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铁门开了,赵珞星被人从后背推进去。

室内潮湿又阴暗,但干净整洁,一眼望到头。

阳光从高高的窗户斜射入下,射进她浅棕色的瞳孔中,泛着钻石般的碎光。

这是X市最大的监狱。

这里面,看押着杀人犯,毒枭,□□,都是曾经最为穷凶恶极的人。

但赵珞星不是,她是警察。

一年前,她作为卧底,成功混进X市最大的地下组织。冒着极大的危险摸爬滚打,接近组织的首领。

她在被迫进行一项买卖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内部消息——

说该组织的现任首领根本就不是真正首领,他是代为监管组织。

而真正的组织首领,如今正在监狱。

还有三个月首领的刑期就满了,到时候他就能出来,重新带领组织走向康庄大道。

你得到这个惊天消息,第一时间就上报给上级。

上级让你将计就计,以买卖失败被捕,进入监狱,接近正在的首领。

但是,没有首领的照片,也没有首领的信息。

监狱里的恶人这么多,你手中一点资料也没有,只能通过蛛丝马迹和侦查能力,大海捞针。

你呆在监狱里,用一周的时间道听途说,大致摸清了这里的权利分布。

黎森,人称黎总,是曾经震惊全国的毒枭军火头子。监狱里三分之二的人,几乎都是他的手下。

谢陷,人称陷哥,曾经是一位极为年轻的变态杀人魔,一年之间有纪律有组织的残忍杀害9个人,各级警署费了三年时间研究他,逮捕他,分析他,却一无所获。最后竟是他自己自首,才捉拿归案。

监狱里倒没有他的手下,但只要他在场,再凶恶的人,都静若寒蝉。

你猜,能做到和外面组织联动的地步,不是毒枭头子及手下,就是这位杀人魔。

用清水洗了把脸,水滴渗入下颔线的刀痕处,生疼。

门外警铃一响,监狱门自动打开,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其实监狱的伙食还行,就是惹是生非的人太多,吃着吃着容易出事,赵珞星往往吃不饱就又被关进去了。

比如这次。

旁边两个男人相互看不顺眼,在吵架,吵着吵着打起来,络腮胡的男人吐了口唾沫,落在她的小炒肉上。

赵珞星动作顿了顿,一阵无语。

这俩男人就像没看见你,就在你座位旁边打得不亦乐乎,一巴掌下来,呼在你的脸上。

“啪”的一声,在饭厅异常清晰。

赵珞星微微阖眸,五指落在饭桌上,轻轻颤动。

就在络腮胡的男人靠近她的时候,她双腿一蹬,从凳子上一跃而起,一脚踹在男人□□。

男人面部扭曲,赵珞星反手掐住他的喉咙,将他压在饭桌上。

一时间,饭堂安静如鸡。

就连和络腮胡吵架的男人,看着这种状况,也怔愣住。

赵珞星掐着男人的脖子,看着络腮胡喘不上气,脸颊涨红,像是下一秒就要死去。她面无表情,一字一句说:“外面,草坪,空间很大,谢谢。”

直到他濒临窒息,她才放开他,拍拍手离开。

监狱就是弱肉强食,在黑暗组织混了一年的赵珞星,习惯得很快。

她知道动了一次手一定会报复,但她没得选择。

因为她不能在监狱里默默无闻,她得强强出头,组织的首领才可能来找她。

这是难得机会。

却没想到报复来得这么突然。

十点钟,监狱有一个小时的洗澡放风时间。

赵珞星拿着沐浴露,正准备去洗个头发,却被一双大手,悄无声息拖到一处黑暗的角落。

无数硕大的拳头砸在身上,脸上,她吃痛得闷哼,口腔溢满血腥。

这些她都能承受,说起承受痛觉,她早就习惯。

谁知,这些人,不仅做这些。

有个男人说,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特别粗犷:“你也不看看我是谁的人?森哥的手下你也敢打?”

“细皮嫩肉的,老子好久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了。”

“艹,这小腿好滑……”

有人,正在解她的裤子。

赵珞星再大胆,也是一个女人。

她心中一慌,试图翻身挣脱。

但中午一个人男人,她可以轻而易举制服,现在五六个男人,齐齐压住她,捂住她的口鼻,不让她有一点反抗的机会。

绝望像潮水,铺面而来。

她在这个过程中,不停地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但她总是想,她花一样的年纪,还没谈过一次恋爱,就要死在监狱吗?

就在这时——“蹭”的一声——是刀片与金属摩擦的声音。

一个人,就在这里,这个暗处,频繁发出刀片的声音。

接着,一道毫无温度的声音,在黑暗处响起——

“真吵。”

所有人停止动作,齐齐往声音的来源看去。

有人甚至拿出小小的手电筒,射过去。

赵珞星躺在地上,朦胧着眼,瞳孔处映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男人懒散地坐在地上,背靠铁石的墙壁,双手搭在膝盖上。

左手有节奏地玩着一把小小的刀,反射出刺眼的银光。

络腮胡看见来人,浑身一僵,晦气地低骂一声。

男人歪着头,盯着络腮胡及他的同伴们,说得非常缓慢:“滚,你们吵到我了。”

02

身上的压力松了。

络腮胡晦气被同伴推了一把,回过神来。他离开前恶狠狠地瞪了赵珞星一眼,一副势必饶不了她的样子。

又是“蹭”的一声,刀光掠影间,她看清了他的样子。

年轻却没有人气。

唇角泛青,好像旧伤没好全的沧桑模样,那双漆黑的瞳孔,隐藏在黑夜里,看不到一丝光亮。

她几乎立刻就猜出他的名字:“谢陷?”

他面无表情,无声无息地抬眸。

将手刀插进衣服里面,他起身,与赵珞星擦身而过,不准备回答她的问题。

一只小小的手,抓住了他的裤脚。

几分钟的时间,赵珞星的脑中百转千回。

比如谢陷为什么救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一个变态杀人魔,怎么可能有善心?他会不会是组织的首领?或者他有没有这方面的信息。

这些都是问题,但她没有时间细想。因为不管他的心思到底是什么,她只有一次机会。

谢陷脚步一顿,埋下头看她。

赵珞星睁大双眼回视,轻声说:“谢谢你。”

他回了一个字:“滚。”

她就当没听见,继续说:“他们还会再来的,我能跟着你吗?”

说这话时,她心中全是忐忑。

心理疾病的患者,通常不喜欢与人亲近,很可能下一秒,他就会将那把刀,插进她的胸膛。

隔了很久,她才听到他一声轻笑,听起来十分慎人:“你以为我在做慈善?”

“我数三秒,不拿开我就将你手指剁掉。”

“三。”

她的手指动了动。

“二。”

指尖微紧,微微颤抖。

“一。”

他的声音缓慢而森冷,毫不留情地抽出藏着衣服里的刀,就在这时,一声哨响,打断了他的动作。

放风时间结束了,狱警挨着在走廊巡逻,无论是在洗澡还是在做什么,通通赶回自己的房间。

男女的房间隔的很远,谢陷撇了她一眼,抽出裤脚,走得毫不留情。

赵珞星喘着粗气,张开五指,里面全是汗水。

第二天,午饭的时间,赵珞星的身边再次出现络腮胡和他的同伴,寒毛乍起,她全副武装时,这几个壮汉,却突然齐齐对她说了声:“对不起。”

赵珞星:?

有人从背后踹了他们一脚,壮汉们吃痛,却不敢说什么。

后面的人挤到前面,对赵珞星露出亲和的笑容:“太不懂事了,这里本来女人就少,怎么能欺负女人?”

“我已经帮你教训他们了。”

来人寸头,身强力壮,肌肉紧实,给人一种成熟的坚硬诱惑。

听说黎森已经四十多岁了,现在看起来,保养的非常好。

很好,赵珞星在心底感叹,一次打架,引来了两个大佬现身,这波不亏。

黎森伸出手,露出雪白的牙齿:“你很厉害,单手就制服了我的手下,怎么进来的?”

原本,她的上司给她准备的理由是,贩卖非法东西。

但黎森问这句话时,谢陷恰好走进来。

他悄无声息,特立独行,年轻的侧颜棱角分明,如一副洁白干净的画。

很难想象他曾经这么残忍。

赵珞星看着他走过,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杀人。”

黎森眉头一挑,有些诧异。

谢陷就像没听到,安安静静地打饭,端着,坐在单独的角落里。

赵珞星继续说:“我杀了三个人,开膛,分尸,将石头从他们喉咙里塞进去。”

在场的人,均均放下手中的事。

谢陷动作一顿,缓缓朝她看来。

“没错,”赵珞星适时露出一丝微笑,当着大家宣布,“我是谢陷的粉丝。”

在人没死之前,将石头从他们喉咙里塞进去,然后开膛,分尸——这正是当年,杀人魔谢陷运用的残忍手法。

“我真的非常感谢,偶像大佬昨晚救了我。”

赵珞星当着所有人说出这句话,就是让大家都知道,她是谢陷的人。

特立独行的杀人魔,有伙伴了。

她规划得很好,却没想到,后面发生的事,一切往意想不到,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03

上级对赵珞星进行了一次隐秘探监,问她事情进展得怎么样。

赵珞星有了些眉目,但还不敢确定,目前正在接近中。

上级问:“这里面鱼龙混杂,你一个人太危险,需不需要我派个人保护你?”

“不用,”她干脆利落地拒绝,表情很淡,“多一个人反而碍着我的进度。”

更何况,她现在,好像不是很需要人保护。

从探监室回来,在回监狱室的路上,恰好看到了正在窗台外洗手的谢陷。

她脚步一顿,转了个方向,直冲冲地朝谢陷走去。

“谢陷,巧了不是。”

他听见赵珞星的称呼,整个人顿了一下,在她走到他身边之前,默默将手中的刀片藏进衣袖里。

速度很快。

深黑的眼眸瞥了赵珞星一眼,并不想同她说话,抬脚准备离开。

她再次伸出手,扯上他的衣袖,笑眯眯地开口:“我刚才看见你藏东西了。”

赵珞星伸出纤长的五指,伸到洗手台背后的一块乳白色瓷砖中,使了很大的力气让瓷砖松动,内部的东西一点一点暴露出来。

刀片的触感,突然从她的后腰处传来。

谢陷就站在她的身后,音调没有畏惧,没有恐吓,没有一丝情感的起伏:“你再打开一点,我就能将你的肠子扯出来。”

赵珞星听话得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眨了眨眼,声音很轻地说:“我不打开,其实我也没看清是什么,我只想用它来威胁你。”

谢陷听笑了,不屑一顾:“威胁我?”

监狱里的人很怕他,是因为大家都是亡命之徒,命中就将犯罪排了个三六九等,对于杀人魔这种毫无人性的罪犯,大家是最忌讳的,毕竟谁也不知道他今天的心情怎么样,也不想引火烧身。

但对于赵珞星而言,他是唯一一个在监狱救她的人。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实话实说,“我只想跟着你,威胁你不过是我的一种手段。”

“监狱不能拉帮结派。”

“乱说,黎森就有很多人跟着他。”

“他与我无关。”

“但你与我有关呀。”

谢陷一声不吭,呼吸如平淡的水流,在赵珞星的身后划过。

为了表示诚意,她接着补充:“你救了我,你还是我一直以来的偶像。”

赵珞星知道,这件事在谢陷的眼中,就如同小孩过家家一样无聊。

但变态杀人魔,通常最缺少的就是童真,他们疯狂地排斥着,渴求着,一切伙伴。

过了很久,他收回手中的刀片,说:“你做成一件事,我就答应你跟着我。”

“什么事?”

“去把那天强/奸你的男人,小拇指给我切下来。”

谢陷比她想象得要可怕,心狠,更加冷漠无情。

切手指这件事,在外面看起来可能问题不大,在监狱里,轻则一顿毒打,重则很可能就永远无法翻身。

好在她不是真正的罪犯。

络腮胡和他的伙伴们长时间形影不离,赵珞星是不可能挑选人多的时候下手。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时间点,络腮胡会落单。

洗澡。

三天一次的晚上十点至十一点,只有一个小时。

赵珞星换了身男人的囚服,带上假发,做了些伪装,混进男人浴室。

这里面雾气熏天,水声、男人的裸/体、咒骂声,谈论声,绵延不绝。

她打开水龙头,络腮胡就在她左边的位置,正在和同伴吐槽,今天的劳动改造,黎总又是最厉害勤奋的那个,照这样下去,减刑只是时间的问题。

络腮胡说他的洗发露没了,赵珞星一听时机来了,捏着嗓子喊了声:“大哥,我这里有。”

说着,她将洗发露递过去,刀片藏在掌心里。

变故是发生在一瞬间的,只听见一阵惨叫,刹那间,隔间澡堂,血流成河。

络腮胡的左手手腕,刚刚被人整个人砍掉了!

此时一只血手躺在澡堂的水流中,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这场景刺激到赵珞星的眼,一时愣在原地。

有的人蹲下来在查看络腮胡的伤势,有的人在查找凶手,有的人在冷眼旁观,就在这时,狱警冲了进来。

赵珞星还穿着囚服,在一群光溜溜的人群中最为扎眼,她原本设计了一个作案成功又不会被发现的完全方法,但现在,貌似不可控了。

她什么还没做,就被人诬陷。

她一个女人进入男浴室,本来就说不清楚。

赵珞星倒退一步,避免踩到血液,正准备将囚服一脱,混进背后的换衣室,一双手忽然扯过她,猛地跌进一间浴室。

一双臂弯用极大的力将她压在浴室的墙上,高大的身躯紧贴在她平坦的腹肌的上,紧实又滚烫。

热气的水从头顶浇下,迷糊了赵珞星的眼。

她仿佛听见来自男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骂着:“蠢货。”

“这点小事都干不好。”

04

赵珞星躺在监狱的床上,久久不能合眼。

她只要一想起昨晚的事情,心脏就是一阵心惊动魄的跳动。

她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样逃出来的。

谢陷的洗澡隔间,是整件澡堂的最后一个。

澡堂的设计特殊,设计了一个洗手台,当时那种混乱的情况下,他居然徒手掰开了洗手台——里面赫然是一条幽黑无底的大洞。

谢陷冷静地说:“你躲好,等狱警走了,我会让你出来。”

赵珞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却不容她细想,将她塞进地道里,搬回洗手台,混进澡堂喧嚣的人群。

赵珞星听见有人质问,是不是他干的。

洗手台不隔音,传来谢陷毫无波澜的声音:“如果是我干的,他还有命?”

确实。

谢陷不会只砍一个人的手腕,他会连人的肠子都扯出来。

事件一时陷入谜团,她百思不得其解,刚才这么近的情况,到底谁能下手。

赵珞星蹲在洞里,里面漆黑无光,唯有自己一下快过一下的心跳。

这一定是他在监狱,挖的地道。

能通往哪里,只有他自己知道。

谢陷原本该是死刑,但因为自首,变成了无期徒刑。赵珞星原本不是很怀疑他,但这不代表他不能在外一手遮天,或者……越狱。

从床上翻了个身。

赵珞星始终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

这么隐蔽的事,他为什么会让她知道?

他为什么愿意暴露地道,也要将她藏起来?

“我以为你看到了室外洗手台里面的东西。”谢陷是这样回答的,他冷静地挑着铁盘里的饭菜,将肉全部挑出丢掉,只留下一些毫无油腥的小白菜。

杀人魔也挑食得很。

他缓缓抬眸:“原来你没看到?”

上次的洗手台?

脑中突然闪过一丝线索,赵珞星想,澡堂的地道,会不会是通往外面的洗手台?

“不是,我怎么可能这么蠢。”

仿佛知道她的想什么,谢陷一口否认:“不过既然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我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杀人灭口?”

赵珞星浑身一凉,连忙表明心意:“不不不,保守秘密的不一定是死人,爱人也可以。”

谢陷疑惑地望着她:“什么?”

“我不是说了嘛,我喜欢你呀。你让我跟着你,让我和你站在同一条船上,那不才是更保险的么……”

她乱说的。

毕竟在组织混了一年,早就练就临危不惧的说谎品格。

杀人魔是不惧威胁的,唯有以爱感化。

但杀人魔的智商都奇高,她也不确定,他到底会不会相信。

谢陷吃完饭,只吃了一点,浪费了很多。

他慢条斯理收拾完碗筷,慢条斯理说:“我不信你。”

“那你怎么才相信?”

他在思考,没有说话,隔了好久,才回道:“下次洗澡时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你来,我就信你。”

书上都说,阴dao是通往女人心灵的捷径。

电视上说,只有占据了女人的身体,才能占据她的心。

谢陷不信她的心,但他相信一个人的身体,不会说谎。

赵珞星浑身僵硬,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一直将自己保护的很好。

就算当卧底,或许是运气好,她也没在身体上,被人欺辱过。

最惊恐的时候还是上次,如果说络腮胡是她的黑暗记忆,而谢陷几乎可以称作是白月光。

现在他是在同一个地方,将历史重演?

赵珞星翻来覆去睡不着好几天,很奇怪,到了最后那天晚上10点,她却出乎意料地冷静下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觉得,谢陷只是别人口中的杀人魔,却是她的救星。

那天晚上是这样,洗澡的时候,也是这样。

这样一想,献身其实也不亏,反正她一个卧底,也是谈不了恋爱的,与其以后不知道要献身给谁,还不如给一个救命恩人。

他至少长得帅呢。

洗澡这天,她特意在囚服里面,换了件性感的胸/衣和内/裤,端着洗澡的用具,偷偷走进上次的黑暗角落。

那里原本没有光。

而赵珞星来了后,银光一蹭,闪过谢陷半块冷漠而俊美的脸。

他靠在墙上,如同第一次见面的那天,玩着一块银色的刀片,慵懒而死寂。

看到她,如一片树叶落进了冰冷的湖面,冰裂了。

他朝她招了招手,说:“过来躺下。”

05

在监狱里干这种事,也只有内心强大的卧底能干了。

赵珞星站在他面前,盯了他半晌后,在他身边坐下。

刀光从他好看的双眸划过,谢陷伸出手,指了指:“打开。”

她学着他的样子,分开坐着。

下一秒,刀片从最中间的裤缝划过,只听见一声极小的“撕拉”声,裤子裂开了。

清凉的风钻进来,她在颤抖。

谢陷瞬间眯起双眸,若有所思地看向她:“你没穿……?”

赵珞星摇摇头。

“你这副英勇就义的表情,让我体会不到一点喜欢。”

“不是的,”她解释,不急不缓,没有被戳穿的急切,说,“我只是有点紧张,我只喜欢过你,没有男朋友,所以……”

疼吗?她居然这样问他。

对谢陷来说,自然是不疼的。

疼就是爽,爽就是刺激,刺激就不会疼。

所以他回答她,你自己体会。

赵珞星紧张得无法吞咽唾沫,那双干净洁白得不似呆在监狱的手指,缓缓朝她靠近。

然后,温热感进入四肢百骸,神经就像启动了一般,突然浑身颤抖了起来。

“嘘。”谢陷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了薄唇间,“不要招惹来了狱警。”

他总是精准出击,让她在紧张害怕之下,竟然体会到一丝快乐。

赵珞星怔怔地看着他,听见他说:“自己来。”

这时候,他那双漆黑的瞳孔,竟然闪过了一丝压抑的火焰,火焰将她灼烧,浑身都热了起来。

总之后,有痛感,还有一丝茫然,还有一丝最后的清醒,她问:“你信我了吗?”

男人闷哼着,压抑着气息,好半天才说:“信。”

“那你也喜欢我吗?”

“并不。”

“……”

“但我喜欢现在的你。”

一个小时的时间很短,又仿佛很长。

赵珞星昏沉着脑袋,耳朵突然窜进一道声音,有点熟悉。

而渐行渐近的步伐,预示着有一群可能认识的人,正在朝这个方向走来。

她猛地睁大眼睛。

谢陷捂住她的嘴唇,就在那行人要进来之前,突然出声:“滚出去。”

那群准备进来的人,蓦地停住脚步。

黑暗将人隐藏,正如第一次她被拉近这里,没有人发现他一样,现在也没人能看清这里到底有几个人。

但没有人不认识谢陷的声音。

谢陷微哑着嗓子,冷声说:“不准打扰我休息,滚出去。”

外面一时没有声音,半晌后,才传来一道柔和成熟的男声:“陷哥在这里,那我们就不好打扰了。”

是黎森。

他说完这句话,叮嘱着几个小弟,闹哄哄的走了。

赵珞星回看着谢陷,后背上全是汗水。

此后的每一个放风的时间段,都是谢陷的狂乱日。

杀人魔都是没有怜惜之情的,她越痛他似乎越兴奋,但之后,总会塞给她多多少少的伤药。

赵珞星很奇怪:“哪来的?”

谢陷说:“你管得太宽了。”

她每天和他在一起,每天除了做就是吃饭睡觉,没有一点和外面交流的痕迹,赵珞星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错误。

黎森也很佛系,每天的爱好是劳动改造,搬砖,看报和带领兄弟劳动改造,说的话也无关是平常事。

监狱里的医院治不了络腮胡的断手,送去了外面的医院。

就在这个天气晴朗的一天,监狱出事了。

彼时谢陷正带着赵珞星在放风的操场边上洗手,他刚刚发泄过。

顺着手臂流行,形成一摊小细流。

突然听到有人说,在黎森的监狱室里面,发现了窃听器。

这个消息一出,不光囚犯们惊动了,连狱警最高层,都参与了进来。

阳光照在赵珞星的眼里,很亮。

谢陷默不作声,没有动分毫,直到安安静静洗完手,他忽然在你耳边开口问了一句。

“是你吗?”

06

放窃听器的,当然是她。

她装了窃听器,自然是为了监听黎森的说话,才能确定他是不是首领。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是你吗?”谢陷瞳孔深幽,定定地注视着赵珞星,从没有起伏的声调中,听出了意味深长。

她笑了笑,回答:“当然不是我,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真的?”

她很委屈地反问:“你怎么不相信我?”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赵珞星心想杀人魔不愧是杀人魔,真是无情。只好抿着嘴,在他耳边说了两个字。

谢陷眯着眼,顿了顿好久,才放开她的手,离开了。

她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道他到底信没信。

直从和谢陷在一起后(她自己认为),赵珞星在监狱可谓是横行霸道,人见人惧。

随手一招来,便是跑腿打听的小弟。

小弟最开始说话不愿意靠近她,直到她用武力解决,才战战兢兢告诉她:“狱警连着带走了好多人,和黎森有过接触的,都被拉出去谈话了。”

赵珞星:“说什么了?”

小弟:“就问是不是他们弄的窃听器。”

赵珞星:“有人承认吗?”

小弟摇头。

连续审问了黎森的手下和他相熟的人,都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事情有些棘手。

赵珞星得尽快找一个替罪羔羊。

就在她一晚上没睡,想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计策时,第二天,监狱外传来了手铐的清脆碰撞声。

这不是放风时间,只能通过监狱门的小窗户,看到外面的景象。

两个狱警抓住一个高而瘦的人,正将他拖着往外带走。

而黎森突然出现在那个人的眼前,抬脚就踹:“为什么在我身上安装窃听器?”

黎森力气极大,一脚踹得他踉跄。

狱警不允许发生武力事件,顿时拉开争锋相对的两人。

他抬手擦掉嘴角的血渍,冷冷淡淡的声音轻而遥远:“看不惯你。”

赵珞星微愣。

这声音,好像有一点熟悉。

夜晚,天空如墨一般。

狱警再次打开男监的门,丢了个白死不活的人进去。

赵珞星隔得远,看不清,但心中,总是七上八下的。

“滋滋滋”,窃听器噪音忽动,几个人开了口,是黎森那几个小弟的声音。

“谢陷?他在老大身上安窃听器?”

“妈的,老子弄死他。”

“他为什么?”

“说是看不惯,但老子不相信,他肯定是想坐上老大的位置。”

赵珞星:?

“这下好了,被教育得半死不活,也算出了这么长时间的恶气。”

“就他猖狂,还不是要狱警的棍下求饶。”

“他会求饶?”

“他不会……所以被打得更惨哈哈哈。”

赵珞星:……

她以为,这其中应该有什么错误。

明明是她的窃听器,为什么会是谢陷?

她以为,自己面对罪犯,应该是心如止水。毕竟这一年看过太多血腥的场面,握着窃听器的双手,却不由自主地颤抖。

他被打了。

那个仿佛永远高高在上的男人,如站在罪恶的高岭之花,万毒不侵。

却被狱警的棍子,打得满身满脸是伤。

听说这是教育的结果,要写检讨,要延长坐牢期限,要抹去劳动功劳。

谢陷依旧坐在黑暗角落,由于拇指轻微骨裂,缠了绷带,没办法耍刀了。

他只捏着刀片,仔仔细细地看着。

赵珞星一点点靠近他,蹲下,愣了好久,才吞咽了唾沫说:“是你吗?”

谢陷说:“是我。”

“为什么?”

“我说了,看不惯。”

“窃听器哪里来的?你怎么从来都没见你有过……”

他突然笑了笑,似乎在嘲讽,似乎又在透露别的什么:“怎么,我还要什么事情都要给你汇报?”

赵珞星噎住。

确实,从来只要她在说喜欢他,他对她的态度,一直是□□上的关系。

杀人魔都是谨慎的,这没有什么不对,她听着却突然,有那么一点点难受。

很快打住这个想法。她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撒娇说:“告诉我嘛。”

这仿佛看似愚蠢,实际对于他,百试不厌。

果然,谢陷捏着刀片,看了一会儿,才冷淡开口:“我自己做的,劳动改造。”

这说法说实话,有些离谱。

赵珞星内心砰砰直跳,反问:“那长什么样?”

其实,她在试探他。

这窃听器明明是她的,他却说是他的。

为什么?

她想出两个理由。

真是他的,他也在黎森身上,安装了窃听器。

或者,他又在护她。

那么为什么护?

又有两个理由。

如果他知道是她安装的,那就是喜欢她。

如果他不知道是她安装的,那么,他有没有可能,其实是个好人?

07

这么多猜测,猜得她心脏砰砰直跳,恨不得马上问他。

但万万没想到,他给的答案竟然是:“蓝黑色的吧,线是红的,大概有……大拇指盖这么大。”

他伸出大拇指想给她看,却发现,大拇指被绷带缠上,指甲已经被拔掉了。

赵珞星愣愣地看着,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好像,不是她的窃听器。

他好像,也不是她猜测中的好人。

心中很失落,但是为什么看见他那双修长白皙好像从漫画中走出来的手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眼泪水不由自主地往外冒。

“疼吗?”

他抬眼看她:“我会疼吗?越疼我越爽。”

话是这么说,但是:“你也是人呀。”

十指连心。

是人,怎么可能不疼呢。

他似乎愣了下,对你的话,微抿嘴唇。

但很快他就笑起来,在黑暗中,甚至有些阴冷:“确实有点疼,不如你慰问一下我?”

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赵珞星人傻了下。

但离十一点还有半个小时,她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赵珞星坐在他身上,也不知道是不是青涩的表现取悦了他,谢陷的兴致越来越好,后来不顾手上和身上的剧痛,反客为主,将她压在身下。

血液从伤口处渗出,为他的阴冷,增添了一丝野性。

赵珞星看花了眼,心中竟然涌现出微微的心疼。

这是不对的。

一个卧底,怎么能心疼罪犯。

如果仅仅是杀人魔还好,谁还没有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可她怕的是,他如果是地下组织的首领,该怎么办?

黎森的人趁着谢陷受伤,连着找了好几次他的麻烦。要不是她在旁边阻拦,谢陷差点用受伤的手,分别断了他们一根手指头。

他好像特别喜欢断人手指,又特别不喜欢吃肉。

她问他为什么。

“吃肉容易让我想起一些不美好的回忆。”

赵珞星想起来,曾经抓他的时候,媒体就曝光过。

谢陷之所以这么残忍,是因为他的原生家庭就是个变态的地方,父亲每天残忍地打他,母亲还剁碎过死人的肉塞进他嘴里,生生让他咽下去。

谢陷抬起眉来,看向赵珞星微微颤抖的双手:“怎么?你听了害怕?”

“不是啊,”她说谎,从来都不会脸红,“我很心疼你。”

“所以,我也特别喜欢你。”

他看向她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琥珀色的光,如外面的阳光的一样,澄澈而透明。

赵珞星收到不久后要出狱的人的清单,每天除了和谢陷厮混,就是暗中调查这些人的嫌疑和动机。

排除了一些人,无法排除一些人。

直到黎森,那个曾经的军火头子,在又一个风和日丽的一天,突然派人堵住了她的去路。

这一天,刚好是黎森被拉出去劳动改造的时间,她落单。

拦路的是从医院医疗回来的络腮胡和他小弟们,高大的影子挡住射进来的阳光,让她较小的身躯陷入一片阴影。

赵珞星抬眼:“有事?”

络腮胡:“我们老大,让你去一趟。”

赵珞星:“没空。”

他吐了口痰,骂道:“老子关你有没有空。”

被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半拉半拽地拖去一块空地处,她心里咯噔着,千算万算真没有算到现在。

黎森笔直得坐在最高处,整个魁梧而沉默,双目下敛,落在赵珞星身上。

“今天请你来,主要是想找你问个事。”他勾起和蔼的嘴角的弧度,一只手落在膝盖上,食指在上面有节奏的一点一击。

赵珞星原本外表轻蔑不屑,实则内心忐忑的表情,顿时僵在原地。

黎森嘴里问着:“我看你最近和谢陷走得挺近,你们真在一起了?”

食指,三点一顿。

他继续问:“上次的窃听器,你有没有参与?”

食指,两顿一点,再三点。

最后说:“杀人魔都是没有心的,小姑娘,你还是小心一点。”

食指,敲动的速度极快。

不是简单地在敲击。

而是……

赵珞星内心巨震。

每一个派出去的卧底,都是经过特殊的训练,而摩斯密码,是最基本的。

警方的摩斯密码做了特殊的改动,属于机密。

而黎森,居然用的是警方的摩斯密码!

他说的三句话,在她的解读中,其实是——

我看到了你安在我身上的窃听器,有警方的暗号。

放心,我们是一类人,我也是为了调查地下组织而来,潜伏已经十年了。

组织首领就是谢陷,有几处可疑的证据,今晚十点十三分,说给你听,与谢陷的接近,辛苦你了。

赵珞星一句一句,缓慢地解读着。

就像在读一首诗,品味一本小说。

然后她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颤抖着,心想,小说怎么会这么残忍。

08

黎森的话,赵珞星肯定不会全信。

她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没有赴晚上的约。

原因有亮点。

第一,放风洗澡的日子她都是和谢陷在一起的,如果谢陷真的是组织首领,她今天鸽了谢陷,那就是打草惊蛇。

第二,她的上级后天要来探监,她可以找机会问问是不是真的。

于是她鸽了黎森,转身走进了和谢陷约定的角落。

他正在低头抽烟,角落处烟雾缭绕,衬得他的侧颜感觉而冷峻,轮廓分明而坚硬。

赵珞星坐在他身边,问他烟是哪来的。

“劳动改造,工友送的。”他冷淡地开口,一点也不像监狱里嗜烟的男人,一看见烟头就像疯了一样。

赵珞星笑了笑:“我看不出你的人员这么好啊。”

“是那地方的女工友送的。”

他居然这么诚实,让她刮目相看。

女人肯定是看上他的容貌和年轻了,也肯定不知道他是个杀人魔,还可能是组织首领。

一想到他和其他女人也说的上话,不像平时的他,赵珞星内心一顿,竟然有些生气。

她推了下他,还抢过他的烟,吸了一口。

她胆子大了,或者说从接近他的那刻,胆子就不小。

谢陷隔着雾气,一把抓住了她抢东西的手。

手劲有点大,她最开始以为,是他不让她抽,或者他生气了,结果他却只是缓缓地摩擦了下她的指节,仿佛在衡量着什么,然后放在她说:“女孩子家,少抽点烟,以后是要生孩子的。”

“杀人犯罪,这辈子还能不能出去都不知道,怎么生孩子?”

谢陷定定地望着她,只说了几个字。

“我没做措施,那可不一定。”

监狱没有保护措施,他每次极其欢愉的时候,都是控制住自己的理智。

她有时候也会想,要是有一次不小心中招怎么办,可能任务到此结束,或者……

她不能想,因为在这个过程中,她从最开始的迟疑和忍辱,到后面也很喜欢。

是的,她喜欢这个男人。

但她,并不准备说。

赵珞星等他把烟抽完,一个猛扑过去,将他压在身后的墙壁上。

在那双冰冷沉寂的黑色瞳孔面前,低下头,狠狠地吻下去。

她先脱了他的外套,很湿润,很快,很热烈。

谢陷眯着眼睛享受,喉咙里闷着气,哼出声:“怎么,我不在,你自己一个人学姿势了?”

“不是,”她抱着他,水渍顺着杆留下,嘴唇落在他的脖颈处,留下一出血红的影子,她说,“我想你了,只是这会儿不见,就很想你。”

在暗处,她背对着他,没有看见他那双毫无波澜的眼中,藏着浅浅的笑意。

事后她告诉他,下次放风时间不能来找他了,有点事,谢陷没有怀疑,他也正好有点事。

第二天谢陷启程出去继续劳动改造,是到了一家铸铁厂,厂内有一个漂亮的女员工,凑过来问他:“帅哥决定好了么,需要我帮你什么?”

上次她被几个监狱的男人围着,找麻烦,是他帮忙解围。

她很喜欢他,很乐意帮他一个忙。

谢陷停下手中的动作,伸出两只手,按照回忆给她比了个大小弧度,说:“大概这么大的戒指,能做吗?”

女员工愣了愣:“你要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

他不准备回答,他只是觉得,两个人一起生活,好像也还行。

放风这天,赵珞星给黎森留了个口信,让他在某个地方见面。那里狱警巡逻很少,几乎没有人,是交流的好地方。

她上次问过上级,上级说确实曾经有过卧底在监狱调查,她不是第一人。但具体这人是谁,死没死,上级要回去调查一下,才能给她准信。

这话给了赵珞星八成信心,所以她才去赴约。

她去时,远远的,只看见了一个人,那人身材高大,背脊微弯,是黎森的手下络腮胡。

原本,络腮胡在这个地方,没有什么不对的,但今天应该是她和黎森的私人会面,极其私密,不应该带着手下才对。

赵珞星心中打鼓起来,警察的第六感,让她停下了脚步。

对面的人,就是在这时,突然转过身来。

络腮胡举着断下的右手,在月光的照耀下,露出桀桀的笑容。

“小女警,”他说,慢条斯理而冷漠无情,“听说你在监狱找我呀。”

赵珞星浑身一僵,下一秒,身后突然出现一个人,按住她欲抽武器的右手。

“小女警,劝你不要动。”

黎森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笑得毫无人性:“抓住她了,大哥。”

09

她想过黎森是试探,但她没想过,黎森才是络腮胡的手下。

赵珞星的腰上有刀,在这暗处,不知还有多少络腮胡的爪牙拿凶器对着她。

是她大意了。

想了很多,还是没想到这里,不太是个合格的卧底。

赵珞星盯着络腮胡:“什么时候,知道我是警察的?”

络腮胡笑了笑:“说实话,吃饭撞到你那天,我就怀疑了。你的身手很不错,拳脚干净利落,用力和躲避之间,很像警察的作风。”

“后来假装强/奸你,坚定了我心中的想法,原本想当时就做了你,结果你居然找到了谢陷当你的护花使者。”

“知道你在黎森身上放窃听器,我不知道有多开心,原本想借机让狱警除掉你,谢陷那疯子居然又帮你。”

“实在没办法了,只有用摩斯密码设了个小局。”

“我怎么知道的?我其实不怎么知道……谁让我的兄弟,曾经在警队呆过呢。”

络腮胡的目光,落在了她身后的黎森身上。

赵珞星不可置信地,想通了很多事。

比如黎森为什么知道警察的摩斯密码,比如他怎么知道她用的监听器有警队的暗标,比如他怎么猜出她是卧底。

“你反水了?”

黎森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反对,只说了一个事实:“我也有我自己需要守护的东西,有时候光明不能给我,那我只能奔向黑暗。”

这句话听似有理,却实在是荒谬。

同是达到一个目的,正道比歪道崎岖,坎坷,有的人就选择了放弃,有的人选择坚持。

这只是懦弱无能的人,才说出的话。

赵珞星缓缓地扫了两人一眼,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要杀了我?”

络腮胡笑得深冷无性:“我怎么敢杀你呢。”

他举出被砍掉的左手:“我后天还要出院,去复查呢。”

赵珞星全明白了。

那双手,是他自己砍的。

就是为了光明正大出狱,去外面的医院。他也许在外面早有安排,能够与外面交接。

黎森靠近她的腰间,低声说:“杀人的事,自然,得由我这个军火头子来干。”

刀片冰冷,很奇怪,当时看着谢陷的刀,就没有这样的胆寒感。

她想,她怎么之前还怀疑他呢,他这种人,从来就屑于什么组织,与人为伍。

他就是一个孤独而清高的人,即使是犯罪也是。

就在黎森准备用力时,就在她准备反击时,一声极小的银针入肉声,身后传来闷哼。

说时迟那时快,赵珞星向后橫腿一扫,黎森像是受到了极大的痛苦,倒地不起。

暗地里,络腮胡的爪牙暴露而出,齐齐拿着武器指着她们。

赵珞星后退一步,一双温热的大手,落在她的背脊上,熟悉的烟草清冽气息环绕在鼻尖,她微微一愣。

“我听说,有人想杀我的女人?”

这声熟悉的毫无波澜,就像一根冰锤,落在她的心尖。

谢陷毫无感情地笑了笑,走到黎森身边,抽出他腿上的银针,赵珞星看呆了。

他淡淡地解释:“劳动改造的时候做的。”

他劳动改造,做的东西可真多。

谢陷在这里,就算络腮胡的人更多,也纷纷露出了心底的胆怯。

他缓慢地抽出刀,拿在手中把玩。

银光刀影,在月色下,特别好看。

络腮胡:“你以为你两个人,打得赢我们这么多?”

谢陷笑了笑:“你可以试试……肠子,舌头,心脏,脾,肺部,你自己选一个。”

“一会儿好好看看是什么样子。”

他怀有杀心的时候,原来是这样子。

和现在比起来,以前和她在一起的他,简直可以称作温柔。

她很喜欢现在帮她的他,但是,她不能。

谢陷已经杀了很多人,上次窃听器事,对他很不利,如果他再在监狱伤人,可能,会无期,可能,会死刑。

死这字,她只要一想到,就不能接受。

她不想看他去死。

赵珞星趁大家都注意力都在谢陷身上,突然冲向最近的那个手下,抓住他,将他狠狠往监狱的铁网上一撞。

顿时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铁网上的警报启动,响彻整个监狱。

变动是在这一瞬间发生的。

有的人在护着络腮胡,让他赶紧躲起来。

有的人扑向赵珞星,试图杀她。

有的人拉住谢陷,让他无法帮忙。

大批的狱警正在赶来,赵珞星害怕他有什么越狱的门路,一个奋力阻止他离去。

就在此时,一直在地上无法动弹的黎森,突然撑起来,抽出藏着的刀,刺向她的胸膛。

疼痛没有传来,因为有人挡在她面前,为她生生受了这一刀。

赵珞星惊恐地睁大眼,瞳孔突然就红了。

“谢陷!”

血液如奔涌的河流,从他伤口处流出。

她从没看过这么多血,就算在外面刀尖上的日子,也没有。

他应该看过,但那都是别人的血。

从他怀里滚出什么东西,银色,一个圈,清脆的声音,落在地上。

谢陷疼得站不起来,只能将目光落在上面,让她捡起来。

他说,我早就知道你是警察,我早就知道你不是真的喜欢我,但我还是很贪婪。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说破。

他说,虽然我们没在一起,但你早就是我的人了。

他说,你拿着这个戒指,就是让你愧疚,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会忘记我。

他说,你别哭。

我本来就是个坏人。

我本来就是个坏人。

赵珞星拿着戒指,眼泪止不住地流。

为什么有的人,就是在一切发生后,才能赶到。

比如狱警,比如医生。

比如她想陪着他去医院,却因为警方不知道她是卧底,把她□□在牢里。

等她从牢里出来,赶到医院时,上级站在她面前说了两个字:死了。

大出血,错过最佳抢救时间,所以死了。

上级说:“他原本就是个坏人,就算做了些好事,也不能抹去过去的罪孽,有什么好难过的。”

赵珞星只说了两句话:“你什么都不知道。”

还有:“从今天起,我不想再做警察了。”

一年后,赵珞星家里的狗生病了。

狗子是上级送的,他多次想让她回去,都被拒绝了。

但还是锲而不舍地送来礼物,讨好她。

狗子病了,她第一次没经验,还是给上级打了个电话。

上级那边顿了顿,说:“有个宠物医院是我一个朋友开的,医得不错,你去看看吧。”

她没多想,抱着狗子开车就去了。

医院位于一道偏远的路段,很大,很安静。

风吹动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抱着狗子,推门而入:“请问有人吗?”

无人应答。

她疑惑地在店里找人,心想还好狗子不是大病,不然肯定早就死了。

室内有一扇内门,在最里面,虚掩着,没关,从缝隙中好像有个白色的人影。

她走上前,径直推开:“医生,我是被介绍的……”

她一下子立在原地,吞下了剩下的话。

浑身被定住,连肌肉都是僵硬的。

有一个男人,正躺在医院的沙发上,融入黑暗,安静而冷漠。

他听到赵珞星对声音,缓缓地睁开眼,慢慢地,将目光落在她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上,开口——

“真吵。”

————end正文完————

还有一个小番外番外

风铃撞击在门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被玻璃门窗囚禁的室内,有一张白色的床。

床上灯光明亮到刺眼,照在一只雪白的波斯猫身上。

修长白皙的双手落在最后一刀,完美地止血收尾,将猫抱出去。

门外一位年轻的女人,闻声看来。

她只将目光短暂地落在自己的猫上,很快移到抱着猫的男人身上,太好看了。

这种好看和生活中的各种男人都不一样,带着与世隔绝的禁欲,站在淡漠人世的高处,拒绝一切的靠近。

要不是他对动物这么温柔,她都要怀疑他这种性格的人,真的适合当兽医吗?

男人将猫递给她,说:“手术后可能会有不适,如果严重,就带来输液。”

他抽出手,低下头写了个单子,五指骨节分明,字迹潦草。

“没其他问题,可以结账了。”

女人接下,盯着他看了半晌后,突然开口:“谢医生。”

“我们曾经是不是见过面?”

赵珞星进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有人又在勾引她男人了。

每天的伎俩层出不穷,今天说他长得像远方亲戚,明天请他出去吃饭,后天说嗓子疼,让他开点药。

她笑眯眯地走过去,卡在两人中间:“怎么,下一句是不是想说他长得像你的初恋情人,然后再要一个电话?”

女人愣了愣,看她的样子就像在看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神经病。

赵珞星就当没看见,继续说:“就算他长得像你爸爸,他也结婚了。”

说完,还有意无意地伸出无名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女人:……

女人结了账,将猫装在猫袋里,走之前再看了看坐在角落的男人,心中疑惑,欲言又止。

赵珞星赶快关门,等人离开后,才过来拿小拳拳捶谢陷的胸口。

“哦,我忙起来了,你就开始沾花惹草。”

谢陷由着她发疯,只觉得她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怎么在监狱里的时候,没觉得她这么话痨。

“没有沾花惹草,”他淡淡地开口,抓住她的手腕,将人一托,让她整个人落在自己怀里,“我之前,见过她。”

“在我杀第五个人的时候。”

赵珞星一愣,不动了。

女人抱着猫,刚出宠物医院的门,转了个转角,某种记忆,突然从脑海的深处跃出。

那天,是她第一次和朋友喝酒,喝到了晚上一点。

有一点微醺,但她还是能感觉身后有人跟踪。

刹那间的慌乱让她觉得四周特别安静,尤其是这条古老的破旧街道,路面还有未干的水渍,特别像杀人越货的地方。

果然,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双手抓在了她的肩上。

她尖叫着,被人拖进了小巷子里。

也就是在这时候,她见到了刚才的谢医生。

谢医生突然从暗中冒出来,几招就将刚才跟踪她的坏人制服在地,刀光在月光下特别的快,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满地的鲜血吓得三魂丢了六魄。

谢医生在打架的过程中,脸上带的口罩,被歹徒一把抓住,丢在了地上。

此时她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

光线很暗,能看得清好看的轮廓,却看不清真正的五官。

砰砰砰,心脏的跳动声,甚至比刚才还要强烈。

“你是谁?”她抖着问。

谢医生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抓起地上口罩重新戴上,离开了。

后来电视爆出歹徒的死讯,她罪恶地,隐瞒了那晚上的真相,那个只需属于她和谢医生的,唯一的记忆。

刚才他老婆说:是不是想说他长得像你的初恋情人,然后再要一个电话?

是啊。

谁不喜欢英雄救美呢,就算后面碰见了再多的男人,她却再也找不到当时在黑暗绝望中看到光芒的,那种悸动了。

女人走在路上,嘴角微微勾起一丝苦笑。

“所以,你是不是天生喜欢英雄救美?”赵珞星听完,不是很开心。她以为这是她的专利,没想到有人享受在她前面。

她哼了一声,转过身子,不让他抱着。

“你以为我是慈善家?”

再一次,他讽刺地笑出声。

重新抓过她的手,谢陷淡淡地解释:“我原本的目标就是那个男人,那条小巷也是我选择的地方,那个女人,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目击者。”

“你也不怕她把你的画像拿给警察。”

“哦?”

谢陷这个尾音上扬,充分表现了来自高智商变态杀人魔的嘲讽:“他们拿到我的画像,我还有十个办法让他们抓不住我。”

“可惜了,一直到我自首了,他们都没拿到我画像。”

赵珞星问:“那你说,你对我,是不是英雄救美?”

谢陷没说话。

他直接双手用力,将她打横抱起,一脚踹开医院内室的门,让她扔在黑色背景下的床上。

赵珞星躺在床上,定定地仰望这他,那双琥珀色的双眼,在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

“不是。”他说。

他一个站在罪恶顶端的男人,怎么会有英雄救美的浪漫。

他只是那天突然在黑暗绝望中看到了光芒,来自她那双澄澈的瞳孔,在泥潭里,照亮了他的深渊。

从此,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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