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任谁都没有想到,等他们循着暗号找来,天灵已经被灌了哑药,白夜离正在院子里大开杀戒。
三皇子是无法亲自现身的。他只确定那晚天灵是被人掳了的,也知道后来她人也被救了回去,院子里那些歹徒一夜之间凭空消失不见。
歹徒如何消失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段天灵,是有高人保护着的。
自那以后一年,三皇子心里惦记着那个将府不怎么爱说话的嫡女,却也清楚明了自己没什么好担心的。
然而,隐隐地,三皇子心中还放着一份期待。今年年节,宫中同样设宴,他想着,经过去年那一遭,将府不让那个女孩出府也是应该的,不过这一年已过,宫宴上,她总得来罢?!
大不了,自己找由头再请个旨,护送她一路回去。
三皇子这样想着,脑海中浮现出去年宫宴上天灵说话和坐在段天河身边小口吃菜的模样来,兀地一笑,竟然不由自主发出声来。
“殿下?”在一旁伺候的宫人见状,关切地问。
三皇子立即清清喉咙,故作镇定地拿起手中的书认真看起来。——只是这页书,他已然看了足足有半个时辰了。
那宫人看在眼里,不好说什么,摇摇头,推在一旁继续守着。
三皇子心中有思,只能一个人小心翼翼藏着。另一边,楚王也想弄清楚段天河到底在弄什么关子,干脆又是一道圣旨,点名让将府全家入宫参加年节宫宴。
这将府全家,自然是包括了嫡女段天灵。
圣旨白日里送到将军府,入夜楚王的亲信暗卫就翻墙进了后院。一路找到望竹轩,几个黑影刷刷刷一闪而过,还没来到主屋门口,就听一个声音自夜色中响起:
“何人擅闯?!”
自是墨尘。
几人惊骇,迅速隐匿与夜色融在一起。
墨尘眯了眯眼,并没有动手追上去。——对方没有什么敌意,又是凡人,犯不着墨尘出手见血;再者,他也要防着有人玩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的把戏。
然而在回屋打坐已然不可能,他干脆翻身上了梧桐树顶上的一根粗壮树杈,迎着晦暗不明的月光,垂眸静静看着段天灵躺着的主屋。
时间流淌,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小洛起来准备好热水,进屋给天灵翻身擦洗。这没什么,一年来小洛每日起来第一件事便是这个,墨尘也没多留意,但小洛刚一进屋,没两下便听她惊呼一声“啊”!
墨尘皱眉,翻身落地,房门一开,跟冲出来的小洛撞了个满怀。
小洛眼角噙着泪,嘴巴哆嗦着,可是又不住地上扬,说不上她的神情是高兴还是难过。墨尘眉头拧地更厉害了,正要问话,小洛缓过气来,抓住墨尘的胳膊大声喊:“小姐,小姐醒了!”
醒了?!
墨尘讶异,侧身越过小洛就往屋里走,边走便吩咐:“去前院给将军报信!”
小洛没有任何耽搁,快步跑出院子。墨尘则是转进里屋,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榻上挣扎着要起来的天灵。
主神——!
墨尘险些就滑跪到她跟前,但他克制住了,大步流星上前扶住天灵的身子,声音颤抖着,说:“天灵小姐,你醒了。”
段天灵眨了下眼睛,狐疑地看向墨尘,几个深呼吸之后,她才开口:“墨……墨先生?!”
声音响起,天灵和墨尘均是浑身一震。——这声音粗地如同磨石的砂纸锉刀,狠狠在喉间刮过,哪里还有如她名字一样清灵悦耳的音色。
墨尘只知道她喉间有伤,并不知当初是被灌了哑药的,心疼之余,刚忙倒了杯温茶给她润喉。
“先喝口水罢。”墨尘劝道。
天灵一手摸在自己喉间,想起来当日在柴房被人捏着下巴灌药的情形;紧跟着,匕首划过面颊的痛感传来,她立即伸手抚在自己面上。
很干燥,没有血,但是有很细微的触感,细细的一道,一直从耳鬓延伸到唇角处。
灼灼刺痛犹在,好似受伤就在昨日。
天灵怅然看了一眼墨尘,这才接下茶杯喝了一口。喝完,浑身没有气力,连抬抬眼皮都觉得累,身子一歪,又倒回榻上。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是那九天之上仙宫里的神仙,身份尊贵地位超凡,九天各路仙家都要向自己参拜礼让。她身边还有两个人,一个是白夜离,他不是孩童模样,而是翩翩俊朗气润言欢的小仙君,天天跟在自己身边一口一个师父地叫,让她好不厌烦却又心生愉悦。
另一人,便是眼前的墨先生。梦里,他一如平日模样,稳重细致,跟在自己身侧,照顾闲杂琐事。天灵记不清具体,只知道自己很多事都交给他,对他信任至极。
“天灵小姐”,墨尘帮她盖好被子,问道:“你饿不饿?我让小洛给你送点粥来。”
天灵闭着眼睛,摇摇头。
梦里还有一些画面,像是白夜离少年时候,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珠望着自己,冲自己眉眼弯弯地笑着,嘴里喊着“天灵仙子”,后来便一声声喊自己“天灵”。
彼时,那明朗的少年对上自己眼,目若晗星,卧蚕如月。
是白夜离啊!
“夜离呢?!”天灵不想说话,但想到白夜离,心中所想不由自主变成了声线粗粝的问话。
天灵这么一问,墨尘神情一僵,连带着为她整理被角的动作也是一滞。
这会儿,当日白夜离浑身是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画面在她脑海中清晰起来。成年的白夜离她见过一次,梦里见过无数次,那时的他眼底泛红,神情肃杀如同修罗,那么狠绝地取人性命,又是那么悉心呵护受伤的自己。
那样的白夜离,不可能会放下自己不管。
而此时,她没看到他。
“夜离呢?”她又问了一遍。
墨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正在想应对之词,屋外一阵嘈杂迅速转进内室。——自是段天河得了信,跑着赶来望竹轩。
“女儿!”段天河看到躺在榻上弱小无助的天灵,大步上前在榻边坐下,满眼都是关切:“醒了就好,你醒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