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若水脸上浮现出洞察世事的微笑。

“石大人，皇上不受降，您却必须受降！”

石守信花白的胡须轻颤。

冷哼一声：“你这小郎，说话怎么这般没有头脑？要知道我大治皇帝天纵之才，文治武功，虽然登基时间不长，可盛世之象已显，老夫又怎么会与皇上作对？”

萧若水突然站起身来。

跪拜于地。

“大人，若水此来，一是为了救满城百姓于战火之中；二是为了让东南萧氏得以存续；三是为了让大人后世安享富贵，以免灭门之祸。”

石守信听得心头火起。

不过他到底地宦海沉浮数十年。

虽为武将，这些年来被赵匡胤打压得涵养功夫也是不错。

所以心底虽然已经有些怒意，但脸上仍然是一副云淡风轻。

“你这小郎，莫要用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来糊弄本官。”

萧若水仰头说道：“我东南萧氏在福州已有数百年，不说枝繁叶茂，倒也根深蒂固。今日之局势，看起来朝廷破城不过在旦夕之间，但我萧氏若是想要鱼死网破，恐怕整个福州城也要有一半人陪葬。”

石守信终于色变。

怒声说道：“你是在威胁本官了？”

萧若水的声音仍然平淡如水。

“大人，我只是将事实说了出来。就算我萧氏不义，但这几百年来，手下也总有一些忠仆。现在城中多处都已经备好了烈酒，只要城破，那么福州城将会付之一炬。”

石守信腾地站起身来，“尔等可敢！”

萧若水脸上现出苦笑，“大人，我们命都没了，还有什么敢不敢的？”

石守信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

于是又坐回椅子。

“看来本官为了福州城以及十万百姓，只能答应你们的投降了。”

萧若水又行了一礼。

“大人，刚才小人说这也是为了您的身家性命和家族永昌。”

石守信倒真的被萧若水的说辞打动了。

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石家，那你说说究竟是什么道理。如果说得通，本官倒不是不可以——”

话中之意倒是显而易见。

“大人，福祸相倚的道理您一定明白。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石守信花白的眉毛扬起。

“现在的石家正是鼎盛之时，大人您位列八位内阁大臣，掌管全国兵马，已经是位极人臣。”

“令郎如今又被皇上委以重任，坐镇西南，可是大人不觉得危机已现吗？”

石守信经此提醒，突然感觉到背后发凉。

是啊！

在举家荣耀的背后，潜伏着巨大的危机。

古今多少家族，兴盛一时。

但最后都盛极而衰。

眼前的萧氏不就是一个例子吗？

见石守信露出思索之色，萧若水并没有急于继续说下去。

而是静静地等待。

一直过了好一会。

石守信才回过神来。

看着萧若水温声说道：“你先起来，坐吧！”

萧秋水闻言站起身来，坐了下去。

“还请小友说一说，本官现在应该如何去做？”

萧若水说道：“其实想要家族永昌，方法无非是激流勇退。如今的皇上雄才大略，能容常人所不能容。可是先皇当年不也是如此吗？”

听到此处，石守信心里不由得点了点头。

当年义社十兄弟结义时，个个都是踌躇满志。

后来赵匡胤越来越出彩。

大小百战，十兄弟也都出生入死。

可是一朝黄袍加身。

立刻收回兵权。

杯酒释兵权之后，石守信便纵情声色。

他当然也想跃马疆场，建功立业。

可是现实却是只能在酒色中蹉跎岁月。

还要时不时自污一下。

以向曾经的兄弟保证，自己不会产生任何威胁。

现在赵德芳继位。

他终于可以施展拳脚。

但现实却是没有一个帝王是易与之辈。

对于权力的掌控欲让他们极为敏感。

现在的赵德芳有容人之量。

不代表以后。

现在此处，石守信在心里一叹。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萧若水轻声说道：“眼下正有这样一个机会。大人可以做得不显山露水，便将位置让出来，让皇上安心。”

石守信当然不是笨人。

萧若水肯为他谋划。

自然是想保住萧氏族人。

“你的意思，是想让本官放萧氏一马，然后上书朝廷，就说是为了让福州免于战火。这样皇上既有了理由，又不会治我的重罪。”

石守信盯着萧若水的眼睛，仿佛要看到他的心里。

萧若水虽然天资聪颖。

但是被这样一位杀伐果断的老将盯着。

好像被一头猛虎锁定。

心里也不禁一阵狂跳。

他平定了一下情绪。

“大人所言极是，不过这样做几方都能得利，还请大人三思！”

石守信眼中突然有了一丝萧索之意。

“萧小友先回福州城吧，三天之后，本官会给你答复。”

送走了萧若水后。

石守信陷入了沉思。

萧若水回城之后。

将情况告知了父亲萧焕。

也没有其它办法。

只能静等消息。

三天之后。

石守信派人向城中射入羽箭。

看过信的萧焕欣喜若狂。

石守信在信中承诺。

只要萧氏将福州城献出。

他接受萧氏的投降。

并保证萧氏一门的人身安全。

可是萧若水却看出了其中的关键。

石守信拿什么保证？

如果皇帝赵德芳不同意怎么办？

最后经过了几番磋商后。

石守信居然答应了萧若水的要求。

送萧氏一门去海外。

石守信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如此大的事情，一力承担了下来。

几天之后，萧氏一门几百人乘坐着萧氏的几艘大型商船，扬帆出海。

至于目的地，石守信也没有多问。

而萧若水却在石守信的要求下，留了下来。

东南路事宜处理完毕后。

石守信给赵德芳上了奏折。

将东南路发生的一切都报告给了赵德芳。

并在奏折中向赵德芳请罪。

擅自接受了萧氏的投降，并将其放走。

恳请朝廷治罪。

免去自己的兵部尚书之职。

奏折发出去之后。

石守信仍然坐镇福州。

处理善后事宜。

不过他内心也充满了矛盾。

刚刚重山两年。

便又要重归寂静。

看来这次是真的要告老了。

不过，赵德芳却并不想让石守信无声无息地退出历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