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极力地压抑着内心复杂的情绪,嘴角微微上扬,笑道:“静沅刚点开梦珠,润玉便过来了,初时不知是静沅所做之梦,但见静沅看得入神,便没有搅扰,并非有心窥探,实在抱歉。”

静沅摇了摇头,道:“无妨,这也不是什么私隐,看便看了。润玉可是有事寻我,若是不急的话,这里还有我一个梦,不如等我看完?”

“并无要事,只是润玉见静沅久久不至前堂用餐,便寻了过来,现下静沅自便即可。”润玉一派温和地言道。

静沅闻此,便道了声谢,接着点开了前夜的梦珠,开始看了起来。

这次的梦仍是蓝色的可见梦,梦中的场景却是在隆中故居,而画面中的人是已经彻底老去的娘亲和容颜一如当初,但身上少了些许稚气的她。

娘亲只着白色中衣,披着一件浅灰色绣云纹的大氅,斜倚在榻上,而她跪坐在榻边,静静地看着娘亲。

这是……娘亲去世之前不久……

娘亲苍老的面容上带着一抹浅笑,仍是一派清明睿智之态,看向她的眼神仍像从前一般慈爱,声音中也透着温和从容:“果儿,不要难过,人终有一死,自你父亲去后,娘亲便知道自己离这一天也不远了。

娘亲记得,阿月曾同我说过一件事,其中有一位山神说过的话,娘亲一直觉得很有道理。那位山神说,‘凡人由生到死不过百年,自然会羡慕仙人,但是比起蜉蝣蝼蚁,人又何尝不是寿命长久?’

所以,能够为人一世这数十载已是大幸,而能生为你外祖的女儿,遇见你父亲,诞下瞻儿和你,养育你们长大,得见天下太平,娘亲更觉幸甚。

此生已然知足,了无遗憾,便也不求长生,亦不求来世……你父亲大抵也是这般心思。”

“是,女儿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女儿不能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你们。”哪怕我再希望父亲母亲能一直陪着我,也不能勉强你们。

“唉,傻孩子……眼下娘亲心头已经没什么别的牵挂了,唯独放心不下你。瞻儿早已成家,就连尚儿如今也都有孩子了,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唯有我的果儿,没有了爹爹娘亲,你便没有了家,以后谁来照顾你呢……”娘亲眼中染上了忧色。

自己握住娘亲的手,轻声道:“女儿早就已经长大了,能够自己照顾自己的。”

娘亲摇了摇头,道:“不一样的,阿月早已离开,爹爹娘亲再这么一去,以后果儿就真的要孤单一人了。一想到这里,娘亲竟是有些后悔当初不该由着你随性而活……”

“娘亲。”自己轻轻摇着娘亲的手,打断了她的话,“女儿一直很庆幸,自小到大,爹爹和娘亲从来都尊重女儿自己的意愿,让女儿过自己想过的人生。尤其随着年岁渐长,见多了周遭的人事,更是深以为幸。

这条修行之路是女儿自己选的,也一早就知晓自己要面对什么,女儿不惧亦不悔,娘亲也无需后悔,更不要为女儿忧心。哪怕这么多年来女儿一直是在您和爹爹还有师尊的庇佑下长大,您也该相信,你们三人共同教养出的孩子不是心智软弱之人,能够独自经历风雨。”

“是,果儿一直都是爹爹和娘亲,还有阿月的骄傲。”娘亲眼中微微湿润,但面上却是满满的欣慰与自豪。

“既然如此,娘亲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再者,不是还有师尊在吗?待日后女儿修炼有成,自然就能去找师尊了,娘亲和师尊那么要好,还不放心她嘛?”自己微微笑着,用与从前一般无二的撒娇的语气说道。

“阿月啊……呵……”娘亲轻笑了一下,道:“你师尊这人看着冷清,实则最是重情,当初离开更多地也是不想亲见我们这些人一一逝去。这些年她也定是时时惦念着你,想来即便你不去找她,她迟早也会回来带你走的,也好……有她在,我的确不必太过忧心……”

“不过,果儿,答应娘亲一件事。”

“娘亲您说,不管什么事,女儿都答应您,至死不忘!”

“不许胡说,没有这般严重!”娘亲嗔了她一句,复又轻抚着她的面颊,柔声道:“你的前路还长,若是有朝一日觉得累了,停下来歇歇也无妨;若是觉得孤单了,那就寻一人陪你……这般为之并非心智软弱,只是人之常情。

娘亲希望我的果儿不要去做那无情无欲、无爱无恨的神圣,要永远无虑无忧、开心快活才好!这就是娘亲对你日后唯一的要求。”

“娘亲……”静沅到如今都还清楚地记得当时听完娘亲此言之后的感受,她想,这世上大概没有人比娘亲更爱她了。

画面中的自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头倚在了娘亲的膝上,轻声道:“好,女儿记下了。”

娘亲也没有再说什么,只一脸慈和地笑着伸手轻抚她的乌发。

看着这一幕,静沅忍不住也跟着微笑了起来,想了想,挥袖将两颗梦珠摄入了手中,随后看向了一旁似乎有些出神的润玉,开口询问道:“润玉,不知能否将这两颗梦珠赠予我?”

毕竟,她之前好似听润玉提起过,魇兽所吞噬的梦珠似乎都需要加以收集,还要专门造册记录,也不知能不能就这么给了她。

润玉回神看向静沅,又看了静沅手边的梦珠一眼,眸光微微闪烁了片刻,道:“自然可以,不过,可否待润玉将它们在梦箓中记录下来之后再交给静沅?”

虽然不明白都要把梦珠给她了,还做个记录有什么用,但静沅想润玉这么做其中自有道理,自然不会不答应。

说定此事之后,两人便带着魇兽去往了前堂。

至于锦觅,不知何时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估计是对静沅的梦境不感兴趣,所以先行离开了。

果然,来到前堂之后,旭凤和锦觅两个已经在用早膳了。因为静沅和旭凤之间僵硬的关系,润玉也没有与旭凤同桌而食的意思,而是在之前就已经另点了一桌食物,这会儿便带着静沅坐到了旭凤旁边的桌子前。

然而,两人才刚坐下,一个身着紫衣黑甲、英姿飒爽的妙龄女子便来到了这里,一上来就向旭凤邀战,锦觅则在一旁起哄。

旭凤见此,便应下了这女子的挑战,于是他们一行人便都来到了客栈的院中,看他们两个对战。

期间,润玉向静沅说了这女子的身份,原是魔界三王之一卞城王的女儿,公主鎏瑛。还说这鎏瑛公主是魔界第一女将,在魔界难逢敌手,所以见到旭凤这天界战神,自然想好好较量一番。

听到这里,已经看了一会儿两人打斗情形的静沅微微摇了摇头,道:“润玉此言不妥。”

润玉有些不解,问道:“不知哪里不妥?”

静沅淡淡地说道:“实力相仿方可称为较量。”

润玉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了过来,下意识地有些想笑,但深知此举失礼,便连忙轻咳了一下,道:“静沅所言甚是。”

“嗯?静沅姐姐、夜神殿下,你们在说什么呢?”锦觅一脸茫然地问道。

“没什么,接着观战吧。”静沅懒得解释,只淡淡地回了这么一句。

这会儿,场中的两人已经暂时停战,可明明在方才对战中完全不是旭凤对手的鎏瑛还在要求旭凤拔剑。

静沅对此不置可否,但身为一个剑修,又习铸剑之术,对于赤霄剑还是颇感兴趣的,倒是希望旭凤真能拔剑让她一观。尤其是润玉还在一旁把赤霄剑说得那般厉害,自然让她更加好奇了几分。

不过,到底鎏瑛实力平平,到最后也没能逼得旭凤拔剑。静沅心中虽有些可惜未曾得见赤霄剑,但也没打算做什么,只以为这下总算是没事了。

不曾想,鎏瑛在与润玉见礼之后,竟然盯上了她,“听闻前日在天界南天门外有一位静沅真人,竟能凭一己之力抵挡穷奇,想必就是阁下吧?”

静沅闻言,嘴角微微一勾,似笑非笑地说道:“魔界倒是消息灵通……”这才隔了多久啊,她的消息就传到了魔界来,果然魔界能与天界抗衡多年,实力不容小觑。

听到静沅这变相地承认,鎏瑛眼神一亮,又向她提出了挑战。

静沅修为虽高,但平素并不好战,尤其不喜欢和实力比自己低太多的人动手,这会让她觉得自己在恃强凌弱,因此便直言道:“公主既知前日之事,便当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何必浪费时间呢?”

静沅这是实话,可鎏瑛一听,却是有些恼了。虽说方才她输给了旭凤,但旭凤战神之名六界皆知,她心中早有准备,输给他并不算丢人,可静沅这么一个在此之前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竟敢对她说出这样的话,自然让她难以接受,当即冷笑道:“道听途说之事,怎能当真?!不亲自比过,本公主实难相信!不如阁下现在就向本公主证明一番吧!”

说完,不待静沅反应,手中长鞭便挥了过来。

润玉下意识地持剑挡住了这一鞭,有些不悦地说道:“卞城公主未免太过失礼!”

鎏瑛一击落空,又见润玉这副护花使者的姿态,心中的恼怒和不屑更甚,当即出言讥讽道:“夜神大殿这么急着出来护花,莫非是担心鎏瑛伤到她吗?看来阁下还真是徒有虚名!”

静沅真的不想与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一较高低,可也知道这种人就是你越不理她,她越来劲,指不定能惹出什么事端来,于是便开口道:“润玉,方才多谢了,烦你退开一些,我来亲自领教一下这位卞城公主的高招!”

虽然知道润玉也能轻易对付这位公主,但她习惯于依靠自己的力量来解决麻烦,她从来不喜欢被人保护的感觉,反而更喜欢保护别人。

润玉听她这么说,便也不再护在她的身侧,直接收剑站到了一旁。毕竟,静沅何种心性,他早就知晓,她从不会依赖旁人,更容不得旁人越俎代庖,哪怕他是她认定的好友也不例外。他方才之举不过是一时情急,现下自然不会去犯静沅的忌讳。

静沅看向鎏瑛,手中白光一闪,无垢剑现形,接着直接念动剑诀,使出了一招上清破云剑。

她轻易不与人动手,但既然动手了,那就要速战速决,比起旭凤那种拖泥带水地有意相让,或是一些人那种好似猫捉老鼠地轻佻戏弄,她更喜欢干脆利落地一击即中!如此,方能让对方长长记性,日后不要再这么不长眼色地来招惹她。

上清破云剑论威力自是比不上千方残光剑,但千方残光剑施展出来是化出无数剑影连续不断地攻击,不给敌人以喘息之机,声势虽也浩大,但却比不得上清破云剑一剑开天的气势。

尤其是在这晦暗不明的魔界,一柄蓝白两色的巨大光剑凭空而立,霎时照亮了周遭的一切,在这一刻,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唯此一剑!

被静沅气机锁定的鎏瑛此刻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光剑呼啸着从天而降,似要将她碾作尘烟,一瞬间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对于死亡的恐惧。

但万幸,剑停了,停在了她的眼前。

下一刻,她感觉到锁定在她周身的气机消失了,她浑身一松,情不自禁地半跪了下去,脸上布满了冷汗,止不住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接着,她便听到了静沅那和先前一般无二的透着些许缥缈和清淡的声音:“你该庆幸我从不杀人,亦不喜伤人。下次再要挑衅,记得挑好对手,否则,你未必还会有今日的好运。”

但此时,感受过濒临死亡的恐惧的她已生不出任何恼怒的心思,只觉心神俱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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