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上出了这样的事,扫兴是其次,重要的是皇家的颜面。
在座的都是人精,早就听闻昭圣太后跟瑞昌宫的贤妃不对付,这样看来二人之间必然是有什么过节,国公府这回是完犊子了,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敢指派人在宫宴的当口行刺太后,失心疯了也不能这样,昭圣宫的地位说难听点,只怕还在凤阳宫与含凉殿之上,他们这么做不怕被诛九族么。
大宴过去几天,傅祾不知在忙什么,明明说了好几次身体并无大碍,可他却一定要亲自到昭圣宫探查我的伤势,在确认只是留下擦伤后,仍旧气得要彻查,拦都拦不住,要彻底放开手地去查。
“圣上先别动气。”
我知道他着急,说不定一直生着闷气,于是上来便劝道:“那桃李不是习武之人,出手难免偏颇了些,哀家敷过了药,身体已经并无大碍。倒是宫宴上安排的宫人,都是内省局亲自挑的人,有些还是上半年才选进来的,年纪尚小,依哀家看不如就.......”
“他们都该死。”
傅祾根本不为所动,往常信手拈来的本事跟手段,甚至是诱哄,放到今日都不管用了,他只是看着我:“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便是昭圣宫的宫人,此次也须一并罚过。”
.........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他是要拿我昭圣宫的人开刀么?!
我被这样的语气吓了一跳,根本什么都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地就为身边人开始求起了情:“都说了事情出在宫宴那日,内情哀家不便多言,只是与阮娘她们并无关系,何况阮娘为了救我还......”
“既是贴身侍奉,居然连一个人都看不好,还致使太后陷于危境。”
傅祾冷眼看着我:“如此无用的宫人,母后身边断不能留,改日朕再挑些伶俐的送来.......是了,还有这昭圣宫,平日里朕忙于国事,疏于看顾,也该多多地拨些廷尉来把守,便是什么歹人,也绝不能放入。”
他这样说,这样做,不吝于在旁人跟前打了我一记耳光,折了面子不说,竟还煞有其事地冲我问道:“母后您说儿臣这般做,做的对么?”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置气了,一定有问题。
我强打起精神来,方才注意到傅祾的眼底是从未有过的冰寒,不知是气这段日子里恶事频出,还是单纯的气我一人。
“自、自然是好的.......”
我勉强笑了笑,却连心都揪紧了:“圣上思量的如此周全,哀家没有不放心的,但凭圣上做主就是了。”
见我识相,傅祾敛眉回转,稍稍地克制了些,若换做以往,商讨完正事,我们之间应该还会有很多话要说,可此时此刻,却全完没了这样的感觉,我甚至觉得他再不愿见我一眼。
什么话都没有。
他就这么走了。
傅祾的动作那样快,我不知碧水和柳绵被调去了哪里,而唯一留在身边的旧人也只剩了阮娘,可惜她也昏迷不醒,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虽然这回能肯定再没留下活口,可我依旧难得的心虚了。
不是简单的问题,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我只是心虚。
不为别的,只为那日,忽失偈琍奋不顾身地一挡。
我本就与他牵扯不清,好容易借傅容一事换得彼此谅解,此刻一切仿佛又归到了原点,按着傅祾的性子不可能不起疑心,而另一边阮娘又受了重伤,也叫人放心不下。
我恢复了身体,或者说明知身体不好,却还强撑着料理宫宴上的烂摊子,如今反应过来,倒是不由得生出一丝后悔,悔不该当时便让桃李丧命,留在宫里拷问讲不定还能问出什么,内省局的人皆有茗舒一手把控,茗舒又是我跟前最得意的女官,其忠心自是不必说,我把桃李往暴室一关,不出一天便什么都能打探出来。
可惜了。
那么,是谁放桃李入宫,又是谁将她藏的那样好?竟然瞒过了昭圣宫的人。
国公府已是强弩之末,我明明叮嘱了阿彰他们,万不可赶尽杀绝,可偏就是这个当口,桃李突然就被放了出来,还意图行刺。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巧合。
她的身后到底还会有谁?
........还能是谁?
忽失偈琍自那日后便没有再入宫,对他有过的怀疑便也在这份冷淡中消弭殆尽,当初既是伤透了心,现在自然也没了交谈的必要,我感激他以身相救,也想过就此断了干系,当真没有再去找过他。
眼下傅祾已经起疑,我万不能再激怒他了。
说起傅祾,他近来的态度实在让人不安,根本就想不到的事情,明明一切都朝着我划定的路在走,为什么事到临头永远都错了方向,我仿佛一直停留在原地,从来都是做无用功。
于是当阮娘身体渐好,阿彰又托宫人递话给我时,我几乎想都没想,便只身一人来到早已约定好的地方,那处鄙陋的宫室。
久等久不来,我在内室来回踱步,却又深信阿彰的安排,他手中那枚印信只配刻录于平阳百里的嫡支,我坚信自己的哥哥,他不会害我。
瞒着傅祾,瞒着阮娘,一切只因我虐杀陈氏,肃清宫闱开始,皆是由我而起,明知此举失了分寸,也不肯放过一丝线索,实在是过于冒险了。
整件事看似简单,却从桃李出现的那一刻起便不由我控制,我实在太想知道为什么,陈氏的人不可能从我手中逃出去,国公府那群草包也没那么大本事,我便是死也得死个明白。
我一个人胡乱猜想着,想是不是当中出了什么问题。
只是这里......
这里总有什么地方,让人觉得莫名熟悉.........
有一缕淡淡的清香萦绕于室,仿佛这个地方并不是彻底的安全,已然遭旁人侵入,唯独我不清楚。
偏就是在这样的时候,房门大开。
我回头,本是满怀希望,要寻个答案。
可来人,却在那短短一瞬间,打破了我所有的幻想。
我见到的人,并不是我要见到的人。
我惊讶的喊出声:“怎么会.......!”
怎么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