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上官芸端坐在堂椅上,手边是新泡好的云顶龙井贡茶,她隔壁原本属于段天河的堂椅上,段天祺正摆动着两条腿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熠熠生辉的夜明珠。
“娘”,段天祺把一整块绿豆糕送进嘴里,打打手,一开口还喷出些许渣滓来,“这便是夜明珠?!”
上官芸眼底掠过一丝厌恶,递给秋月一个眼神。
秋月得了命,立即上前给国公府世子擦抹一番,小声提醒道:“世子,吃东西要小口,吃完再说话。”
段天祺本来兴致不低,被人突然这么泼盆凉水,不满地瞪了秋月一眼,但碍于自己娘亲就在一旁,并没有发作。
“这是王上赏赐的,往后你夜里看书写字,就不用点灯了。”上官芸看着眼前盘子口大的夜明珠,心里五味杂陈。
段天河不在了,她当上了二品诰命夫人,时逢年节宫里都会送来东西,今天,就是送年节的恩赏来了。
要说送恩赏,有多少轻重之分,给到国公府的,就没有差东西;可以说吃穿用度,但凡宫里有的,就有国公府一份。
段天河不在了三年,楚王的恩赏就这样持续了三年。
无功不受禄,段天河不在了,这些个恩赏却时时刻刻提醒上官芸自己的一切,都仰仗着段天河。
因为这个,除了段天河下葬那天见过自己父母一面,上官芸三年来几乎没有踏出过国公府。
活着的时候,上官芸想方设法要做段天河的夫人;如今倒是真的做了段天河府的夫人,却只剩下“夫人”这个名头罢了。
何况做大的缺憾,是她从没真是被抬成夫人,就连二品诰命,也只是封一个品级,还是没有帮她扶正。
唉——!
上官芸心里有结,不动声色叹口气,摆手让人把夜明珠拿下去,转头看向自己的宝贝儿子。
这个国公府世子是怎么来的,她心里清楚。如今长大了,不仅骑射跑跳没学下样子,就连识字读书也是半吊子。偶尔上官芸管一管,看着儿子一脸受苦受难的样子,心一软,边有由着他去了。
要说优点也不是没有:就是太学里的混账小祖宗,人够出名;真真应了那一句——干啥啥不行,惹事第一名。
唉————!上官芸又是无奈一声叹。
就在这功夫,外面有人快步走进来,一路上把斗篷解了扔给一旁的小厮,露出里面穿着的紧身劲装。
上官芸正心里叹气呢,看到来人,脸色更是一冷,不吭声了。
段天祺看到来人,也是心中一凛,腿儿也不敢晃荡了,急忙吞了嘴巴里的绿豆糕,坐正身子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姐。”
段天灵是骑马回来的,一路跑的快,队伍还在后面,她一个人先进的正堂,看到人都在,恰好瞥到下人正在收的夜明珠,没说什么,伸手在段天祺头上摸了摸,问:“可有听夫子的话?”
段天祺被她问地一僵,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段天灵也不需要他回答什么,见状,露在面具外的半张嘴扯了个弧度,道:“不急,姐当年也是不喜欢跟夫子学,后来才慢慢学下的。”
段天祺在家里难得受一回鼓励,小脸立即挂上笑来,点点头,道:“谢谢姐。”
这会儿,跟着段天灵的队伍也陆续赶到了,先进来的是挂着软甲的聂云,手里拎了个竹笼,进堂看到上官芸等人都在,挨个请过安,这才把竹笼呈给段天灵。
“喏,城郊的林子里遇到的,给你养着玩。”磨刀石般的粗粝嗓音,天灵把笼子塞在段天祺怀里。小男孩一点也不怵她的喉音,定睛一看,竟然只是金丝兔子,这下笑地更开了,跳下堂椅抱住段天灵,道:“谢谢姐。”
“哼”,段天灵的举动在上官芸眼里,完全就是在鼓励自己儿子不学无术,走的是捧杀自己儿子的路线,看到自己儿子没出息地姐长姐短地跟人亲近,气就不打一处来:
“游手好闲!不求上进!”
“姨娘”,天灵在下首位置落座,接过小厮奉的茶,道:“祺儿还小,正是玩的年岁,明后年,让墨先生教教,自然就愿意学了。”
上官芸哪能让自己在口舌上落了下乘,开口反驳道:“不敢当,我们祺儿没有你平北郡主的本事,只能靠扎实用功,怎敢和你比。”
段天灵受她言语相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根本无所谓,她放下茶碗,道:“姨娘说的是,灵儿告退。”说完,起身向书房走去,她身后,聂云、青书和外面院子里的几个魁梧将领一并行过礼,跟着段天零走了。
上官芸愣了一下神,甩手把手里的茶碗用力砸在地上。
“气死我了!!”
“娘……”,段天祺在逗弄兔子,根本没留意一旁的对话,突然听到乒乓片瓷的声音吓地一哆嗦。
“夫人息怒……”,秋月立即上前用帕子替她擦了手上的水,一手在后背给她顺气。
国公府、国公府,有诰命夫人还有世子,令上官芸这个二品诰命过得不舒心的人,就是这个平北郡主、天河军统领段天灵。
世人皆说段将军后继有人,说国公府的荣耀是靠后辈续上的,这话每个字都是在戳上官芸的脊梁骨,在诛她的心。——堂堂国公府,武将传承,大楚的安定的柱子,要靠一个不知道哪里生的妮子撑着门面,上官芸怎么可能睡地安稳!
“别玩了!”上官芸看到还在逗弄小兔子的段天祺,一气之下夺过竹笼摔在地上。竹笼并不怎么结实,这么大力气一摔,散了架不说,金丝兔子还被摔到了肚子,在一堆破竹片里挣扎了一会儿,到底没站起来,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段天祺见状,“哇”地一声哭出声来,动静之大,远在书房都听得一清二楚。上官芸也是在气头上,这会儿听着哭声心里更烦,但又心疼自己儿子,想说哄两句,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一气之下,恩赐的贡品也不看了,起身回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