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这天从床上起来,浑身是断片后的酸软无力。
洗个澡吃个早饭,看到书桌上的存钱罐,一边耐心地数钱,一边心情很好地哼歌。
在这个支付宝微信纵横的时代,现金显得多少有些跟不上潮流,但是有句话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相信东西越少也就越珍贵,换而言之就是很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年,现金5块钱将不止5块钱,可能是500块或者更多。
想到这里,不禁开心地又换了另一首歌哼。
姐妹发来微信,说今晚有饭局。
我掐指一算,今晚不用打工,问道:“什么饭局?我最近穷得抠脚。”
姐妹:“高中同学白顾回来啦,他请。”
我立马应下,干饭人又到了干白饭的时间,我决定今天中午不吃饭,就为了晚上这一顿。
这位白顾从高中一直喜欢我姐妹,明明是个在隔壁教室却一个劲地往我们教室跑。一日三餐给姐妹送饭,当然我为了占便宜,每天也跟着白吃了很多。
这么痴心又品学兼优的高富帅,一直到现在也没和我姐妹在一起,我觉得很可怜,原因归结于我姐妹眼瞎。
白顾一回来又积极找我们干饭,我觉得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余情未了。
晚上是一家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日料店。
来的时候无隔间,我们三就坐在大厅。
白顾点了很多菜,其中四样是我爱吃的,三样是姐妹爱吃的,我瞅着,今天他的求爱估计又要凉。
但这不是我关心的,我只专心干饭,由于没吃午饭,干的是平时的三倍。
白顾端起茶水,好笑道:“你慢点,没人给你抢。”
“谢了,不渴。”
“寿司吃多了容易积食,还是少吃点,一会儿吃多了想吐。”
原来如此,我面不改色道:“那就再点一份生鱼片吧。”
白顾:“……”
姐妹一脸没救状。
日料店大家都知道,一盘子也就装一两个,就在我吃了七□□十盘叠在自己面前后,一道娇俏的女声在我身后响起——
“宋先生,你怎么一直往我身后看?”
本来,我是没在意这一声的,只幻想了下着大约是个柔软娇媚的女人,挑起一块生鱼片往嘴里塞。
然后,一道沉甸甸的男声回答了她的问题。
“好像遇见了一个熟人。”
也就是这一声,瞬间让我停下干饭的动作。
脖子咔咔转了两下,白顾望着我,喊了下我的名字,好笑地挑眉:“终于吃饱了啊?”
完蛋。
这名字一出,那不就是完蛋。
我立马起身,匆匆说一句吃饱了,抓起包包就跑。
推开冰冷的日料店门,撩开门帘,我看到有空闲的出租车停在门口,一个健步冲上去,刚喊出口,一双冰凉的手,捂嘴了我的嘴。
通常人追人吧,应该是抓手腕,但他就是这么手长脚长,堪堪一伸,就是捂我的嘴,也不晓得是怎么养成这个坏习惯的!
接着那道沉甸甸的调子,就在我的头顶。
“跑什么?”
我被堵住嘴,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但身后的人很是体谅我,自觉回答了这个问题。
“怕我抓住?”
废话。
“还是怕我控诉你,骗了我的身体后,又卷走了100万?”
金属质感的手表与我脸颊的肌肤相贴,垂眉一看,江诗丹顿还镶钻,少说也是五位数以上的价值。
加之手表之上的西装袖口,整洁干净没有一丝皱纹,袖扣在路灯的反射下,耀眼得人眼迷糊,仅仅是一只手,就知道这人全身价值不菲,很容易让人怀疑,怎么他也在这个普通的日料店?!
男人勾了勾嘴角。
表情被路灯照得模糊。
我乘着他没用力的时间,使劲地挣脱并咬了他一口,拔腿开溜。
这一口可是下了狠劲,唇间遗留出淡淡的血腥味。
我坐在出租车后座,头痛地心想,果然天下没有白干的晚餐,每一次白干的身后,都会付出代价。
只是这个代价有点沉重。
02
我和宋森屿在一起的时候,远没有现在的先见之明。
不是说那个时候蠢,只是没有现在聪明罢了。
那年宋森屿作为优秀校友来学校礼堂演讲,我作为凑人数的一员,坐在了礼堂最后一排的角落。
听说宋学长放弃豪门家族企业不要,独立集资创业,现在赚到人生第一桶金。
赚到第一桶金就来演讲,浮夸,太浮夸。
我对此不屑,前一个小时都在打昏昏欲睡,只觉得这人低低沉沉的调子很适合催眠。怪就怪在我旁边这边同志实在不识好歹,在最后的提问环节第一个站起来,接过话筒铿锵有力。
然后……我的睡姿成为全礼堂的焦点。
然后,辅导员请我去办公室喝茶了,说我丢人,丢人至极,在礼堂睡觉就算了,还流出了晶亮的口水。
然后,好巧不巧,我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宋森屿恰好从对面党委书记的办公室出来。
咋一看有个巨帅巨高,气质凛然,走路生风的男人迎面走来,是个普通女生都会花痴吧。
我承认我有点近视。
也承认我是个大颜狗。
看见好看的就挪不动脚,尤其在学校这所和尚庙待久了,看到个帅哥更不得了了。
“同学同学同学。”
宋森屿瞥了我一眼,没准备搭理我。
“同学同学同学。”
我跟在他后面,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和舔狗之势要联系方式。
当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词:拿下。
没想到我说了半天,对方只顿了顿,冷酷地抬眼,没好气道:“我怎么记得我在讲座最后留了联系方式呢,这位睡觉流口水的同学。”
我:“……”
横空一道惊雷,我仰视他这件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西装,在阳光下的颜色和礼堂暖光下的颜色完全不一样。
理智道:“创业艰难,也要少穿假货啊。”
宋森屿:“……?”
此后,我辗转多法,要到了他的联系方式,还是私人的。
他的第二桶金准备与学校合作,在校内推行人工智能系统,上升到人工智能方面我一个文科生是不懂的,这里不在多做回忆。
但也就是这个机会,我充分发挥不要脸的本能,将他追到手了。
然后,又因为种种原因,将他睡了后,还顺便骗走了他的人生第一桶金,100万。
我觉得从此以后他肯定不愿意再跟别人吹嘘他的第一桶金是如何得来的,毕竟有我这个糟糕的回忆在那里堵着,多憋屈。
但谁又能想到当时身价100万的小富豪,已经变成身价过亿的大富豪了。
斗不过。
出租车司机说到了,我从回忆里扯出来,睁眼一看,打价机上两位数的价格差点没刺瞎我的眼。这顿白干的饭委实不划算,赔了夫人又折兵。
正在微信和姐妹吐槽,冷不丁来了个陌生电话。
心灵感应般,我大概也许猜到这人是谁。
假咳一声,我捏着嗓子,很慢地点开接听键,满腹说辞,在听到清朗的声调后,夭折了。
白顾问:“你到家了没?”
我说到了。
白顾:“那你早点休息,明晚再出来玩。”
我说明晚我可能没空,公司有个商业互吹局,我得去商业互吹。
白顾:“好吧,那就你等吹了再说。”
我就纳闷了:“你怎么不和姐妹去过二人世界,非要带上我?”
就像高中总是三个人一起玩,我总是被别人diss是电灯泡。
白顾哎呀了一下:“人多点好玩。”
?
感觉有什么问题,但又是这个理。
挂断电话,一直到我睡觉前都没再响起过,我盯着黑屏的手机,心头一时不知是什么情绪。
往存钱罐又存了5元,明明早上刚数过里面的数目,但我还是掏出来再数了一遍。我总是爱干这种重复的事情,百折不挠,乐此不疲,就像当初追他的时候。
商业互吹局选在一个很知名的酒店大饭店。
我迟到了。
按照吹毛求疵的领导脾气,少不了挨一顿骂,何况他今天还千叮咛万嘱咐了,这局很重要。
但今天有点奇怪,领导见了我如同见了祖国的花朵,笑得比三月份的阳光还灿烂。
“堵车了吧?”
“对不起,我后面都是跑过来……”
“没事没事,跑得累不累,要不要喝点水?”
“……?”
他今天怕是喝多了。
也有可能是在我迟到的过程中,公司的合同签约成功了?
但我看了下手表,表示没可能啊,我也才迟到了不到十分钟。
哪有这么快的。
而后领导为我推开门,就在我震惊得目眦尽裂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看见了首座上坐着的人。
心中霎时间浮现两个字。
难怪。
难怪合同签约前,领导喜滋滋的告诉我说,找到了国内顶尖的人工智能公司。
我也说了我对这类专业不懂,我只是从文科生上升到文职人员,所以没细问是哪家公司。或者我有意在逃避——
我知道宋森屿是哪家公司的boss,只要一听到那个名字,心脏就在颤动。我不想听到那个名字。
宋森屿从位高处注视着我,推开过来敬酒的杯子,嘴角勾出浅浅弧度,沉甸甸的声调开口道:“让迟到的人先罚酒三杯。”
03
文职公关人员最重要的职业操守就是保持假笑,以及良好的酒量。
三杯不是问题,三十杯我也是不会倒下的,所以这些年在大大小小的商业互吹局上,那些有心无意的男人想把我喝醉的,一个都没有成功。
除了宋森屿,唯一一次喝醉就是我们正式在一起的那个晚上。
倒不是说他酒量比我厉害,而是那个晚上有个酒量巨好的人是他朋友。
他朋友一听说我对他穷追不舍好几个月,对我由衷佩服,于是我们二人相见甚欢,你灌我我灌你,谁也不让谁。
宋森屿坐在旁边,脸色有点黑。
到我胡言乱语时,一双洁净修长的手帮我接下酒杯,说:“不准再喝了。”
我说:“好啊。”
他朋友一听不乐意了,推了宋森屿一把,很气:“你干嘛打扰我们的兴致。”
“你们的兴致?”宋森屿眉头一挑,脸好像更黑了,“我说不准喝了就不准喝了。”
“你凭什么提这么无理的要求?你是她的谁?”
男人都是经不起挑衅的动物,由此可推,宋森屿接下来拉起我的手,从酒桌上扯出来,缓慢又自负,自负又有些骄傲地回他朋友:“男朋友,不可以吗?”
我那酒精上头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什么?”
宋森屿冷声道:“走了。”
我被屋外的冷空气一吹,继续问:“你刚才说什么?”
宋森屿:“你不是喝醉了?”
确实醉了,但我这是有意识的醉,还有很清晰的条理,我一字一句告诉他:“宋森屿我是个很专一的人,但也很普通,你有钱有势长得又好看,可千万不要被我欺骗了。”
宋森屿被我的话整笑了,也许没见过之前穷追猛打,真正在一起后又谨慎踌躇的人。
男人单手揽过我,将我塞进清晰洗衣服味道的怀里,满不在乎道:“随便你怎么骗。”
当时的欺骗是我乱说的。
没想到却一语成谶。
眼前又递来一杯酒,是灯红酒绿的商业互吹局。
以前的他就算知道我酒量好也会为我挡酒,现在的他就算知道我酒量好,却永远不会再为我挡酒了。
想到此处鼻头一酸,我睁大亮晶晶的眼睛望向他,说着该有的话:“祝公司合作愉快。”
“当然愉快,”宋森屿笑了笑,未达眼底,“有倪小姐这么好的公关,要是每次都来,一定很愉快。”
行,甲方是老大,我只能笑着说好。
吃完饭后是KTV,我脚下有点飘了,给领导说想回去睡觉,这不是一个称职的公关人员,领导以前都会骂我几下,但这次却笑眯眯道:“好啊,正好宋先生也要回去,让他送你吧。”
我:“……”
嘟的一声喇叭响在我身后,纯黑奔驰轿车后窗摇下来,侧脸刚毅的男人对我说:“上车。”
我说不好吧,好像不顺路。
这怎么能独处呢,这在车上肯定就会把我撕了呀。
“哎呀宋先生叫你坐你就坐,今天扭扭捏捏的怎么回事!”领导不愧是次次都出送命题,他伸出魔爪向我一推,我直接进入充满芳香气味的轿车里。
宋森屿瞥了我一眼,对司机说出一个地址。
我差异:“你怎么知道?”
他用鼻子哼出一口气,不吭声。
我尽量将屁股挪在汽车边缘角落上,就是为了让我与他之间的空气更多点,要不然这么小的空气,肯定会窒息致死。
我以为他又会旧事重提,说100万,说我骗了他的身子。但没有,一直到奔驰车停在我家门口,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眼看逃脱的胜利在望,车一停下我连忙说谢谢啊,拉开车门的把手——
然后,拉不开。
气氛突然一阵凝滞,我背后皮肤冒出一颗颗战栗的颗粒。
一股温热的气体靠近我,呼出的气体浸染每一根神经末梢,他很浅地开口,在暗夜里传递:“你不会真以为,我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你吧。”
司机咔的一声熄火,然后麻溜地开门下车。
我当机立断用包包挡住自己,却被他用力扯开,下一秒将我整个人从车座上翻了过去,坐在了他身上。
这个动作,让宋森屿挑眉。
我发现男人都是禽兽啊禽兽,就这么两人撕扯的几秒钟,他居然就邦邦硬了。
下面抵着,让我好生尴尬。
“宋先生……”我试图拉开关系。
却不想这三个字彻底惹恼了他,让怒气染上那双曾经澄澈如今黝黑的痛苦处,他冷笑:“你是不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吗?”
我想说我们早就没有关系了。
但说不出口,并且觉得自己很不要脸。
于是斟酌着,开口:“甲方乙方?”
这种无厘头的话,并没有遭到他的反驳,他冷笑一声,很是傲慢地抬起下颔:“确实。”
“换言之,就是我给钱,你什么都要为我做。”
说着他将我外套扣子一解开,整个T恤往上一推,连同最里面的T恤,露出白茫茫沉甸甸的……
04
宋森屿以为我骗了他的身子,其实我没有。
我只是在卷走他的钱前,把他给睡/了。但睡觉这种事通常都是女人吃亏,我觉得这应该叫做奉献,而不是骗。
但第一次的时候,我委实没想过他也是第一次。第一次也很好,我是第一次,他也是第一次,两个第一次配合得天衣无缝,地动山河,达到灵魂与身心的结合,由此可见,宋森屿平时应该是个老司机。
老司机如今倒打一耙,还想借用这个名义在车上对我犯规!
我觉得有些羞耻,但是我的衣服已经完全坏了,好男人手劲一如既往地大。
“这地方实在不太适合叙旧。”
宋森屿:“如果我偏要在这里呢。”
我说:“那就没有下次了,我会像上次那样跑得很远,无影无踪你找不到那种。”
闻言,宋森屿嗤笑出声。
那表情似乎不屑,似乎又藏着点隐忍的情绪,总之以我的智商看不太透彻,但我能听懂他接下来的话:“还想跑?”
“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宋森屿?”
“你以为你跑到哪里我会不知道?”
“我只是没来找你而已。”
我愣在原地。
是了,原本他家里就很有钱,怎么可能被我卷走100万就变得无权无势,他想找个人,随随便便一个命令而已。
看来还是有点高估自己。
但一番话下来,宋森屿顿时失去了不少兴致,我的目的也变相达到。他将我的外套一裹,推开门让我下车。
夜晚的风有点凉意,镂空穿风,脸颊上的滚烫和心脏的鼓动很快镇定下来。
刚走了没两步,有人突然喊我的名字。
抬眼一看,路灯下一道白色的身影被拉的无限长,是白顾。
我很是吃惊:“你在这儿干什么?”
他看着我的样子,目光落在我身后,眼底有着我的智商看不出的情绪,在我又问了一遍后,他才吐出一口气道:“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不是说等你饭局之后一起玩?”
说实话,我忘了。
于是我震惊了一会儿,老实地说我忘了。毕竟在饭桌上见到了宋森屿,我这个人一向见到他,其余身外之物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白顾的重点好像不在这里,目光还落在我身后,问道:“刚才是谁送你回来的?”
我“啊”了一声。
有些难以启齿。
白顾是知道我和宋森屿的故事,毕竟当年闹得风风火火的,人尽皆知。“风风火火”说的是我追他那阵,“人尽皆知”说的是我卷钱走了。
我在说与不说间踌躇着,白顾的脸色突然一变,我听到了来自身后的声音:“从我车上下来的,你有意见?”
这沉甸甸的调子,无端让人头皮发麻。
宋森屿不知何时从奔驰车上下来,黑色西装藏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皮鞋踩在掉落的树叶上,发出轻微刺耳的碎裂声。
我看了看白顾,又看了看宋森屿。
这奇怪的氛围有点让我摸不着头脑,我没懂宋森屿怎么没走,也没懂白顾的表情。但我深知一个道理,那就是——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于是我脚底抹油,在两人一触即发时,立马溜走!速度之快,快得像高中的百米冲刺。
没听到白顾问宋森屿:“都过了这么多年,我实在没想到你会回来。”
宋森屿呵了一声:“我也不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不告白。”
白顾:“不管你的事。”
宋森屿:“确实,我和她的事,也与你无关。”
晚上我又梦到我们第一次的场景,我痛得快出来时,他也想过退出去,但由于我的破罐破摔,一把拉住他离开的手。
宋森屿佯装镇定地问我:“你确定?”
我点头。
“男人是不会允许一半的时候停下来的,一旦开始,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停。”
我说随便你,谁哭谁叫爸爸。
宋森屿发了狠话,我一晚上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没有浓情蜜意,没有温声细语,宋森屿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叫爸爸。”
我对他这种无耻且不要脸的行为表示无语。
梦醒后我浑身都是汗,世界上最难过的事莫过于,两人明明已经分手了,我却还在做梦。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存钱罐上,我想为什么现金还不涨价呢,如果涨价了,就能早点还上那100万了。
我曾经许过愿,等什么时候存够钱,我就去找他——不要脸且义无反顾的那种。
05
一晚上做怀旧梦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早上起来得了肠胃炎。
好吧我乱说的,应该是昨天偷吃了一个冰淇淋,晚上又喝了酒,人呀,不服老就是不行。
给领导打了请假电话,我正蒙着头睡觉,姐妹给我打了则电话。
这损友还想喊我出去喝酒,说白顾请客,被我一口拒绝。
刚躺下继续睡,门铃又响了。
真的绝望,以前闲得无聊的时候找谁都很忙,今天好不容易想休息,一个接一个地来打扰。
拖着疲惫的身躯去开门,只一秒,我“啪”的将门关上。
敲门声循序渐进,不急不缓,门后传来模糊的男人声:“你刚才是什么鬼样子?”
我一个健步冲向厕所,看见自己脸颊浮肿,面色发红,瞳孔充斥着血丝,头发乱得像鬼又像常年在楼下捡垃圾的大叔。
但是,这也不失为赶走他的好方法。
反正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鬼样子没见过,我也不是个怕丢脸的人,随即随便整理下秀发,就去开门了。
门开后,宋森屿看到我的样子,极为不可置信:“我以为你关门这么久,是去整理仪容仪表了。”
“不是,”我镇定道,“我是去做心理建设了。”
“……”
我成功地说服了自己,不要去在意外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因为我知道他没什么耐心的,以前约会我总是因为找不到路而迟到,于是几乎每次约会的开头,他的表情都不是那么美观。
然后有次他等了我近1个小时,终于生气了,以后每次多不准我自己出门,门外都停着他派来的车——由此可见,他是真的没什么耐心,我怕我在里面洗脸化妆半小时后,他就离开了。
宋森屿手里提着两塑料口袋,口袋里散发着食物的芬芳。
食物摆上桌,白粥,咸菜,西蓝花,全是我不喜欢吃的菜。
“你这是什么表情?”宋森屿不客气地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拿筷子点了点碗中的食物,“你觉得肠胃炎能吃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肠胃炎?”
宋森屿脸色黑了黑,想到今天早上去她公司,结果她领导说她请假的事。
“我这么神通广大,有什么不知道。”
“所以你是因为知道我是肠胃炎,特意过来给我养胃的吗?”
“当然不是,”宋森屿嗤了声,下颌线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显得有些冷冽,“我只是过来催合同的进度。”
我:“……”
昨天刚签合同,今天就来催进度,果然是压榨劳动人民的资本家。
这本就不好吃的食物顿时让我觉得味同嚼蜡。
我一向是个很没有收拾的人,衣服喜欢随便乱丢,垃圾堆满用脚踩一遍还能晚倒两天,早上的碗要是来不及洗,能堆满整个洗碗池。
但是宋森屿是万能的,也是有强迫症,只要我在家里有他看不惯的地方,就会帮我做了。
懒癌患者我当年过得真是美滋滋。
如今宋森屿看了看我洗衣机的脏衣服,只冷着说了一句:“滚回床上躺着。”
他从前就很嫌弃我,如今也很嫌弃我,但由于我肚子疼得厉害,也就不跟他多计较了。
临睡只来得及嘱咐了他一句:“马桶好像有点堵了,帮我疏通一下吧谢谢。”
宋森屿差点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我蹦跶两下跳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等我再醒来,天色就黑了。
屋子焕然一新,宋森屿懒散地躺在我的沙发上,漫不经心地在我iPad上划动。
他知道密码,就像电视剧中那样,在我睡觉时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结果成功了,因为这么多年,我的所有硬件密码,都是我们初遇的时间。
他听见声响,抬起下颔,随意地瞥了我一眼,示意桌上:“饿了没,桌上有吃的。”
就像两人当初还同居的时候一样。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胸口蔓延,我觉得他很奇怪,他这个有权有势的老板不应该窝在一个小职员的房间里,他这个一心只想追债的男人不应该留在还喜欢他的前女友家里。
“你怎么还不走?”我睁大眼问他。
这句话让他的动作一顿,墨色的瞳孔从下至上注视着我。
宋森屿扔掉iPad,从沙发上站起来,想到今天在这个家做的荒唐事,确实有损他的身份。
但他还是做了,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哦,”他徐徐开口,“今天还有事没做完。”
“合同我已经发给你们人事部的邮箱了。”他说他是来催合同的,我刚才醒来后悄悄做完了。
“不是,”他伸出手,缓缓接口衬衣领口的第一课扣子,好看的脸轻微晃动,嘴角勾出一道我摸不清的弧度。
好像在笑,好像又没有。
“今天我还没要债。”
“昨晚我思考了一下,既然你还不上钱,那就肉偿吧。”
“一次去掉一个零,怎么样?”
06
我掰着手指算了一下100万是六个0,也就是说一共得进行六次不可描述。
“那最后那个1怎么办?”我不耻下问。
宋森屿解纽扣的动作一顿,似乎很怀疑我的智商:“你最后连1块钱都还不起?”
“那不如我先从1块开始还?”
将100万的“1”字去掉后,只剩下一串0了,老师曾告诉我们,没了领头的那个,剩下的数字都不具有意义。
我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这种还钱的方式虽然闻所未闻,却也不是不可取。
宋森屿对我挑了挑眉。
那双深褐色的视线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一番,最终落在我外露的胳膊处。
视线仿佛带着温度,我禁不住往后瑟缩半个脚步。
就在这时电话响起,我逃也似的冲进卧室里,来电是白顾。
他问我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带点药和东西过来。
我想起了上次他和宋森屿的争锋相对,连忙拒绝了。
我不知道他上次看见宋森屿为什么这么生气,说实话作为我的朋友,确实没有什么生气的资本,毕竟是我对不起他在先。
但也许两人都是帅哥有钱人的缘故,有钱人见面总是眼红且相看两厌的,或者是对我恨铁不成钢,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还是继续和宋森屿胶合在一起。
胡思乱想间,宋森屿不知何时钻进我房间,他个子很高,站在我窄小的出租卧室里,显得有些拥挤。
手机界面上还停留在与白顾的微信通话界面上,时间1分42秒。
他微眯瞳孔审视,嘴角的微笑和眼底的冷意形成对比,问道:“说什么了?”
白顾也就慰问了两句,没什么有意义的话,于是我老实说:“没说什么啊。”
“没说什么通话了这么长时间?还需要单独跑到卧室来接?”
“?”
我怀疑他对“长”这个形容词有什么误解。
“你少跟他联系。”
这我就不太能理解了。
白顾是我高中同学,也是我大学及上班后知心朋友,我一直以他喜欢我姐妹为借口,心安理得将他培养成男闺蜜,有什么苦水都向他倒。
“这个不行。”我坚定地说。
“什么?”
挺正常一句话,但往进这男人的眼睛深处,我突然也在怀疑是不是说错了:“你得给我理由呀!”
他冷呵一声,讥笑道:“喜欢你算不算理由?”
我浑身一僵。
事后想来,这句话应该是个歧义句,缺少主语,比如这个喜欢,很可能是白顾,也可能是宋森屿。
但当时我,一门心思都在他身上,自然也将这句话理解成后者。
我傻愣愣地看着他,瞳孔的倒影,全是他的模样。
“怎么?看你的表情很高兴?”
嘴角也不知什么时候提上来的,总之我联想到这段时间他的所作所为,有些东西在胸腔里控制不住。
宋森屿的脸色似乎比刚才还要黑,我将此理解为告白后的恼羞成怒。
于是抿唇,叽叽歪歪地说:“还……还好吧。”
闻言,宋森屿似乎更生气了。
他盯着我,裸露的喉结一点一点上下波动,眼中有着破罐破摔的狠厉。
他说:“可能对你太仁慈了,所以才让你欠债的时候,还想着别的男人。”
我脑中一片茫然。
他却不再给我思考的时间,姐妹和我说过,男人的色狼程度是超过女人想象的。
明明刚告白,宋森屿突然伸出手,将我往后一推。
我直直倒在床上,胸腔发生震动。
粗鲁的压力与炽热的气息从面上迎来,我的下颔被一双修长的手捏住,往上抬。
温热的薄唇带着狠劲,往我嘴上压来。
一只大手禁锢着我,不让我逃跑。
滚烫的躯体结结实实地压在我身上,头绳也找不到了。许久没有触碰,最开始我和他都带着一丝陌生的青涩,不过很快他就掌握了主导权,将我反复地啃动。
也曾幻想过和他再次亲密接触,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我一时有些胆怯,但我很快想起是他先告白的,于是胆子也就大起来了,在他用狠劲的时候,猛的一巴掌拍在他背上。
宋森屿闷声吃痛,瞪了我一眼,哑着嗓子问:“你干嘛?”
“唔。”
不干嘛,我不准备解释,或者说,我没有多余的声音与力气去解释。
精力旺盛至极,我在睡着前想问这到底算一个0还是三个0,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失去意识了。
只有微信来电在地板上震动,但被衣服裹住后,我没有听见它的声响。
07
病好上班这天,我坐在电梯里,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
有些是半生不熟的同事,目光带着一丝叹息一丝逃避还有一丝不可置信。
我怀疑早饭是不是吃到鼻子上,奇怪地问了句。
同事拍了拍我的肩膀,感叹道:“我理解,我要是你,我也这么选择。”
我:???
屁股还没将凳子坐热,立刻接到了职位被顶替的消息。
一瞬间,我以为自己打三份工的消息被知道了,直到看清公司官网的内容,顿时两眼一抹黑。
这到底是谁写的!!
怎么能把这么隐私的事情写出来!
我跑去领导办公室理论,领导正和谁打着电话,一看到是我,立马挂断。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和宋森屿是什么关系?”我批头问去。
心想难怪,难怪自从开始这个项目后,领导对我的态度顿时好转180度,比春天和煦的风还要温暖。
领导的脸上挂不住笑。
“对的呢,当时宋先生随口问了句,就说是他女朋友。”
“不是女朋友,”我解释,“是前女友。”
“但你们的关系确实需要避嫌。”
听说这个项目好重要,是升职加薪的垫脚石,我好不容易挤进来的。
“就这样定了哈,以后那种商业的饭局你就不用去了。”
“……”
事后我实在气不过,这不仅剥夺了升职加薪,还剥夺了我喝酒的权利。
我给宋森屿打了个电话,被挂断了,又连续打了五六个。
最后一个终于打通,我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自己的不满。
空气一时寂静。
那边好半天才回我一句话,却是:“我在开会,刚才不小心按了免提。”
我:“……”
宋森屿坐在长桌的最前面,身后是明亮的投影幕,下属们目瞪口呆地坐在原地,一句话也不敢吭声。
只有刚才汇报的小伙停在原地,忧愁地犹豫该不该继续汇报。
此时,宋森屿抬手示意,会议结束,散场走人。
宋森屿眯着眼,双指捏着投影的红外线笔,声音模糊不清:“你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宋森屿没说话前,我的怒气值还挺高,宋森屿一说话,我的怒气就像一股云烟,一下子就散了。
“额。”我弱弱地开口,“你是不是跟我领导联系了。”
“是。”
“你干嘛干涉我的工作!”
“你的工作就是出去陪人喝酒?你还要不要你的身体?”
肠胃炎确实是长期喝酒造成的,但其实,我在分手之前也没那么酗酒,分手太悲伤,不知不觉越喝越多。
“如果你在那单位的职业就是喝酒,我劝你不如早日转行,要不然一辈子还不起100万。”
我问他转去哪儿?
他冷着嗓子说了句“暖床”,“啪”的一声将手机挂断。
明明是我去声讨他,现在倒觉得自己很不占理。
于是我只能转战怒火,找了姐妹吃饭吐槽,姐妹和白顾最近走得很近,导致我见他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整个桌子都是我在说话,白顾一路沉默,只有姐妹,在站队的时候说:“不然你继续跑吧。”
“我想想能去哪里啊,像猫抓老鼠似的,我怎么才能斗得过资本家呢。”
白顾似乎对我这句话有异议,但他没来得及说话,因为我们的桌前出现了一只手表。
一只江诗丹顿的镶钻手表。
手表结实地套在健康肤色的手腕上,那双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
他反问了一句:“猫抓老鼠?”
我就知道刚才的话他听了一大半。
一旦出事我的第一直觉就是溜,就算跑不过也要跑,果然,刚跑出饭店门,我又被抓住了。
路灯照耀下,宋森屿的脸被照得一片光亮,一片阴影,和初遇的时候不一样,此刻得他,自嘲的表情下是显而易见的失望。
“你是不是又想跑?”
“我让你不要见白顾,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深呼一口气,想到了那一年两人才分手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地问自己:“是不是我说的话,你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
她曾经对他说——
“千万不要被她欺骗了。”
他说:“随便她怎么骗。”
这句话是真心的,就算没了100万,也从未动摇过。
08
宋森屿认真了,后果很严重。
他这个人冷冰冰的,说出的话也不太好听,但真正发脾气的时候,却很少。
他顶多会将嗓音降低一个调,听起来很凶,我只要知错求饶,脾气去得比谁都快。
但此时,我觉得他应该在说一个很严肃的话题,不敢吭声。
宋森屿看我不说话,更气了。
伸出长臂朝远处招手示意,黄色灯光缓缓靠近,射得人眼睛不太能睁开。
黄色灯光的源头是奔驰车,奔驰车的主人是宋森屿。
轿车停在他面前,我才发现他今天穿得极为正式,深红西装打领带,一派矜贵成熟的气质,他看也没看我一眼,直接坐上车,对司机说道:“回宴会上去。”
那司机一脸“祸国殃民的妖孽”一样看着我,我无辜地眨了眨眼。
回家后,姐妹给我发了一连串的问号,问刚才那人是不是宋森屿。
我怀疑她眼神不太好,几年时间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连走路的气质都和过去那拽兮兮的样子一模一样,不是宋森屿是谁。
姐妹难得地默了默。
然后问我:“你是不是决定重新跟他在一起了?”
我微微一愣。
这段时间,我总是和他反复纠缠,以还钱的名义。
我一直知道自己喜欢他,但我一直给自己洗脑,我忘不掉他,只是因为忘不掉100万。
但其实,他那天晚上给我告白的时候,不知道多高兴,立马就把身体拿去抵债了。
我向来是一根筋的人,思考清楚后,有些羞赧地回道:“应该是吧。”
姐妹顿时气结:“你知不知道,你们之间隔着100万!是你一辈子还不起的100万。”
我说知道啊,我这不是正在努力存钱嘛。
等什么时候5元有500元的价值后,我就能换上了。
“那你知不知道,这100万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我说知道啊,不然还怎么有脸出现他面前呢。
“那你说,”姐妹冷静下来,特别认真地给我分析,“如果你真的重要,他为什么会为了这100万不来找你。”
“……”
我被问住了。
突然就想起来,当时在他车上拉拉扯扯时,他说过——“你以为你跑到哪里我会不知道?我只是没来找你而已。”
我竟然觉得,姐妹说的有点道理。
试图解释的话咽在喉咙里,姐妹听了叹息,在话筒里嘟囔着:“你为什么放着最重视你的人不要,偏偏去追求个冷血的人呢。”
我的脑袋只听清了“冷血”两个字,其他句子说的太小声了,模模糊糊:“什么?我没听清。”
她挂断我的电话,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晚上11点,有人来敲门、
我连忙从床上爬起来,以为是冷血的人来了。
没想到却不是,门前站着之前用“祸国殃民的妖孽”眼神看我的司机,此时正用“我不想来,但我没办法”的眼神看我。
“额,有事?”
“老板喝多了。”
“啊?”
“现在正在家里发酒疯,小姐让我来找你。”
我来不及小姐是谁,手忙脚乱穿鞋出门。
宋森屿的酒量没我大,但他一直很克制自己,无论在朋友聚会还是商业酒桌上,从不喝醉。
汽车没有沿着宋森屿家里的路走,反倒是开向相反的方向。
“去哪?”我坐在后座上,脑子里闪现数个抢劫明暗豪门恩怨等词汇。
司机透过后视镜白了我一眼:“去老板家里。”
“但他的家不该是xxx?”
“不是,老板宴会结束原本准备来找你,但接到父亲的电话,一时生气回了趟家。”
我听到宋父,浑身又是一抖。
心想还不如把我绑架呢,可能这样还好受点。
果然,金碧辉煌的别墅在深夜11点还灯火通明,靠近门口,还能听见老年人的气急败坏和花瓶摔碎的声音。
我正在踌躇,面前的大门突然从内打开,一身穿白色纱织连衣裙的女人出现在我面前。
女人一副冰冷的面孔,看见我也不惊讶,淡淡朝内一指:“领人吧,吵得人烦死了。”
我抬眼一看,宋森屿正醉醺醺的推开面前的宋父,冷笑道:“你觉得可能吗?”
宋父率先看见我,骂骂咧咧说怎么又是你这个女人,还不要脸缠着我儿子呢。
我点头哈腰说是的,还缠着,实在对不住了,拖着宋森屿跑得别谁都快。
门一关,里面又是花瓶摔碎的声音,有钱人生气可真是太费钱了。
冰冷面孔的女人将我送到大门口,司机一改对我的不屑,恭恭敬敬地对她喊了声小小姐。
我有些吃惊,原来宋森屿是有妹妹的。
“你不用这么惊讶地看着我,我倒是听说了很多次你的名字。”
“嫂子。”
车门在面前关上,回应在耳朵里鸣响。
男人微拧眉头,靠在我肩上,粗糙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然后缓缓地睁开眼。
吐纳的酒气洒在我脖颈的肌肤上,染上醉意。
宋森屿叫了声我的名字,然后说:“向我道歉。”
“什么?”我惊讶地看向他。
“你说你错了,然后我原谅你,我们就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09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宋森屿这么低声下气地说话,而我也只敢在他醉了之后才敢屏住呼吸,大着胆子观赏他的脸颊,还有顶嘴。
“为什么要我道歉啊,这次明明做错的是你。”
我以为他说的是工作调岗的事,理直气也壮,将他脑袋拍开。
宋森屿似乎被拍晕了,阴着一张脸,眉头紧皱,嘴唇紧绷着。
实际上,我确实有点仗着他的告白,好吧,恃宠而骄了。不是有句老话吗,谁先告白谁就先输了。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姿态比较低,只要有一点惹他生气,就是讨好求饶,最终的结局都“出卖身体”。
现在我不一样了,觉得自己没错的事,就不能道歉。
谁又能知道,我们在同一辆车里,脑回路却一直没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还有刚才的小姐为什么要喊我嫂子,我们不是分手了,怎么乱喊别人嫂子。”我认真地看着他,煞有其事地说,“你要是喜欢我,你得重新追求我。”
宋森屿快要被我气死了。
灯光好几次透过轿车的车窗,划过他深黑的眼帘,衬得情绪捉摸不透。
好半晌,他才开口:“我重新追求你,你就会答应吗?”
“唔。”
肯定会呀,但我态度不能太过明显。
谁知道,宋森屿这人是一只喝了酒就忠诚的狗,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突然说:“我爱你。”
我得意的笑容凝固。
他微挑半边眉,继续说:“我爱你,你愿意道歉了吗?”
明明,他只想要一句她的道歉。
如果她一直不道歉,“和好”这件事就拉锯战一样,一直没有结果。
他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身边不确定的因素太多,比如那个虎视眈眈的白顾。已经浪费了这么多年,自尊心早就在见她的那一刻喂了狗。
我僵硬着身体,唇间的唾沫都忘记下咽,傻愣愣地看着他,怀疑自己的耳朵。
太突然了。
我从没听过宋森屿这么认真的告白。
终于将一大口唾沫咽下去,我迟疑地问:“你干嘛这么执着于告白?”
宋森屿啼笑皆非,又不可置信:“你当时卷了我100万,还不能说一句对不起吗?”
“你一声不吭地离开,不能说一句对不起吗?”
“喜欢我的时候天天粘着我,就在我习惯你粘着我的时候,你不问我是否原谅你,一点解释都没有,转身就走,就不能说一句对不起吗?”
一连三个问题,将我牢牢定在原地。
原来他说的,一直是这件事。
此时轿车停在我家门口,灯光昏暗。
宋森屿将我拖出去,脚步踉跄,力气却大得惊人。
不由分明地打开我家门,将我整个人推在卧室床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完成不像喝醉的模样。
但我知道,只有酒精麻痹了神经,他才会这样情绪外放。
屋内没有开灯,月光是那么温柔,面前的人却那么暴戾。
就在感到一丝凉意的时候,我找到自己的声音:“对不起。”
当时我的父亲,在赌城欠下了巨资。
我以为这是在演电视剧,事实上却真实发生在我身边。
赌场的人劫走了我五岁的表妹,她还那么小,原本不该承受我家庭的因果。
你问我为什么遇事后不选择告诉宋森屿吗?
外人没有体会过,就不能了解当时的痛彻心扉和绝望。
我是倒追的宋森屿,在这段爱情里,我的地位一向不高,我不能因为这100万,把自尊心放在尘埃里。
他当时正赚好赚够100万,他会我的事情为难,我不愿意他为了这件事为难,也不想把好好的爱情变成金钱的碎裂品。
所以,选择了做坏人。
现在看来这个选择也不算成熟,确实当年年少的我,能想到唯一的解决方式了。
宋森屿站在床边,一边解衬衣扣子一边说:“好,那就原谅你了。”
然后拉着我手,想来已经憋了很久了。
我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里,嗓子又沙又闷,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没有想问的我吗?”
“问什么?”
“就是……为什么要100万之类的。”
我觉得,既然和好了,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但宋森屿的思想显然又不和我在一条水平线上,他那邦邦硬的东西顶了我一下,语气慵懒而随意:“不需要,那天三次,今天三次,六个零,你已经还清了。”
有什么可问的呢。
她那段时间眉头紧皱,约会时笑容勉强而做作,稍微一用心,他就能查出她经历了什么。
彼时第一次做完,他从床上起来,让司机从自己的账户上,划100万给她。
司机不可置信:“少爷,这可是100万啊。”
“哦,钱没了,再赚就是了。”
女人没了,就真的没了。
他想,第二天就告诉她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她可以不用继续愁眉苦脸了。
然而,第二天,却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她这个人就像消失了,连同他的钱和整个人。
那段时间,情绪经历了愤怒,难受,最终在归于死寂。
他一方面控制住自己,不要去找她,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一方面又在想,不过是女人而已,没什么特殊含义。
时间会洗净很多事,他这样给自己洗脑,久而久之,真就觉得不想她了。
直到那个春和日明的傍晚,合作公司的同事请他到日式餐馆吃饭,他透过餐馆的落地窗,看清大厅坐着的人。
她和对面的一男一女笑颜如花,心中的某一块,突然被敲碎了。
同事问:“怎么,不喜欢吃日料吗?要不换一家?”
宋森屿顿了顿好久,才缓缓回答:“不用,就这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