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赶往幽州的马车上,赵德芳觉得自己就是个劳碌命。

而且还讨不着好。

回到定州后,因为自己私自穿越北汉的事,被范云数落了一通。

自己还没有办法辩解。

毕竟自己所做的还是太危险了。

如果自己一旦出了事,那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基业将顷刻之间瓦解。

其实范云说得没错,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身系着许多人和家族的生死兴衰。

赵德芳深刻地反省了自己的错误,对范云等人保证以后决不会再狐身犯险。

在取得了范云等人的原谅后,只在定州停了两天,便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幽州。

赵德芳刚刚踏入幽州城,就有辽国官员在此等候。

言明是奉南京留守韩匡嗣之命,在此迎接。

赵德芳一听,等了一年,韩匡嗣终于肯见自己了。

跟着迎接的官员,赵德芳一路来到了辽国燕王府。

辽国燕王、南京留守韩匡嗣已经在府门口相迎。

赵德芳也是第一次见到韩匡嗣。

这位在辽国历史上有着重要意义的汉臣。

这位倍受辽国皇帝耶律贤信任的汉人一身汉服,须发皆白,却又精神矍铄。

赵德芳急忙上前见礼,“晚辈赵德芳见过辽国燕王殿下。”

韩匡嗣也急忙上前扶起赵德芳,呵呵一笑,“燕王殿下折煞老朽了。”

赵德芳扶着韩匡嗣的手臂,两人一同走向府内。

仿佛一对亲密无间的叔侄。

两人的下属随从心里都是一阵感叹。

原本以为宋辽两国的燕王相见,是如何的天雷动地火,没想到场面竟是这样的和谐。

分宾主落座后,韩匡嗣抚着花白的胡须,笑着说:“老朽痴长几岁,就叫燕王为贤侄,不知可否?”

赵德芳对这位老人的印象当真是不错,也微微一笑,温文尔雅。

“伯父德高望重,与您坐而论交,小侄心中惶恐。”

这就是赵德芳的本事。

碰到大兵,他可以与他们一起谈刀兵,说粗话。

碰到秀才,他可以与他们一起谈经论典,说人话。

碰到韩匡嗣这样的敌国老者,他也可以谈天说地,说着谁都不信的妄语。

韩匡嗣感慨一声,“贤侄当真是人中龙凤。上次你经过南京,老朽恰巧不在城中,未能与贤侄一会,当真是憾事一桩。”

“如今贤侄又来登门,正可了却老夫的一桩心事。”

赵德芳明知去年他是为了避嫌,才故意不与自己相见。

但他怎么会戳破呢?

“是啊!去年没能与伯父相见,小侄也怅然若失,所以今年特来弥补此遗憾。”

两人相视一笑。

又说了些没营养的铺垫话。

这时,韩匡嗣话锋一转。

“贤侄去年上京一行,可是收获颇丰啊!不但让辽宋议知通商,而且还趁机为宋国捞到了不少战马,真是好算计啊!”

赵德芳不动声色,点点头说:“伯父心里也很清楚,议和通商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能用钱买到的东西,何必让人用命却抢呢?”

韩匡嗣沉默片刻,“是啊!打仗的日子谁都不想过。”

随即看了一眼赵德芳,“不过,宋国真的不想打了吗?”

赵德芳突然被韩匡嗣仿佛可以看透一切的目光凝固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在这样的目光下说谎,是不对的。

不过他很快就醒悟过来。

国与国之间还谈什么诚实,有的只是利益。

当下呵呵一笑,“伯父说笑了。我大宋十几年来饱受边患之扰,如今百姓家居乐业,怎么会擅起战端呢?”

韩匡嗣眯起了眼睛,“那贤侄一路西行,走遍了夏州和府州,又是为何啊?”

赵德芳心里一惊。

韩匡嗣这一问至少暴露出了两个问题。

宋国境内有辽国的探子,而且位置不低,居然能掌握自己的行踪。

辽国并没有放弃对宋国的防备,而且时时关注。

赵德芳哈哈一笑,“不瞒伯父,汉国屡次挑衅我大宋,为了防备汉国,我才领父皇之命,到汉国周边巡视一遍,以防不测。”

韩匡嗣叹息一声,“看来宋国对汉国用兵已经是不可避免了。”

其实这是秃头的虱子----明摆着的事。

如今大宋已经平定南方,北方的汉国随时都会遭到大宋致命的打击。

只不过这些年一直有辽国在后面撑着,才坚持了下来。

随着宋辽的议和通商,双方正处于蜜月期,介时辽国对汉国能有多大的支持力度,就不好说了。

赵德芳此时也不避讳。

“伯父,我大宋对汉国用兵,完成一统,已势在必行。只是现在宋辽之间无论是官员,还是民间,都能感受到通商议和带来的安定富足。”

“我此次前来,也是带着最大的诚意,想让宋辽达成百年之好。”

韩匡嗣盯着赵德芳的脸看了良久,叹了口气。

他当然不会相信赵德芳的话。

只是当前形势下,如果辽国真的对宋汉之间即将发生的大战插手的话,胜负暂且不说,辽国国内反对的声浪绝对是要高过赞成的声音的。

这就是通商的后果。

已经有一些贵族被中原的精美物件腐蚀了。

再说自己毕竟是一个汉人,此时还是少说为妙。

“贤侄,你也知道,我名为上京留守,其实只是负责一些政事,军事上我是插不上手的。”

赵德芳当然明白。

契丹人用汉人,但不会真的相信汉人。

这也是这些在契丹为官的汉人的苦恼。

永远都缺少认同感和安全感。

“伯父的处境小侄当然清楚,其实伯父明白,宋辽之间维持现在的和平,对两国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对燕云十六州的百姓来说,也是最好的恩赐。”

“普通汉民的想法很简单,几亩肥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只要宋辽之间没有战争,他们就能快乐地生活下去。”

“那以后呢?”韩匡嗣眯起眼睛问。

赵德芳微微一笑,“我希望这世间永远都没有战争。”

然后毫不避讳地回视韩匡嗣,“如果有一天,宋辽之间爆发大战,伯父将何去何从?”

赵德芳这是在试探韩匡嗣的态度。

韩匡嗣轻啜了一口香茶,花白的胡须不自觉地抖动。

“我老了,年轻人的事还是交给你们年轻人去解决吧!”

赵德芳知道,韩匡嗣不表态就是表明了态度。

他的儿子韩德让已经完全融入了契丹人的圈子。

再说还有萧皇后的羁绊,想要他归宋,那是千难万难了。

辽国可以给韩德让一切,只差一个皇位,大宋又能给他什么?

赵德芳微微一笑,“韩世兄当世人杰,去年上京一见如故,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相见。”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一声粗犷的笑声,“燕王殿下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韩匡嗣听到后勃然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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