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姝被救之后,邓酌立刻吩咐将皇城内外守卫官员全部缉拿。
一夜之间,鸡飞狗跳,诏狱和东厂私牢里塞满了人,喊冤声不绝于耳。
“冤枉啊!……”
“邓酌你假公济私!……行刺太后的人,根本是你!……”
“邓酌你不得好死……”
邓酌在私牢外听闻这些凄惨中又充满愤怒的声音,目光一斜,“方才的话是什么人喊的?”
狱卒不解道:“厂公问的是,咒骂您不,不得……”
“不是,是那个说本座假公济私的人。”
“回厂公,是东华门的值班守卫。”
邓酌双手揣在袖中,扬了扬下巴,语气平淡道:“给我狠狠的打,打到他认罪为止。”
“是。”
*
一夜紧锣密鼓的抓捕过后,天亮时,邓酌重回慈庆宫。
此时,李长庆与红绢在寝殿内伺候,见到邓酌纷纷施礼,“厂公。”
邓酌眼帘微垂,看着有几分倦怠,“太后怎么样了?”
李长庆道:“回厂公的话,太后一直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的说胡话。喝了太医开的药后安稳了些,像是睡着了。”
邓酌走到床前,俯身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温度,没有发热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他凝视何姝安静的睡态,“太后昏迷中都说了什么?”
李长庆道:“回厂公的话,小的也听不清,太后就只是张嘴,听不见声儿。”
“那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太后是吸入过量浓烟,没什么大碍,只要喝几副药清肺,很快就能好。”
邓酌舒了口气,“那就好。”
“厂公,您为救太后,整夜未眠,还是先回去休息休息吧。”
“太后昏迷不醒,本座哪有心情休息?”邓酌用力抬了抬眼皮,“这几日,我若不在,你必须寸步不离太后身边。”
“是,小的知道。”
***
“太后昨日遭遇刺客,受惊过度,今日早朝暂闭,诸位大人请回吧。”
辰时,吴瑾一人前往御门宣旨。
众官员闻讯皆惊。
“太后又遇刺了?难怪城门守卫好像换人了。”
“唉!多事之秋啊。”
……
陈正今晨上朝前,就得到了些风声,如今看来竟是真的。
在与季怀阳离开大殿之后,陈正不安道:“昨日早朝,陛下才下旨要接回圣母皇太后,晚上何太后就遇到了刺客,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该不会是梁光治从中作梗,故意要引起你我与太后之间的误会吧?”
季怀阳神情坦然,“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我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何太后之事,也无需担忧。”
“话虽如此,可是……”
“何太后她若是能明辨是非,对陛下,对社稷便是大幸。”季怀阳轻叹一声,口吻中夹杂些许无奈,“老夫为提防何太后将来把持朝政,故而建议接回圣母皇太后,这么做,老夫原本心中是有一丝愧疚的,不过,若是何太后因此事而怀疑你我,老夫心里反而倒坦然了。”
“可是,你我终归是太后请回来的,可回来还未肃清朝堂乱党,反而先提防太后,这么做……”陈正心中隐隐有些愧疚。
季怀阳观察陈正都神色,提醒道:“你可别忘了,无论是谁请你我还朝,我们始终是乌朝臣子,效忠的只有当今天子一人。”他轻捋胡须,“倘若太后是真心辅佐幼帝,待幼帝成年,便还政于帝,届时,要老夫负荆请罪又如何?但眼下为防万一,你我不得不这么做啊。”
陈正无奈的点了点头,“希望太后能了解季阁老的苦心。”
*
“恩师,喜事啊喜事……!”
梁府内,于国贞还没进门,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嚷嚷开了。可他一进门,这满脸的笑容就僵住了。
屋内,梁夫人和他两个女儿站在床前偷偷抹泪。
于国贞心里咯噔一下,赶忙上前,对师母和两位小姐躬身施礼,随即轻声到床前,“阁老……”
当看清梁光治现在的样子,于国贞不禁踉跄一步。
往日一脸红光的梁光治如今竟然变得双目无神,脸色灰白,双腮凹陷。
这分明就是露出了死状,难道,恩师大限已至?
梁光治微睁双眼,眼珠无力转向发呆的于国贞,“你来了?”
于国贞扑通跪在床头,“恩师!”
梁光治换了口气,断断续续的道:“方才,你是否……说有好……消息,告,告诉老夫?”
于国贞点点头,“是!是天大的好事。”
“你们……先出去吧。”梁光治打断于国贞,对他夫人孩子道。
梁夫人抹着眼泪,在两个女儿的搀扶下出了房门。
当房内只剩师生二人时,于国贞迫不及待道:“恩师,您真是料事如神。季怀阳果然对何太后有所顾忌,如今不仅让陛下下旨接回阮氏,更是在昨日对何太后下手了。”
梁光治闻讯眼皮猛的一抬,晦暗的眼睛里,闪现出罕有的一抹光。“他,他……当真对,对何太后……下手了?”
“是啊,昨日一早陛下下旨封了阮氏为圣母皇太后,到傍晚时,太后就遭到偷袭,并锁入冷宫,险险被烧死。”
梁光治面无表情,反而闭上了双眼。
于国贞知道他在听,便继续道:“依学生看来,季怀阳是怕自己年纪大了,没准儿哪天腿软上不了朝,所以,才想早日接陛下生母回宫,以绝何太后将来把持朝政的后患……”
“应该不是季怀阳干的。”
没等于国贞说完,梁光治缓缓睁开眼睛。
于国贞一怔,“嗯?恩师,您说不是季怀阳找人刺杀何太后?”
“嗯,他刚刚还朝……应该,还没有……这个能力。”
深宫大内,想混个刺杀太后的刺客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况且,如今的府军前卫是在邓酌掌控之下,刺客哪有那么容易下手。
“不是他,那会是谁?”于国贞想不通。
梁光治嘴角抽了抽,像是要笑,却没笑出来。
“想必,季怀阳此刻……也在怀疑我们。”
“我们?”于国贞想了想,“既不是我们,也不是季怀阳,那这件事是谁做的?”
梁光治闭目休息了片刻,问道:“皇城各门的守卫是不是换了?”
“是啊恩师,昨晚因为太后的事,邓酌已经……”说到这儿,于国贞恍然,“恩师是说,此事,是邓酌所为?”
梁光治无力的点了下头,“邓酌是此事的最大受益人,从此宫城禁卫,尽皆被邓酌掌握。”
于国贞难以置信的蹙起眉头,“不能吧,听说昨晚那场大火可不小,太后是九死一生。若是邓酌安排的,他未免赌的也太大了。但凡何太后没了,邓酌不也就失去手中的棋子了?”
“嗯,所以说,若是这一切是邓酌干的,他……可是兵行险招了。”说着,梁光治嘴角终于抽起一丝笑纹。
“恩师,您笑什么?”
“我在想,邓酌这么干,就不怕被太后知道?”
“学生看太后甚是信任邓酌,此事纵是邓酌所为,何太后怕也看不出来。”
“呵,你错了,何太后她……只是初入皇宫,不谙世事,但并不代表她……愚钝。老夫倒是觉得,她迟早会……有所察觉。”梁光治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到时候,宫里可就有好戏看了。只不过……,老夫,怕是……没机会再看。”
听梁光治这么说,于国贞心里不是滋味,“恩师说的哪里话,学生还等着恩师早日康复,重回朝堂呢。”
梁光治没接他的茬儿,接着说他想说话,“惠王贤德,乃明君……之选。老夫有意扶持,却……出师未捷……”
他缓缓抬起手臂,手在半空中不住颤抖。于国贞赶忙举双手捧住,“所以,恩师还是要尽快让身体好起来……”
“我的身体,我知道,恐怕已……时日无多。为了乌朝天下得一……明主,你们可千万……不能……放弃。”
“恩师放心,学生绝不放弃。”
***
深夜,东厂内衙之中树影婆娑,邓酌在树下揣手而立,罗义踏着月光深夜入内。
“厂公深夜召唤,有何吩咐?”
“梁光治现在怎么样了?”邓酌语气平淡道。
“回厂公的话,梁光治大限将至。”
邓酌眉梢轻轻一挑,“把药停了吧。”
嗯?
罗义闻言吃惊,“厂公,梁光治虽死期将至,但若是此时停药,恐怕他……病情好转啊。”
“本座就是想暂且留下他的命。”
“这是为何?”罗义不解。
“有些事超出了本座的预期,季怀阳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能让陛下亲自下旨,接阮氏回宫,此事对太后可没什么好处。”
罗义点点头,“毕竟阮氏才是陛下生母,季怀阳对她更为放心。”
邓酌不屑的一笑,“既然他们这么闲,本座不得不找个对手回来与他们较量。而梁光治的人在朝堂上也过分安静了些,显然是想坐收渔人之利,本座也绝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所以,梁光治还不能死。”
罗义恍然,“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