姝离开饭桌,失魂落魄的回到寝殿,往床上一趴,一条腿还在床沿上搭着,就一动不动了。
床下的凳子听见动静,伸了个懒腰,从床底下钻出来,蹲在床前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主人在,而且还一动不动的,它扭了扭屁股,跳上床,试探着在她脸附近闻了闻。
猫:好像还活着。
何姝感觉脸上痒痒的,睁开眼,发现是凳子在她旁边磨蹭,还不时用那屁股对着她晃。
“乖,不要拿屁股对着哀家。”
她伸手摸了摸它的头顶,凳子便安安静静的卧在她旁边,两手往身下一揣。
嗯?
这家伙也喜欢揣手手?
何姝脑子里浮现出邓酌的影子。
“看来我还真给你起错名儿了,怎么越来越像那家伙。”
有凳子的陪伴,何姝心情稍稍好了些,她撸着猫渐渐的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等再醒来时,凳子已经不知道去向。
她伸了个懒腰,四下环视,大殿里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
“来人啊。”
她朝殿外轻唤一声,红绢便跑了进来,“太后,您醒啦?”
“嗯,李长庆呢?”这小子居然不在?
“回太后的话,李公公方才看您还睡着,便出去了,说是,一会儿就回来。”
何姝点了点头,“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太后的话,已经申时过半了。”
“申时啦?”何姝惊讶于自己这一觉睡得,真可谓是天昏地暗了。“哀家竟睡了这么久,难怪觉得饥肠辘辘呢。”
“太后若是饿了,奴婢这便去准备。不知太后是想吃茶点果子,还是要用膳?”
“随便吃点儿就行了,你看着准备吧。”
“是,太后。”
红绢躬身退了出去。
何姝对镜梳妆,稍稍整理了衣衫后,她便走出大殿,站在殿门口兀自发呆。
那家伙竟一日没露面。
正觉得无聊时,眼前两个捧着鲜花的小宫女欢蹦乱跳的经过,见到她时,立刻过来行礼,“给太后请安。”
何姝看着她们手里的花,五颜六色,弄得很是漂亮,随口问道:“这是什么花?看着真好看。”
“回太后的话,这是今年宫里新栽种的花种,叫绣球花。是奴婢们方才去御花园采的,太后若喜欢,便留下这些吧。”说着两个小宫女双手将花奉上。
何姝道:“不用了,你们留着吧。哀家若想要,再去御花园摘就是了。”
何姝是个很随性的人,尤其没有那么多尊卑意识,对宫人们也是想说什么说什么。所以,慈庆宫的宫女们对她也就没那么多拘谨。
二人笑盈盈的道:“太后,今年御花园的花开得比往年艳丽的多,尤其是荷花更是开得娇艳欲滴,还有好多花种奴婢都叫不得名呢。”
“是吗?”何姝看着那开得正艳的花,也有些想去看看。
“太后若是想看了,就去御花园看吧,奴婢们方才,还在御花园看见三位太妃了呢。”
“哦?她们去御花园?”竟然不叫上我……
“是的太后。”
何姝点点头,“行了,哀家知道了,你们去吧。”
两个宫女离开后,何姝嘟嘴,“我就这么不合群吗?连你们三个也排挤我不成?
枉我每次设宴都想着她们,去御花园为什么把我丢下?
真是气死人了。
“哼!一会儿我也去,我倒要问个清楚,为什么去御花园不叫我!”
随便吃了些点心后,何姝便带着红绢和两个宫女来到御花园。
想来自己入宫已经有段时日了,可御花园还真没好好逛过,只是在上次为了捉弄邓酌才来了一趟,还一直在树上挂着,并不曾游玩。
这次来到御花园,何姝走走看看,偶尔有蝴蝶蜜蜂飞来,也都被红绢给挥走了。
何姝在荷花池旁边看了一会儿池子里的荷花,可满脑子里全是那天邓酌落水的情景。
哎,老想着那死太监做什么?真扫兴。
何姝离开荷花池,觉得两腿站得有些乏,便去不远处的凉亭下坐着休息,两个小宫女在她身后扇扇子。
红绢伺候在侧问道:“太后,您是否口渴了?”
何姝轻轻擦拭了一下下颚,“是有点渴了。”
红绢便对两个摇扇子的宫女道:“你们去给太后取些茶饮瓜果。”
“是。”两个宫女放下扇子去了。
红娟看着亭子对面一片花坛道:“太后,今年花坛里的花,都是往年没有的新花种,您看那颜色,真和以前的大不相同呢。”
何姝倒没在意花坛,反而注意到更远处的一片花丛,花丛之间是一朵朵像扇子一样的粉色小花,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娇嫩。
“诶?那好像扇子一样的花,是什么花?”
红绢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哦,回太后的话,那些是合欢花。已经在院子里栽了好多年了,每年夏季,就数它们开的旺盛呢。”
“原来这就是合欢花,以前哀家还真没见过。”何姝看着那纵粉花,不禁赞叹,“真好看。”
红绢道:“既然太后喜欢,奴婢替您摘一些,回去放在寝殿,太后便可时时看见了。”
何姝点头,“好。”
心情不好,看看花,倒是有些好心情。
红绢欢蹦乱跳的跑去摘花,何姝就坐在亭子里远远看着,继续欣赏这园子里的美景。
一丛丛一簇簇的鲜花,还有各式奇形怪状的假山,甚至连天上的云朵都看着好像画一样。
这么大的园子,就在自己家。这要是给了宅男宅女居住,真是一辈子不出门也是可以的。
正自胡思乱想,脚下的地面上,忽然乍现一道斜长的人影。
何姝下意识回头看,可这头还没转过去,只觉后脖子上一疼,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