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河从那个八百里加急的折子送到楚王手中时,便觉得今日之事不一般,心下已有准备,起身间瞥了一眼上官芸和儿子,最后落在天灵身边的小洛身上。
“照顾好小姐。”丢下这么一句话,他大步走向御座的侧后方,追上楚王,一并迅速前往御书房。
年节大好的日子,大殿之上歌舞酣畅,宫里其他地方却是肃杀地狠,一队宫人提着宫灯,急急碎步在前面开路,后面,楚王阴着脸,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他身后,段天河跟上官侯分别跟在左右,再后面是吏户的宰相尚书人。楚王身上霸气外露,隐隐带着杀意,几个人想也知道是出了大事,又不能在路上妄议,只能怀揣忐忑小跑着一路紧跟。
相比其他文臣,段天河就显得轻松多了,跟楚王保持着相同的节奏,尽管也沉着脸,却不见分毫慌乱。——很显然,不管是怎样的麻烦、多大的麻烦,他都胸有成竹。
刷刷刷刷,一行人进到御书房,宫门紧闭,除了贴身伺候的一个宫人,御书房里再无旁人。
尽管布了炭炉,御书房里并不暖和,甚至还有些寒气逼人。显然,楚王打算年节休息一番,今日早朝之后,就根本没打算再在御书房议政。
唉——,几人互相看过对方,不约而同微叹口气,都想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早不报晚不报,非要这种日子搞事情。
这不是给楚王、给整个大楚添堵么?!
“啪——!”楚王将方才呈上来的八百里加急摔在地上,冷声道:“都看看罢。”
段天河没有立即行动,上官侯给身后的几人使个颜色,立即有人捡起摔歪角的折子拉开来看。
“……北疆蛮夷骑兵进犯,攻城夺地,烧杀抢掠鞥,两日连我雁门关、同虎关,北疆守军战死过万,伤三万有余,流民……”
户部尚书小声念到这里,已经是声形俱颤,站都站不稳了;见他要撑不住,一旁的吏部官员一把夺过折子,继续往后念:
“……臣请旨立即出兵抗北,开山南道、京畿道安顿流民……”
“不必念了!”段天河突然压着嗓子开口,话音将落,衣摆一甩单膝跪在御案之前,埋头道:“臣请领兵两万,先行前往抗北。”
段天河说活声音不大,却是字字千金,掷地有声。
楚王进门之后坐都没有坐,一直站在御案之后,除了一开始那句“都看看罢”一直静静站着,仿佛等的就是段天河这句话。
他垂眸看着跪在台下的段天河,眼中神色不定,沉吟片刻,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吁出来,平声道:“传寡人旨意,着命段将军为镇北平关国公大元帅,点山南道、京畿道精兵两万五,赶赴幽州守城抗北,即刻出发。拨银十万两,着户部、吏部、兵部,备冬衣粮草兵刃。”稍顿,他走下御台,亲自将段天河扶起来,关切道:“揽山,此去副将随你点,寡人不求能够收复双关,但求能抗住北疆铁骑组其长驱直入。时逢年节寒冬,实在不是起战的好时节。”
段天河已经站起身,并没点头,而是再次拱手行礼,语气坚定地说:“雁门、同虎二关,乃我大楚北方门户,此次对方趁我不备偷袭,臣自当竭尽全力,一举收复二关!”
楚王有所动容,抿唇下巴抖了抖,终是没再说出别地话来,只是轻吐了一个“好”,转而恢复了君王沉敛之色,扫过其他众臣,问道:“诸位爱卿可有其它事项要补充的?”
上官侯用力想了想,回禀道:“王上思虑周全,粮草补给一事,老臣与几位商议具体安排后,再呈与王上。”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臣,附议。”
其他几个大臣亦是没有什么好补充的,纷纷行礼回禀。
楚王环视众人,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将虎符放在段天河手中,最后道:“揽山,辛苦你了。家里你不必担心。”
这句话,算是给段天河了了后顾之忧。
段天河抱拳一礼,一个字没说,步履飒飒走出御书房。
后面的粮草补给,都是楚王和那几个文臣需要商量的;此时的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还没出宫,段天河已经在心中拟定好了随自己出征的人选。
外面候着的马车他也不想座了,直接卸了套架,飞身上马一路直冲将军府。
年节和乐,街市熙攘,急促地马蹄哒哒声显得与满城的喜庆氛围格格不入,段天河沉着脸,身子几乎贴在马背上,一路气息不乱,渐渐远离了街市,还未到将军府门口就翻身而落,迈步而入。
“将、将军?!”府内的小厮知道家主在宫内饮宴,此时将军一脸阴沉单人骑马回来,却不见身后马车和夫人小姐公子,讶异之余跟着段天河急急往里走。
“把青书叫来。”段天河步子迈的很大,不一会儿回到自己住的院里,身子一转就已经将锦衣长袍甩在一旁,转身走向挂着自己盔甲的架子。
“叩叩”,门被人叩响,青书走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微微皱眉:“将军这是……?”
“北疆来犯,即刻出征。”段天河轻轻说了八个字,转眼已经将胸甲挂上。
青书来不及震惊,赶忙上前替他穿戴。
段天河虽然一路都很急,但并不显得心焦浮躁,所有的事情都是按部就班、动作简洁利落绝不拖泥带水。他一边穿戴,一边吩咐青书铺开纸笔写下两封信函。
来不及备折子,一封是要送进宫给楚王的,大概点了一下自己此行点的主要将领;一封则是给幽州守军将领的军函。
青书奋笔疾书,段天河说完,他也放下了笔,拿着纸张吹干墨迹,再滴上蜡油,段天河伸出手,中指上扳戒轻轻一按,再抬手时,留下两个纹路繁复的狼头纹。
这是楚王赐他的手印,方便他递送军函和密奏,青书知道怠慢不得,两份信函分别安排了府里心腹守卫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