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头来，段天河已经穿戴整齐，小厮已经将他的战马踏云签来，段天河一手抓着马鬃，一手扶着腰间佩剑，脚下发力一跨上了马。
青书和几个跟随了他多年的老人在他身后陆续上马。
“出发。”
段天河一直沉着面，抬眼瞟了下将军府的牌匾，双腿一夹，踏云便飞奔出去。
年节当晚，宵禁的时辰已过，城内有旨允许街市开放，依旧灯火热闹，但城门紧闭。一小队人马急急来到正北城门，守门的士兵刀戟相交将人拦下。
“城门已关，出城明日！”值夜的领队大声喊道。
踏云似乎不满被人呵斥，后蹄踢了两下地，鼻息也配合着哧了一声。马背上，巍峨如山的身形缓缓起正，脱掉头上的斗篷帽子露出一张沉稳刚毅的脸来。
段天河没说话，只是伸手从怀中摸出自己的令牌，露给守城的人看，那人明显身子一震，向后退了两步躬身行礼，道：
“末将不知是将军，多有得罪，还望将军海涵！”说完，他朝身后的士兵一挥手，大声令道：“开城门！”
段天河没吭声，只待城门开出一匹马宽，轻拍马背，踏云便箭冲而出。他身后，几人也是一脸沉静，紧跟着冲出城去。
趁夜出发，可以避掉不少耳目；但也让准备的时间十分有限。几人出城，直奔城外屯兵驻地，此前已经传来了圣旨，又有他段天河的手信，等他赶到，万人将士已经整装待发。
火把亮度有限，清寒的月光下只能看到成片地黑色影子。这些影子，是大楚的子民，是大楚的兵，是今夜要把命交到自己手里的人。
段天河站在高台上，扫视众人，而后之说了几个字：“外敌来犯，当如何处？”
这是个问句，但段天河说地好似陈述。
风很弱，场上偶尔听到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段天河声音不大但浑厚，传遍全场。他话音将落，全场将士兵刃出鞘，仅铮鸣声就声如洪钟。
“犯我河山，杀！杀——！杀————！”
段天河目光锐利如鹰，看着台下连成片的黑色影子，微微颌首，转身接过青书递上来的酒，高举过头，厉声说：
“今日年节，我段天河感谢各位将士舍下家园小义，追随国家大义，这碗年节酒，亦是你我今日的出征酒，我干了！”
说完，他仰头干了满碗酒，趁势一甩，“啪”一声，酒碗砸碎在地。
他身后的几位副将，一并讲手中的酒碗举过头顶，“干”一个字，喝完一样摔碗在地。
“干！干——！干————！”上万将士，喊声震天。
“啪——”
“啪——”
“啪——”
……
连成片的摔碗声，此起彼伏。
很快，又安静下来，段天河走下台，翻身上马，阵列中间立即分出宽道来。他轻轻夹了踏云的马背，高喝一声：
“出发——！”
这一行，是赶着去救命的，需要日夜兼程。段天河命令全军轻装上阵，所有补给交由沿途各府接应。
他清楚这样做的风险，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了。雁门关失守、同虎关失守，就连幽州都已经兵临城下，没有留给他缜密布局的时间，只能一切从急中求稳。
他是相信楚王的，他也相信了上官侯和一众文臣。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征战一生，没有败在敌人的铁蹄之下、没有败给敌人的明枪暗箭；却是败给了自己信任满朝同僚。
————
段天河中途随楚王离席，一同离开的还有上官侯和几部尚书，足见这个八百里加急事情不小。众人哪里还有心思饮宴，一开始还互相小心翼翼地跟相熟的人递眼色，后来干脆三五人小声讨论起来。
当晚，楚王没有再回大殿，除了上官侯最后回到大殿跟众人又互敬了两杯之后，其他人都没出现在大殿之上。
已经有人开始怀疑了。——段将军没有回来，意味着什么是个人都清楚。
当晚，将军府家眷是由楚王派宫内禁军护送回府的，起初，包括上官芸在内，都以为段天河只是被楚王留下议事，但一下马车，天灵就感受到不一样的气息。
出事了。
她还没站稳，便皱起眉头，等站定后看清出来迎接的人，她立即飞奔进府，用暗哑的嗓子低呼着：“出事了！”
“小姐！”小洛得了令要照顾好自家小姐，看到天灵迈步跑进去，自己也喊着冲了进去。
上官芸拉着儿子走在后面，心中不爽身边没有丫头伺候，不满地瞥了一眼跑远的段天灵和小洛，冷哼一声，“没规没矩、没大没小！”说完，她拿着将军府夫人的架子，牵着自己儿子款步走上台阶。
将军府大事，小厮自然是不会主动跟段天灵回报，上官芸一条腿跨进门槛，小厮才凑上来禀报：
“夫人，将军一个时辰前已经出发了。”
“出发？”上官芸还停留在毁了段天灵的喜悦中，根本没反应过来，皱着眉头问道：“什么出发？！”
下人吃了一惊，又详细禀报了一次：“将军临时奉旨出征，一个时辰前已经出发了。”
上官芸原本还拿着架子，一听这话，脸色猛然一变，停下步子，大声质问：“你说将军出征了？！去哪？！为何？”
“这……”，下人面有惧色，他只知道将军出征了，其他的一概不知，此时上官芸黑着脸质问，根本一个字都答不出。
见状，上官芸也回过味来，心中暗道不好，急急往自己院子里赶，见到云姑姑，一把将儿子丢给她，衣服也不管，就着进宫赴宴的一身，吩咐秋月立即备车。
她要去上官侯府，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且说天灵一路跑回望竹轩，墨尘正穿着单衫坐在梧桐树下的石桌旁，手中一壶酒，石桌上一个空杯，仰头赏月。
听到院门被人用力推开，他微微偏头，看到气喘吁吁跑进来的天灵。
段天灵跑到墨尘身前，似乎是累到了，大口换着气，在月光下不停地呼出一片白雾气团。她脸色泛红，不知道是急跑热的，还是被这夜里的寒气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