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掩在他眼睛里看到了光,于是解释道,“这诗是唐代黄巢的《不第后赋菊》,讲的是等到秋天九月重阳节来临的时候,菊花盛开以后别的花就凋零了。

盛开的菊花香气遍满整个京都,遍地都是金黄如铠甲般的菊花。这遍满长安的菊花,无一例外地全都披上了黄金甲。”

“果真是透着杀气。”成嗔道。

“不止。”陈掩接着道,“而且他清楚的说了下次双方战斗的时间,九月八是重阳节,信里的长安京都是西安。”

“只是……”她有些担忧,姚远明白她的意思,“不知道成嗔的手还能挺到多久。又该上什么药,师从何疗?”

战眉接过来话,“我有个人选。”

辛畏从楼上看着成嗔,心里的声音在说,看看她为外人焦急,手足无措的样子,哪里还像那个曾经骄傲到光明万丈的成嗔?

他只是个外人。

拳头紧紧握着。

而你却不要我。

就连那个“外人”,也不要我。

成嗔心绪不宁,却还是故作声势道,“我知道——你们背靠老板!”

又耍花招。

姐弟连心,他何尝不知道她的招数,嘴角苦涩泛起一丝微笑,成嗔,不,姐姐啊姐姐,看看你退步成什么样了,她一向低调,向来不喜欢什么“组织里第一人”的虚名。

在她的认知里,那只不过是老板为了稳定军心,在众人面前赞她——“我组织第一人”的权宜之策罢了。

最多是用来制衡其他成员。

因为老狐狸,都在阶层之上,躲在背后蓄机行事。

况且,出了事总得有人挡枪。

颁奖礼上,她站在讲台,负手低头,一身黑色t恤显出净瘦身躯,当时辛畏特意跟医生一起来到现场,看到她低着头,又消瘦许多。

不过精神很多。

她很白,平时只涂暗红色的口红,今天什么都没装扮,是她的性子,一向懒得应付。

想到体检报告上她一米七加的身高,虽然每天运动训练,却还是只有八十多斤的体重。

她的骨骼细,骨质却很好,不会有轻易骨折的危险。

她的黑色素也很少。头发看起来总是棕色。

他跟了老板五年,自然知道老板此举是为了稳定成嗔的心,好让其更好效劳。

可却也知道此话更多是真心,这五年里除了那几个老狐狸,他甚少夸赞谁。

看来也是有拉她“入伙”的心。

不过他完全不担心,姐姐同他都是淡泊名利的人,根本不会把这些蝇营狗苟放在眼里。

虽是在风口浪尖上打拼,心里却仍不服,总有一股子心气儿不愿折服。

他不知道,这股心气儿只有自己的心上人才能捋顺了,于姐姐是,于他,更是。

因为成嗔真的成绩优异——入门短短几个月就拿下不少任务,为组织赚回不少利益。

更多的,是她天资过人的灵气,虽是杀人,可没人知道她会在之后偷偷塞给对方的家人一笔抚慰金。

虽然不多,可若被杀的都是好人,她会这么做。

她的天赋还体现在药水上。同样的药液,别人注射就要许久才会摸索出自己的能力和人体极限,可于她而言却是轻轻松松,轻轻松松就有了“听声辨位”和“瞬间移动”的能力。

组织里只有前者的大有人在,可后者除了她,一直没有人到达。

更何况是二者兼具。

可现如今,她“听声辨位”的能力,听起来像是个笑话。想想她刚才的话,是她刚才故意地装腔作势——

“我知道——你们背靠老板!”

这偌大的房间,就只有他,她和战眉三个人。战眉的呼吸她不会听不出来,而他们两个之间,她却能听出“们”?

又或是……她已经退步到连地上躺着的伙伴的声音,都分辨不出了?

他歪着头,看着楼下的女生面色痛苦确仍强撑的样子,突然有些恼怒,这么执着!还不走!

倘若当时她对他执着一点。

他们都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想着,他拿起麦克风,声音冷冷道,“上来说。楼梯在这一层中心。”

知道她体力不支,就是故意耗着她。

骄傲如斯。

我倒要看看,你能为一个外人,撑多久?

看着女生疼痛地眉毛紧紧皱在一起,再也没松开,看着楼下人一步一个脚印地艰难走着,看着她单薄的肩膀承担了许多。

看着她拄着根木棍,像个老者般从仓库的这一角到那一角,再到四周都走遍,整整一个多小时,她怎么走着,他就现在楼上怎么看着。

他单脚撑在扶手围栏上,看着她像个可怜的蚂蚁穿梭来穿梭去,起初还只是看戏般地俯瞰,甚至闲情逸致地擦擦靴子,到了后来,看着她走到腰都直不起来也不愿放弃。

心,越来越冷漠。

越来越痛恨。

他就是要把他们逼到绝境。

再来看看我是如何痛苦的。

他的眸色漆黑一片。

完全没有平时的少年气。

楼下人抬头看看,又低下头,他布了烟雾。

从下往上看什么都看不到。

可他服了解药,清晰无比。

事已至此,居然还不放弃。

看着女生毅然决然走到自己布下的陷阱里,明不到黄河心不死。辛畏的眼神开始变得凶狠,但你看看,里面却满是痛苦和扭曲。

楼下人和地上人,分别抛弃了他七年和十九年。

他们宁可选择朋友也不要他。

有她。

有他。

她快走到自己楼下,他本来踩着脚下的扶手栏杆,另一腿突然腾空,轻松跃起,把一旁的木头堆踢了下去。

木头滚落下来,距离砸到她就差一厘。

她当然来不及躲。

也不可能躲过。

到底是他手下留情。

废物!他在心里暗骂自己。

到现在你还心慈手软,有谁知道?

他冷哼一声,面容阴鸷。

“辛畏啊辛畏,既然你舍不得,就只能辛苦你自己了。”

他跳下来,来到成嗔面前。在身后拦颈砍下对方,女生昏了过去,他把头放在胳膊上,跟着她一起蹲了下去。

他给自己也打了针。

是瞬间移动的药水。

可是他不想再移动了。

“放开她。”有人拿枪冷冷抵着他的头,不是姚远,手腕细腻瘦弱,抬头看,竟是陈掩。

那个一直粘着姐姐的小姑娘?

他举着手,缓缓抬头。

二人看到他时是意料之内的惊讶,“是你?!”

小姑娘命令道,“转过去。”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甚至有些轻蔑,看你们能耍什么花招。

慢悠悠地转过去,陈掩气不打一处来,踹在他后腰,然后拿出手铐,把他拷上,“快带我们去找战眉!”

楼上没有楼梯,他们只能绕道出去走天台。

天台上,战眉的黑色衬衫被汗打湿,不知梦到什么,眉头一直深深皱起。

“战眉!战眉!”姚远和陈掩呼喊着哥哥的名字,大概是忆起朋友们的呼喊,哥哥渐渐清醒过来,第一句却是,“成嗔。”

姐姐靠在陈掩肩膀上,还在昏迷中。

他下的砍刀,用了多大力自己心里最有数。她底子不差,如今却昏迷这么久。

显然是身体一直没有恢复过来。

自从她上次失踪过后,身体就一直不算好。

他半睁眼,视线失焦,整个人陷入思考中。

“心心。”这个名字突然响起,仿佛是陈年往事被一并唤醒,他没有去看叫他的人,他怕忍不住质问对方——“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抛下我?!”

他低着头,黑色鸭舌帽盖住他大半侧脸,外面看不清表情。

左右手微动,没有什么步骤就从手铐里轻松挣开。

往事先放一放,算算时间,老板也快到了。

就在此时,院子里传来一声枪响。

众人皆惊。他也望过去。

老板和组织里的其他老人全部到达,只为逮捕他们四个。

姚远把另一把枪丢给对面的战眉,“还能战斗吗?”

麻药劲已过大半,他甩甩手腕,点头道,“可以。”

成嗔醒来,咳了两声,战眉一脸担忧,把带来的配枪交给她,快速嘱咐道,“有一间房间,帘子背面是组织的医生,还被辛畏控制着,你和陈掩一起去,然后一起离开。”

姚远利落答道,“我同意。陈掩,别忘了腰上的匕首。”

“那你们呢?”她们异口同声。

两个人,四份关心。

可真是好朋友啊。

“真刺耳啊——”他站起来,为了配合他们这群傻子特意抬着胳膊,走过来,“你们真以为我只会配药吗?”

他笑了,“没有一点傍身之技?”

他走过来,踏过木板。

眼神却紧盯着姚远和成嗔。

像是痛苦的被遗弃的可怜孩子,陈掩和姚远拉过二人,明显要跟他们一起对抗他一人,心念一动,一瞬间,他已经不在了原来的位置。

而是到了他们的车里,他按着喇叭,将他们召回,高声道,“计划有变,撤退。”

瞬间移动不能让老板知道,他只好说是对方人手有配枪,自己准备不够被暗算,只好偷偷逃出来,刚刚脱身。

老板点点头,然后靠在副驾驶闭眼休息。

刚才故意留下的画,他们已经收到了吧?

有趣。辛畏这样想着,低头笑了。

不知道谁能遭到他新配好的药粉攻击呢?

那药粉威力极大,遇皮则化,进入其肌理,到其骨血,全部发黑,变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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