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严木昔18岁这年,酒鬼赌棍父亲身死,铺天盖地的黑白帷幕拉在家中,母亲跪在她身边,两人没流一滴眼泪。

父亲的亲戚全部视她家如毒蝎,更不要说借钱办葬礼了。

严木昔异常疲倦地问她妈:“不如将家里这些年存的……”

母亲尖叫起来:“想都不要想,我一分钱都不会花在你爸身上。”

那时她还不知道为什么,直到三天后灵堂走进一位男人,西装革履,浑身漆黑,抓住了母亲的手。

严木昔才知道,原本早在父亲身死之前,母亲就出轨了。

她被一位有钱的老男人看上,家里存的钱都要作为嫁妆带走,成为那个老男人第五任夫人。

“你为什么要贬低自己?”她记得她当时的面无表情。

“因为我不想再委屈自己了。”母亲如是回道。

……

后来两人准备住进豪门。

可惜了,算盘打得再好,也终究逃不过高低贵贱的等级差别。

严木昔还未踏进豪门一步,就被保姆一盆凉水浇得透心凉:“老太太说,叫你出去。”

“这个家门,不是随便哪家野种就能进来的。”

“老太太同意前,就在外呆着吧。”

母亲怔愣地坐在温暖的壁炉旁,火光映得人脸光影相交,直到门被关上的那一刻,也没见她说过一句话。

腊月寒天,水刚落到发间,就被结成冰渣。

严木昔想过离开,但豪门所住之处,荒郊野岭,坐车尚且走半个多小时,她要是走路下山,不被累死,也会先冷死。

况且此刻,屋漏偏逢连夜雨,下雪了。

准确来说,是比雪更残酷的,雨夹雪。

雪水落在皮肤上,混成冰渣,化开,渗透至骨髓,冷气蔓延到四肢百骸。

严木昔磕了下牙齿,脸色逐渐铁青。

正当她觉得自己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凄清寒冷与身后的其乐融融形成鲜明的对比时——幻觉出现了。

幻觉张开灯光,从远处逐渐靠近。

细雨被照得透明,映入她逐渐模糊的瞳孔深处。

而后,灯光停在了她面前。

司机从驾驶座匆忙下来,恭恭敬敬打开后座的门。

自信观摩下,司机的脸颊被一种极其慌张的情绪紧绷着:“你是谁,怎么蹲在这儿?”

确实不是严木昔不想动,而是实在是太冷了,她的双腿已经僵硬,动不了了。

“无妨。”

后座上的人开口,声调溶于雪水中,温和得就像带着光源的灯泡。

半晌,一条笔直的腿从车门出伸出,做工极为精细的裤腿沾上雨水,抖动,然后落下。

严木昔看清后座人的脸。

黑夜称得男人的肤色白皙透明,五官带着放肆的张扬,却又因为彼此搭配,融合了锋利,突出了内敛和高深莫测。脸部线条分明,浑身没被寒冷的冬夜感染,一派冷静。

“但她挡住您的路了。”

男人淡淡撇过一眼:“路是我修的?还是印了我的名字?”

只一眼,司机浑身抖了一抖。

“没有。”

“那你凭什么说,挡着我的路了?”

“……”

这两人的对话,如果放在以前,严木昔会觉得挺有意思的,甚至愿意继续听下去。

但此刻,她实在太冷了,冷得双唇青紫,脸色煞白。

而这个男人一看就非富即贵,又停在这家门口,大概也是这豪门的一份子。

刚才她没注意到,这男人可能还是个残疾,下车之后拄着一根拐杖,将雨水踩得咔咔作响。

下一秒,咔咔作响落在她两步的距离——原本雨水落在皮肤上的冰凉触感——消失了。

严木昔微愣地抬头。

入眼是深邃而侵略的瞳孔。

瞳孔上方是为她打的伞。

男人温和地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面对这样的脸,不知为什么,即使万般温和,也不敢不回答。

她道:“严木昔。”

“哦,”男人想起来了,“严家的孤女?”

看来是知道她的。

严木昔顿感没意思,心想大概又是一个来鄙弃她的有钱人罢了。

却没想到男人神情丝毫没变,继续问道。

“坐在这里干什么?”

“看风景。”

“不冷吗?”

“冷。”

“那想不想进去坐坐?”

“我进不去的。”

男人笑了笑。

这笑,仿佛聚集了万千春色的柔和,带着令人心动的蛊惑力量。

男人伸出未拄拐杖的那只手来,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我说谁能进去,谁就能进去。”

司机在一旁提醒道:“四叔,老太太等您很久了。”

彼时严木昔不知,母亲所嫁的这座豪门,其实是个空壳。所有的资产和权利都聚集在一个人手中。

彼时被这抹温暖笑容蛊惑的严木昔更不知道,这人不是慈善家,更不是助人为乐的雷锋,所进行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有意为之。

直至目的达到那一刻——

不杀人,却诛心。

02

又是一年深冬。

冰雪打在脸上,消融于指尖的钻间。

漆黑的伞遮在严木昔头顶,耳旁传来司机担忧的声音:“小姐,别把妆淋花了。”

“没事,”严木昔淡淡地推开伞,“防水的。”

“要是感冒了,四叔会担心的。”

果然,把四叔搬出来,严木昔立马就安静了,一声不吭的,默认了司机给她打伞。

司机继续说:“四叔说有点公事加班,让您先进去。”

严木昔站在漆黑暮色下,视线倒映着面前的别墅。

时隔一年,她再次来到这家门口,里面的气氛依旧是其乐融融,暖红的壁炉噗噗的烧着,灯光四射,透过窗户,能看见每个人假笑的面具。

除夕。

要不是除夕,她根本不可能再踏进这间屋子。

严木昔提着裙子踏上阶梯——正是去年她坐的地方。

司机为她敲门,保姆哒哒打开门,一张笑盈盈的脸瞬间就拉下来。

严木昔皮笑肉不笑:“新年快乐。”

声音不大,却成功让原本喧闹的家庭静止下来。

老太太手一顿。一、二、三叔停止交流。一、三姨剥水果的动作僵硬。

只有她母亲(二姨),面露一丝欣喜,但碍于目前自己地位,甚至不敢站起来。

严木昔唯恐大家没听到,又说了声新年快乐。

老太太率先发话:“谁准你进来的!以前不欢迎你,现在更不欢迎你!出去!”

严木昔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沙发上没有位置了,她也不屑于和这群人坐在一起,于是让司机搬了根椅子过来,堪堪坐下。

淡蓝色的长裙扫过椅腿,光线反射出细碎的光。

识货的某位姨陡然变了脸色,低声和旁边的人说:“这条裙子是意大利Richard设计师的高定,全球只有三条。”

“她那对耳坠去年还在大英博物馆。”

“四叔把她宠成这样?!”

严木昔敲了敲手指的钻戒,还没来得及吭声,又被老太太打断了。

“很荣耀吗?!”

“通过爬床得到的钱财,你们很羡慕?!”

“要不你们也去爬一个?”

几个姨脸色一变,顿时不敢说话了。

严木昔啧啧称奇,心想这老太太果然刻薄,连自己儿媳妇都骂,面上却笑道:“她们倒是肯爬,四叔要吗?”

有人骂道:“庸俗。”

“小小年纪脑子全是废料思想。”

“果然没教养。”

母亲听着这些不堪的话语,脸色很暗,嘴唇蠕动,却什么都不敢说。

严木昔早就不对此报什么希望。

而经过这一年,对于这些语言,心里实在没什么感觉了。

要骂就骂吧,反正他们的能力也只能呈口舌之快了。

她这么想,有人却不这么想。

类似棍子敲击在木质地板的声音由远及近,不紧不慢,一走一顿。这声音在刚才的争吵中没人注意,最终落在严木昔身后。

她猛地回头,瞳孔处倒映着男人的身影。

来人身着漆黑的大衣,拄着拐杖,张扬的五官被光线柔和,眼睛深得发黑。

“大哥,刚刚因特公司与我视频电话,说今年又亏损了。”

“二哥,外甥在国外贵族学校生活是否习惯?要不要我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三哥,城南那家店,我看装修有点问题,改天我帮你重新弄一下。”

三句简短的话,让原本吵闹的家庭,瞬间归于沉寂。

只有电视播放的不符的节目,将沈深然的笑容映衬得有些冷。

沈深然,外界不爱叫他名字,为了突出他在家里掌权的地位,通常称他四叔。

他威胁起人来,根本无人能逃脱禁锢。

只有老太太一柱拐杖,不可思议道:“你竟然因为一个外人来威胁家人?”

“她不是外人,”沈深然温声道,“她是我的女人。”

严木昔抿着唇。

无法描绘心中的情绪。

老太太还在说难听的话,最终以沈深然一句“我看老太太您去年定的墓地风水不好,今年要不给您换一个”堵住了嘴。

这是他的习惯,用最温和的调子说出诛心的话。

严木昔经过了一年,还是没怎么适应。

……

吃完一顿和“其乐融融”搭不上边的年夜饭,沈深然的孝心尽到了,随即优雅地擦了擦嘴,带着她离开。

“对了,”临走前,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揽着她的腰,目光微侧,“我们小严不太会说话,怕顶撞你们,以后我不在的时间,就不要请她过来了。”

说完离开,也不管身后那群人的脸色有多难看。

坐在车里,严木昔瞅着身上的裙子,摸着耳朵上的东西,惊异道:“怎么让我穿这么贵的?”

沈深然似乎累了,抬手扯了扯领口的领带,微合眼眸:“今天不是来打脸的?不穿贵点怎么耀武扬威?”

严木昔咬着下嘴唇,凑到他耳边,轻声说:“谢谢。”

呼吸清扫扑在耳廓,沈深然眉眼微动,徐徐睁开眼,温声问:“爽了没?”

她诚实道:“爽了。”

“那现在是不是可以轮到我爽了?”

话音刚落,沈深然摘掉漆黑的手套,冰凉的手触碰到她价值不菲的裙子下摆。

03

沈深然也不知道怎么长的,肤色有着超乎女人的白皙。

那双手带着丝丝冷意,战栗感四周蔓延开来。

沈深然微微挑眉,透过暗色的光线,低声骂道:“小s货。”

严木昔也学着他挑眉,低声道:“不然怎么爬上床呢。”

沈深然的目光顿时就暗了。

司机像是对后座发生的事情见怪不怪,将车停到一处隐蔽之地,留下钥匙后悄声离开。

而几乎就在司机关门的下一秒,车内满是暧昧而涌动的声音。

淡蓝色的长裙落在价值不菲的车椅上,荡出一片水波纹。

她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沉迷于与他的亲密接触中,只是觉得,和遥不可及的人做着最亲密的动作——仅仅是这种思想,就能让人疯狂。

即使这人,可能没有心。

……

去年沈深然将她跨进豪门门槛后,随后带着回了自己的家。

他将她交给管家,声调温和:“以后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没有的我的允许,谁都不敢欺负你。”

去年的严木昔战战兢兢,唯唯诺诺,连话都不敢大声说。

沈深然觉得这样不行。

贫穷的人要在豪门里生存,首先需要转变的是思想。

于是他为她请了各式各样的老师,一周将课程排得满满,在长时间无法喘息的劳累中,严木昔蜕变了。

而外界也渐渐流言四起:四叔在家里养了小老婆。

四叔听到后温温和和笑着,目光却有些冷:“我连老婆都没有,怎么就成小老婆了呢。”

他没有娶妻,话是这么说。

但外人谁不知道严木昔是个身世不好的外来人?她可能成为四叔的妻子?可笑。

豪门谁不是门当户对,这严家孤女的结果注定不可能太好。

严木昔在家里翻着网上这些乱七八糟的评论,只觉得好笑。

而沈深然之所以会让这些留言存在,只有两个原因:要么他丝毫不在意,要么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知为什么,只要一想到后者,严木昔就觉得异常难过。

这难过堪比被老太太赶出家门的那一刻,甚至更甚。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严木昔爬上了沈深然的床。

彼时沈深然斜躺在床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正在处理工作。

胸前深V睡衣露出大片胸肌,无声散发着诱惑。

他先对勾引他的女人熟视无睹,正当严木昔倍感尴尬想要放弃时,他却突然从电脑上抬起头来,沉声问:“这就放弃了?”

严木昔:“……”

他看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总共坚持了不到十分钟,我就只值十分钟?”

“不是的。”严木昔脱口反驳。

心脏因为他的话,七上八下砰砰直跳。

沈深然将邮件发出,电脑从大腿上落下——原来不是没反应。

他的目光很暗,和平时温和却冷的样子截然不同。

微哑的嗓音如罂粟,带着毒:“想清楚,这地方上来了,就不是那么容易下去的。”

严木昔微愣,片刻后朝他爬过去。

那个晚上她从这个遥不可及的男人身上,得到了人生第一次快乐。

金钱,地位,身份,她以为自己得到很多。

却殊不知早在两人相逢的那个雪叶,早在那把他为她撑开的伞下,在她将自己的手交给他时,就丢失了更重要的东西。

这床一爬就是大半年,外人对她的称呼从“小老婆”变为了“女人”。

此时在车上,严木昔“性”后余生抱着沈深然,突然对他说:“春节我想出去玩。”

沈深然摸着她的发尾:“去哪?”

她说个地方。

他同意了,正准备开口说他春节可能要加班,没办法陪她一起去。

下一秒听到她开口:“和我的朋友们一起去。”

沈深然喉咙一噎,墨色的瞳孔落在她脸上。

04

“给我把初三以后的时候空出来。”沈深然签完合同,抬眼对秘书说。

秘书看了看行程,面部有些扭曲:“四叔您春节的行程都很满的。”

沈深然温和地笑了笑:“是吗,不知道怎么压缩时间?”

空气凝滞一瞬间,秘书莫名打了个寒战。

四叔什么时候都温温和和的,让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是真温柔,什么时候是温柔下藏着冷意。

比如上面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你不会压缩?好的,你可以滚了。

秘书惨着张脸,连忙说:“可以的,可以压缩的。”

就在沈深然连续通宵两天忙于工作,春节除了车上一次再没身体生活后,他想着给家里那只一个惊喜,在初三的时候告诉她:可以陪你出去玩几天。

这小东西肯定特别高兴,然后在床上变着花样“折磨”他。

结果幻想很丰满,现实却是,管家说:“四叔你不知道吗?小姐昨天就收拾行李走了。”

沈深然:?

“和谁走的?”

“不知道,有辆玛莎拉蒂来接的她,小姐说要出去玩一周的样子,让您忙您的,不打扰您。”

沈深然:“……”

他微眯瞳孔,渐渐露出不善的神情。

……

严木昔和两对情侣加一男的出门的,那对情侣有心撮合她和那男的,说是名牌大学毕业长的一表人才。

“刚被x公司录取了,x公司知道吧,特别难进,随便抓一个就是精英海龟的x公司,厉害吧。”

严木昔合计着这x公司听着有点耳熟,转念一想这不是躺在床上的时候,沈深然提起过嘛。

随机勾起一丝笑容:“确实厉害。”

名牌男谦虚道:“还好还好,也就是1000个选一个,1000里面有富二代官二代和明星子女,我一个穷小子不过运气而已。”

严木昔:“……”

晚上定在山上,准备第二天看日出。唯一那家五星级酒店没普通房间了,只剩两间总统套房,名牌男脸色微微变了变:“总统套房多少钱?”

服务员说出一个数字,名牌男表情又变了变。

严木昔看得好笑,抽出身份证卡来:“我们把两间都要了。”

服务员接住正准备写号刷卡,一双手突然按在严木昔手背上:“不用了,不过5500块,还不到我一周的工资,非常便宜了,怎么能让女生给钱。”

严木昔:“……”

看来是经过漫长的心理建设,在省钱和泡妹子中选择了后者。

严木昔皮笑肉不笑,开口之际,对面的服务员突然说:“严小姐,系统显示您的身份证已经是注册了。”

在场的所有人一愣。

严木昔:“你是不是看错了。”

服务员:“怎么会,顶层VIP总统套房,一晚上18888,沈先生定的,您认识吗?”

你听到了身后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以及名牌男脸上的五光十色。

服务员的视线落在你身后,那里恰好是电梯的出入口,随即笑道:“沈先生你来啦,严小姐也到了。”

一双做工考究的皮鞋从电梯里出来,伴随着木棍敲击在地上的掷地有声,哒哒哒,一张一弛,漫不经心。

严木昔僵在原地,听见沈深然温和开口:“过来。”

毫无侵略的调子,却让人无法拒绝。

名牌男一下子将严木昔拦在身后,面带不善道:“你是谁啊,严严你认识吗?”

严严两个字,莫名让男人的眼眶更深邃了。

沈深然笑了笑:“小严的朋友是吗,相逢即有缘,正好我组个局,大家一起小聚一下。”

说完他坐着电梯又上去了,身后眼力见的下手连忙跑过来给她搬行李。

那对情侣在微信上问她,这谁。

严木昔顿了顿,还是说的是:我四叔。

情侣:你四叔好帅好年轻!!!

严木昔:呵呵。

情侣:就是拄拐是怎么回事。

严木昔也不知改不改说真话,半真半假道:装逼吧。

情侣:……

严木昔走进顶层VIP总统套装,咔嚓一声,门在她身后关上。

只见沈深然将拐杖随手一扔,转过身来,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换了种声调道:“过来。”

05

与沈深然同一个屋檐下,干的自然是一些不可描述的羞耻事。

比如四叔将她扔到浴缸里,温声温气地说:“刚才他用哪个手碰着你了?好好洗干净了。”

比如以往的事虽谈不上多温柔,但她一次都没有被弄痛。这次的时候,却带来了撕裂的快感。

“痛?”他俯下头,手指落在她脸上,此时严木昔才发现,做了一半,他居然还没脱手套!

其实说痛也还好,比这更痛的时候多得去了,但严木昔还是矫情地点了点头,说:“有一点。”

“那就记住,以后离他远一点。”沈深然笑了笑。

她瞳孔的星光,让她欲言又止,想问是不是因为那个名牌男,他有点吃醋了。

但她不敢开口。

害怕有些东西一旦开口,就推了一扇未知的门。

……

两个小时后,沈深然带她进入餐厅时,两对情侣和名牌男已等候多时了。

沈深然将拐杖放在脚边,姿态优雅地抽掉手套,露出白皙修长的五指,他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又递给她的朋友:“你们想吃什么,随便点。”

朋友们见到沈深然就像见到她家长似的,恭敬地说着阿谀奉承的话,小心翼翼点了几个便宜的菜。

点完之后随口问道:“我记得在社交软件上见过这家店的广告呀,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沈深然笑了笑:“我吃饭不喜欢太吵,将他们都清出去了。”

朋友:“……”

名牌男坐不住了,扭了扭身体:“包场贵吗?”

沈深然:“还好吧,只比套房住一晚贵2000左右。”

名牌男:“……”

从此一顿好好的饭,变成了凡尔赛文学基地。

偏偏这些钱对沈深然真不算什么,以前他是不会炫耀的,今天倒是有些反常。

这认知让严木昔心里高兴了那么一下,饭都多吃了两口。

沈深然淡淡瞥眼,看到某人嘴角止不住的笑容,以为是和朋友出来的缘故,目光渐渐变冷。

“四叔在哪里高就呢?”名牌男装作随意地问起,其实内心在意得不行。

沈深然也随口地回了句,其实高傲得不行:“高就谈不上,你的入职申请最后是我审批的。”

这句话一落,所有人脸色同时变了。

所有小职员的入职申请是经过层层审批的,尤其像x这种异常严格的公司,没有幕后总裁的批准,是绝无可能入职。

“最后”两个字从沈深然口中说出,无疑给所有人浇了杯冰凉的水。

“我们小严呢,”四叔笑了笑,继续说,“算是我的家人,所以,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的。”

最后这句话,带着冷意。

这句话无疑在警告名牌男,不要肖想不可能的人。

严木昔默默地吃着晚饭,觉得今天的鱼汤异常鲜美,烧烤异常辣爽,什么都好吃。

晚上爬床的时候也更卖力点,但用嘴巴就将沈深然爽上了天。

昏暗的灯光将棱角弱化,室内残留着放纵的萎靡。

沈深然伸出手,捏住严木昔的下颔,眯着眼问:“爽了?”

她笑了笑:“爽了。”

今天身心皆欢愉。

“我不是问这件事。”沈深然继续说,瞳孔微微变深,意有所指、

至此,她春节外出旅游的事目的达到。

她跟着两个情侣和一个单身男人,情侣有意撮合她和单身男人,无非想让他生气。

沈深然几乎不会生气。

一般位于事业顶端的男人,是不会为一点小事而波动情绪的,包括钱财,包括女人。

她只是试了试,她会不会成为那个特例,结果很让她满意。

显然他早已看出来了。

“这种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他淡淡地说。

“知道啦。”她乖巧地说。

“那个男人,”沈深然顿了顿,“我会直接调去基层锻炼20年。”

“……”

可怜。

这个男人不过是一座桥,她过河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而令严木昔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事过了两个月后,她早就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后,这个男人竟然又一次出现在她生命中。

拿着他历经千辛万苦调查的“机密”内容,找上了她。

“严严!你不要再不自爱了!”

他将资料甩在她面前的桌上。

严木昔:?

有风吹进来,吹动桌上的纸张,闻风翻阅。

严木昔微微看清他调查的内容。

名牌男一字一句,声嘶力竭道:“这个沈深然,外界人称四叔!他有钱,你想当他的小老婆,我理解。但是你知不知道!他有个20年的初恋情人躺在医院,缺少一个健康的心脏。”

“而你,”他盯着严木昔,瞳孔充血,似乎藏有极大的不甘心,“是唯一一个适配的。”

06

晶莹透亮的水缓缓地从晶莹透亮的玻璃管流出,落在嫩绿色的茶叶上,茶叶变软,漂浮,点点尘埃落于水面。

室内安静地可怕,严木昔抬头,超名牌男露出一丝微笑:“谢谢你的提醒,你可以走了。”

名牌男不可思议道:“你怎么还能这么淡定?”

“我该怎么做,鬼哭狼嚎吗?还是不可置信?还是要死要活觉得自己被骗了?”

她缓缓地将茶水送入口中,指尖微颤,止于平息,然后扯出笑容:“有些东西,不是你能管的。”

名牌男还想说些什么,严木昔似乎累了不想听,让保安将人拉出去了。

外面天色渐渐变暗,华灯初上,将一切蒙在夜里。

晚上沈深然罕见地回来很早,两人吃完晚餐,谈论的话题很少。

沈深然顿了顿,开口:“有人给我了两张温泉电影院,你不是一直想看那部18x的国外电影么,我叫人找到资源了。”

这事她只提了一遍,他就记住了。

沈深然就是这样,细腻温柔,斥资猖狂。

严木昔突然觉得有些难受,轻轻撇开眼,晚上他将她抱在腿上,薄唇沿着脖颈往下亲吻,她推开他说:“亲戚来了。”

这么扫兴的事,他也只笑笑,还亲自下床接了杯热牛奶,温热的手覆盖在她小腹上,为她缓解疼痛。

“今天的心情不佳,是因为亲戚来了?”他问,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

严木昔抬眼看他,嘴唇微微张开,然后大着胆子说:“今天那个名牌男,又来找我了。”

沈深然蓦地变了脸色。

“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是叙了下旧。”

“他是觉得20年的基层锻炼少了?”

严木昔摇摇头:“他准备辞职了。”

“以为辞职了就能找到好公司?”沈深然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严木昔一直盯着他的眼睛,表情,抚摸他绷紧的下颔,突然开口问:“你为什么这么生气?他得罪你了吗?”

沈深然:“……”

“他在工作上得罪你了吗,还是你生气是因为……他喜欢我?”

她一直没胆子说出来。

因为她早就知道,女人对四叔来说,什么都不是。即使他给她万千宠爱,即使他对她百般温柔,就像古代的君王,她有地位吗?没有。

果然,这句话一出,沈深然的脸色又变了。

覆盖在她小腹的手渐渐抽开,沈深然说:“你的小脑袋瓜,别想这么多。”

“如果最近比较闲,可以去上茶艺课。”

“我还有点事,先去书房工作了,你不舒服的话

早点睡。”

严木昔笑着送他离开,笑着笑着就流出眼泪,一转头,将脑袋埋在枕头里。

如果说,真像名牌男说的那样,什么为了初恋女友换心狗血真相就好了。

这样至少能证明,沈深然是相信爱情的,只是对象不是她罢了。

她严木昔还是有可能的。

但事实是,名牌男调查的东西,只是沈深然放出来的东西,他愿意让人去挖掘,让外界揣测和讨论,顺便还能树立一下他的形象。

而真相,他哪会让一个小小的职员去触及。

……

去温泉电影院这天,他让司机来接她过去。

严木昔原以为是之前那个司机,却没想到,加长版轿车里,满当当坐了7.8个。

严木昔:“……”

这是家族宴会还是家庭集体出游?怎么连老太太都表情不善的坐在里面?!

“看到我们很惊讶?”老太太翻了个白眼,“我们也不想来!”

严木昔:“那你们坐在这里面干什么?我上错车了?”

“不是,”母亲坐在角落,低声开口,“是老四叫我们来的,说有事他要宣布。”

“……”

07

温泉电影院最早时期仅是电影院,随着它火起来,老板圈足了钱,扩大了规模,逐渐有了饭店,酒店,宛若一个以温泉为主题的度假村。而电影院也从最早的几个公众的大厅,分为很多VIP厅,情侣厅巴拉巴拉……

严木昔和这堆人坐在一起,觉得扫兴极了,也猜到沈深然要宣布的事,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母亲悄悄给她发消息打探情况,严木昔淡淡扫了眼,就当作没看到。

加长版轿车中,坐满豪门贵族,讨论却全部都是别人家的八卦,要不就是诋毁哪家,要不就是嘲讽哪家股票跌了,全是些没有营养的东西。

严木昔皮笑肉不笑:“你们的钱又不是自己赚的,不知道你们有什么高人一等的。”

老太太也皮笑肉不笑:“我们至少分到了钱,公司还有股份,老四还不敢明面上的亏待我们,而你不过是个工具,等什么时候没有利用价值了,连一分钱都分不到。”

严木昔懒得吭声。

旁边的三姨变本加厉地说道:“我还听说医院那位快要做手术了,某些人的利用价值不就没快没了嘛,爬床也爬不了了。”

“所以当时被我扫出门就该赶紧滚,现在赔了夫人又折兵吧。得意一时得意不了一世。”

一年多了,她尽量做到不在乎这些人的狗话,但心脏还是避免不了的刺了刺。

下车后有专门的人来为她开车门,低声对她说四叔等她很久了,甚至连年纪大的老太太都没有这等享受。

说实话,严木昔猜不透沈深然的意思,她也不知道沈深然想要宣布什么。

晚饭时间来了很多人,大家都带着好奇地看她,但没有胆子说一句坏话。

毕竟都是要脸的人,就像她那豪门家人一样,八卦诋毁嘲笑自己关上门来说就好了。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维持标准假笑的。

沈深然一面忙于应酬,一面单手扶着她的背脊,妥妥超外界宣布,她是自己的女人。

而饭局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沈深然突然站起来,终于宣布了这件他觉得重要无比的大事——

家中老大,老二,老三觉得心有力而力不足,老太太身体日渐下滑,想在家里享受天伦之乐。这四位正式签署了股份转让协议,所有权利转至沈深然名下。

至此,x公司78%的股份全部握在一个人手中,而剩下的分布在十几个人手里,完全没有约束力。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老太太目眦尽裂,吼道:“怎么回事!老二我不是将老爷子的股份给你了吗?”

老大,老二,老三纷纷垂下眼眸,仿佛因为羞愧再也无法抬起头来。

“妈,你不知道,我们在公司被压制得多苦。”

“早就没有实权了。”

“他还拿我们在外的唯一产权威胁我们,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真的没有办法。”

“……”

难怪刚才几个叔叔在车上,一句不吭,原来都是心里有鬼。

严木昔笑了笑,只觉得心里异常畅快,对老太太说了声祝福语:“恭喜了,这下可以颐享天年,混吃等死了。”

老太太白眼又是一翻,差点当场去世。

这边当丢下个重弹,人群的讨论还没结束,沈深然还站在高位,光线将他的拐杖照得冷冽耀眼。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恰好我们家小严20岁生日要到了,实在想不出送什么好,不知道20%的股权,你看不看得上?”

最后这句话,是对台下的她说的。

严木昔僵硬在原地,感受着台下暴风般的讨论,和所有人的不可置信。

在同一天,沈深然在所有人的面前,宣布了他自己的不可侵犯,和他女人的尊贵地位。

让所有人从此再也不敢以小老婆的名称,去称呼她。

……

深夜,严木昔刚洗了澡,有人在敲房门。

司机在外恭恭敬敬对她说:“四叔在电影院等您。”

是间情侣厅,叫做“颠鸾倒凤”。

她站在外面看着这名字,留下:“……”

而后推开门,沈深然早已泡在温泉水里,露出精壮的上半身,皮肤微湿,漆黑的瞳孔深深落在她身上。

硕大的投影屏幕上演绎着生动的电影。

沈深然靠在实木上,双手交叠,身后是一些不可描述的工具及服装,温声开口。

“今天爽了没?”

08

“今天爽了吗?”

“爽了,就该轮到我了。”

沈深然坐在温泉池里,伸出白皙的手指朝严木昔勾了勾:“坐过来。”

这句话里,充满了令人心惊的暗示,尤其是最后一句,一语双关,令人遐想。

严木昔外面套了个浴袍,里面穿的泳衣。

天雷勾动地火,闻风而动,随着水波上下浮动。

“对了这个电影,”说话之余,沈深然还有多余的精力捏住她的下颔,去看屏幕上的画面,“里面的女主像不像你?”

严木昔的思维早就混乱了,哪还有精力去看屏幕演的什么,随口说道:“这女的不是外国人么?”

“我不是说长相,”沈深然柔声道,“我说的是处境。”

她堪堪抬眼,看向屏幕,和现在的她——

“……”

果真是很像呢,严木昔红着脸,不忍直视。

09

这一天迟早都会来的。

从温泉电影院回来后,严木昔随便用一个借口打发掉司机后,自己打车去了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尖,她跟着图标的指引,找到这家VIP病房。

透过门上透明的小窗户,能看见内部各式各样的机器,和机器上跳跃的线条。

此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白大褂的医者诧异地开口:“您找谁?”

严木昔转过身去,深吸喘气。

医生若有所思地盯了面前的人几眼,想到之前和病人一起看的新闻,顿了顿,知道严木昔是谁了。

随即勾出温和的微笑:“您专门来看她的吗?”

严木昔点头。

“那进来吧,她应该会很开心的。”

说着医生推开门,带着她走进去。

内部的设施极为奢华高级,要不是她从医院进来,几乎不觉得这是病房。

医生简单讲诉了下病情,严木昔虽不太懂,也大概知晓问题严重性。

“什么时候做手术呢?”

“定在下个月5号。”

“都准备好了吗?”

医生顿了顿,额了一下:“还差一点点。”

他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虽没有明说,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就差你的心脏了,这个最重要的东西。

严木昔笑了笑:“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指尖敲击在病床的金属栏杆上,严木昔思考了很久,或者说从温泉电影院的时候,就在思考了。

她感受到医生的耐心,缓缓开口:“那就定在下个月5号了。”

医生突然一下,面露喜悦。

严木昔看向病床上的人,面色苍白,头发花白,两颊干瘪,眼角和额头都布满了褶皱。

这哪是什么初恋,是沈深然的母亲。

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是标准的富二代风流种,仗着家里有钱,处处留情,搞完这个搞那个,快活似神仙。

其中他最喜欢一个女大学生,搞事情的时候忘了带套,留下了种。

这个种就是沈深然了,这个女大学生就是病床上躺的这个了。

喜欢在有钱人家里自然是不值一提的,家里给老爷子安排了相亲,老爷子很快忘记女大学生,随便一笔钱就打发了。

而沈深然一直以小三的儿子或者,从底层摸爬滚打起来。

他的那条腿,就是在一次搬砖的时候工伤断的——虽然现在好了,或许是为了纪念或许其他什么原因,让他一直将拐杖保留至今。

母亲被抛弃后被大学开除,和家里决裂,怀着孩子过的特别凄惨,抑郁症患了,身体也垮了,心脏衰竭,活在医院。

沈深然有多恨这家人,从他和她同仇敌忾就能看出。

他有多爱他的母亲,从这个病房就能看出。

原本,沈深然因为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心源,准备放弃的。

却在偶然的一天,他那不成气候的二哥,突然看上了个女人。

沈深然顺便调查了下那个女人,竟然惊人地发现,她的女儿,是唯一的适配者。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惊醒。

二哥不知道的是,以老太太的个性,是绝不会允许一个带着孩子的贫穷寡妇入门的——但在沈深然的推波助澜下,结果就不一定了。

他唯一的目标,不过是严家的孤女罢了。

本该如此的。

本该是他给她荣华富贵,她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保留自己的利用价值。

时间见证一切,最终抹杀掉最初的心——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沈深然又在全球的范围内找心脏,内心深处,渴望找到一个替代品。

无果。

这种挫败感,是他成功之后,从未体会过的。

他在母亲和女人之间,第一次感到踌躇。

她爬上他的床,顺带爬进他的心脏。

于是医生告诉他:“手术定在下个月。”

“再等等。”

“四叔,不能等了。”

“还不行,还,需要,我再找找。”

“好的。”

那边沉默了,没告诉他任何事。

而后手术的前两天,医生又给他打了电话——

“您找到了吗?”

“……”没有。

但他不愿说。

“我这里有位有一位女士签了捐赠同意书,准备一下,就可以进行手术了。”

10

严木昔谨遵医生的嘱咐,提前24小时躺在医院不吃油腻,不进水。

正常来说,心脏捐献必须是死亡患者才能进行的,但沈深然不是正常人,她也是自愿的,交易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穿上无菌服,严木昔带上头套,笔直地躺在病床上。

医生给她做了12小时心理疏导了,说得她头有点疼,于是道:“行了,我开朗的很,不要再说了。”

反正人生嘛,就是肆意妄为几年,体会几年别人体会不到的生活,挺好了。

医生默了默,随点头,离开。

但实际就是,再怎么看得开的人,真正遇到这件事时,也会紧张到头脑发麻。

会一度后悔,怀疑人生,抱怨不公,无可奈何,最后到出现幻觉。

严木昔就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然怎么会有人把医院的门推得这样响,吓了她一跳。

“你是不是,疯了?”有人一步步走向她,在她床边立住。

严木昔这才反应过来,这人是沈深然。

他和她脑海里的样子完全重合不起来,以前的他是温文尔雅的笑面虎,现在的他带着无限的冷意和冲破病房的怒气。

你试着笑着说:“你来啦。”

这笑容差点没刺瞎沈深然的眼,他深吸一口气,问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知道啊,”你说,声调突然就缓了下来,“这不是我们早就达成好的协议吗?”

沈深然僵在原地。

是你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是你说,我给你荣华富贵,你为我做件事。

心跳突然就静止了,沈深然看见面前的人嘴巴一张一合,什么也听不清。

作茧自缚。

为什么,当初要让她爬上自己的床。

凭什么,她爬了床之后,还能不计爬床的后果。

狂妄自大。

沈深然从前有多狂妄,此时就有多后悔。

“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态,只想把床上的人拉下来,一字一句道,“你现在就给我下来。”

“沈深然。”这是严木昔第一次叫他名字,她最开始也跟着大家四叔四叔的叫,他不太喜欢不准她这么叫,她又换成沈叔叔,他也不喜欢,全名她又不太敢喊,于是干脆每次什么都不叫了。

“你别任性了。”她像个小孩似的安抚他,“救的是你的母亲。”

母亲两个字就像一根棒槌,敲打在他脑子里。

如果真像外面说的那样,什么初恋女友,严木昔觉得还好。毕竟移情别恋很容易,爱情的保鲜期也短。

但如果是母亲,那就不一样了。

那是一道很难跨越的鸿沟,而她根本没有能力反悔。

他十年如一日的寻找心脏适配的人,把别人的命等同于钱,把母亲的命等同于珍宝。

他有大把的钱可以挥霍,去换来珍宝。

却没想到到最后,钱的下面,也是他的心脏。

“不换了。”他猛地扯掉她身上的被子,拔掉准备好的氧气瓶和输液管,将人拉出病房,一边走一边说:“不会有我找不到的人,一定还有办法的。”

严木昔却硬生生停下了脚步,露出了就像第一次见面那般,无助的目光:“我不想走。”

她说:“我希望以后你看到你母亲,能够想起我,而不是一看到,就想起我没有救你的母亲。”

她一点点,也不想他以后后悔。

更不想自己未来生活在后悔,以及慢慢的遗憾中。

此时,医生早就不见了。

护士急匆匆走过来,对争执的两人道:“手术时间快到了,医生的时间很满,要是这次不做,下次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了,所以病人及家属你们决定好了吗?”

沈深然死死地盯着严木昔,缓缓地做出决定。

……

三年后。

小雨,柳絮纷飞。

一双做工精致的鞋从加长版轿车里出来,落在湿漉漉的雨地上。

司机匆匆忙忙来打伞,被人推开。

一搭一搭,沿着陵园的阶梯向上。

然后落在一处墓碑前,碑上的照片干净而笑靥如花。

片刻后,一把素净的花朵放在墓碑前。

风卷起发丝,扫在眼帘,一时静默后,一把雨伞遮住了淅沥沥的雨,和她眼前的雾。

沈深然语气不太善良:“怎么总是不爱打伞。”

“不打,这样显得我比较虔诚。”

“总有一天淋出病来。”

“不怕,”她柔声对他说,“她去世前不是说了么,把心脏给我,我还能再活个80年。”

比她多活20年,何乐而不为。

沈深然怔了怔,嘴角露出温暖的笑意。

两人将伞递给司机,拜了拜,随即往回走。

“你走这么快干什么?”沈深然又不善了。

前面的人说:“雨下大啦!”

“你不是不怕淋雨吗。”

“我是不怕啊。”前面的人转过身来,对着他,在雨帘下,一如初见的娇小可人。

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对他说:“但是它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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