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灵站在她身边，但是空了一些距离，脸上也是看不出神情，只是眼眸之中淡淡地，若有似无地露出一抹凶光。
王上恩赐，按理说是莫大的荣光，可院子里上上下下没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这是段天河用命换来的，如今人不在了，这些都是楚王给段家的补偿。
“夫人”，宣完圣旨，宫人倒是毕恭毕敬地给上官芸行了个礼，劝道：“人死不能复生，还请夫人、世子和郡主节哀。王上得知之后也是沉痛不已，一个人闷在御书房里一个多时辰，这才安排我们做事。”
这一番话讲出来，足见段天河在楚王心中的分量。
斯人已逝，到这个份儿上，将军府出了谢恩也没什么好说的。上官芸给宫人道了谢，又命府里小厮给各个宫人打点过赏钱，这才拉着儿子送人出府。
“公公留步。”恰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打破萦绕在将军府种的阴沉气息。
众人皆停下步子，上官芸更是把不悦写在脸上，盯住贸然开口的段天灵。
段天灵一身荷绿素色常服，头上只插着一根白玉簪，面具半遮着脸。她无视掉上官芸的目光，先是上前半步，而后微微福了一礼，一开口便是令人无法忘怀的粗粝喉音：
“本郡主有两句话要当面跟王上讲，劳烦公公稍后通报。”
——！？
这是什么情况？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圣旨刚下来，谁都知道这是楚王的安抚之意，这个段天灵，虽为将府嫡女，又有什么资格在这种场合下当面就甩起“郡主”的架子。
“啊……这……”，他只是来宣旨的，可没想着还要再惹出事回去，一时间北天灵问的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能惊讶之余露出为难之色。
“小姐……”，小洛今晚的震惊是一波接着一波，这会儿子自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突然就要求面圣，她只是听着心里都阵阵发怵。
段天灵面色清冷，目不斜视地看着宣旨的宫人，停了一阵，直到空气冷地不行大家都开始觉得呼吸困难了，她才再次缓缓开口：
“本郡主跟着你回去，就在宫外等着，公公把话带到了就行。”
说完，她也不管众人反应，迈步就朝外走去。
“哎……”，宫人看着这刚封的郡主已经动身，自己也是要回宫的，这会儿想不跟上也不行了，急急跟上官芸行过一礼，折身出了将军府。
哦，不，应该是国公府了。
左右不过是换个牌子的事儿。
上官芸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等她回神，人都走光了，左右看看，不觉皱起眉头。——她这个亲封二品诰命夫人都还没说话，那个小丫头竟然口出狂言要面圣！这眼里还有没有她这个夫人了？！
“夫、夫人……这……”，段天河战死，家里上上下下按理说应该是国公府世子说话，但段天祺现在才不到八岁，到底就剩这个夫人能拿主意了，小厮拎得清，上前来小心翼翼地请示。
上官芸皱着眉头，怒意难消，丢下“抬进后院”四个字，转身就扯着自己儿子往回走了。
青书眼看着段天灵当场要求面圣，又眼看着上官芸满腹牢骚地折身回去休息，左右想想，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抬脚又出了府，翻身上马跟上回宫的队伍。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继而变缓，徐徐跟着队伍。
“大小姐”，青书开口，“是我，青书。”
天灵坐在宫里办事的马车里，正在跟传旨的公公大眼瞪小眼，突然外面传来这么一句话，她心口稍稍一松，用外面也听得见的音量，“嗯”了一声。
她对面，宫人虽然面上没什么波澜，但心中腹诽连连。大半夜的传旨不说，不过是个面上的郡主，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小姑娘要干什么。这不是给自己添堵么？但半夜的要求进宫面圣，搞不好，这也实在给王上添堵。
唉——！
“郡、郡主”，他心存侥幸，想着说两句把段天灵劝退，尴尬半天，还是开了口：“不知郡主所为何事？如果是两句话，不如让奴才替您传个话？”
天灵定定地看着对面的宫人，一动不动，连面上都看不出细微的动作，跟雕塑一般。她就这么看着，直到把对方看到浑身发毛不舒服，才缓缓开口：“本郡主今日的这两句话，必须当面跟王上说。公公还是去通报罢。”
这句话说完，天灵就不再动作了，好在也没多远了，不多时车架停下，天灵没有通传，就下了马车站在宫门外，目送车架和一行宫人缓缓进去，又眼看着宫门缓缓转动，最后“嘭”一声合上。
“大小姐……”，青书下了马，在她侧后方站定。
进宫面圣是临时起意，天灵只穿了常服，并没有大氅或是斗篷，在这弄弄夜色中，宫门外的的开阔地上风起劲足，不到一炷香功夫，就把她吹地透心凉。
青书看不透她是什么意思，但连他都觉得寒意阵阵有些扛不住了，可想段天灵此时近乎冻僵。
但段天灵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下马车站定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约摸过了半个多时辰，宫门开了一条缝，从里面走出来两个宫人，一人提着宫灯引路，一人走在后面。
“郡主，随我来罢。”这次来的不是传旨的年轻宫人，而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公公。
天灵先是眼珠动了动，继而迈腿走上前。
“你也一并进来罢。”老公公跟青书撂了一句，转身跟在段天灵身后。青书想要迈腿，发现自己早就僵了，微微一动，肌肉酸麻不已，勉强迈了几步，这才有所好转，把马留给守门的护卫，自己忍着肌肉麻痛大步跟上。
他觉得奇怪，大小姐说站就站，说走就走，丝毫不见半分僵硬。
当晚，段天灵进宫于御书房面圣，从进去，到出来，拢共不过一炷香时间。当时楚王屏退了御书房里所有的人，天灵跟他说了什么，无人知晓。
全天下只知道，镇北平关国公大元帅战死，楚王下旨勘赏国公府的第二日，便又下旨成立了天河军，备编五千，只听楚王一人调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