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已是腊月二十八了,再有两日便是除夕了。
孰料华易礽身材太过修长,严陌描述不准确,买回来穿上后袖口处短了一截,成了八分袖。所幸他体型清瘦,身上穿着倒还可以。就是稍显滑稽了些。
严韶凌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登徒子倒是个天生的衣裳架子。
严陌买回来的衣服不过是最普通的棉麻长袍,还是个黑不溜秋的颜色,偏生穿在他身上却气质卓然,再衬上那张清雅绝伦的脸,谁也不会再去在意那截短出来的衣袖。
唉,有钱人家养出来的公子哥果真不俗!她心里不屑地想。
反倒是严陌有些咋舌,虽说初次见面时裕凤公子也是超凡脱俗的样子,然这次穿着如此普通还能有此气场,显得更加不凡。
她不禁喃喃道:“若是老板看见公子把衣服穿成了这般气质,怕是会请您去帮他卖衣裳了。”
严韶凌听后,脑海里立时浮出了这个登徒子在寒风中顶着冷脸站街卖衣服的画面,忍不住偷偷笑了。
华易礽瞥见她的笑意,只觉自己的心也跟着如冰雪消融般化了。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就是很享受现在住在这里的日子,能日日瞧见她,就觉心中万分的满足。
“对了小姐,我在集市听说近日京城发生了件大事!”严陌想起了今日去集市买衣服,到处都在议论圣上与宇平王的事,开口说道。
严韶凌也好奇的问道:“能有什么大事?说来听听。”
她便将集市上听来的宇平王遇刺,至今昏迷,圣上痛心不已,亲颁诏书的事讲了一遍。
严韶凌听后果然诧异,言道:“都说帝王家最是无情,想不到还有这般兄弟情深的!”
华易礽听后却心中了然。
王兄如此安排,一来可稳住局势,令贼子心慌,自乱阵脚;二来自己若已回王府,外面就不再有杀手追杀,可让自己脱离险境;三来可让百姓了解皇族重情重义,仁治天下。
只是自己在外的时间也不短了,为免王兄担忧,还需早些将消息传出去才是。
午饭过后,阳光暖洋洋地照射着院子,今日天好,只有习习微风。
严韶凌搬了躺椅在桂花树下晒太阳,身上还盖了条厚厚的花毯。眼睛微微闭起,享受这清闲的时光。
严陌也因着早起做饭,此时已回房小憩。
不大的宅子里,此时一片安静祥和。
华易礽瞧着严韶凌似已睡着,便缓缓起了身,走至院中。
躺椅上的少女已然熟睡,呼吸平稳绵长。他笑了笑,转身朝大门走去。
华易礽走到了靠近路口的一堵外墙上,左右查看无人后,便在上面刻了一个细长的竹叶符号,紧挨着又刻了个“伞”字。
外人看了只道是孩童学字,以图表意。不会想到这竟是暗卫内流通的寓意平安的符号。他和王兄创立暗卫之初,便定下了这个规矩,每隔一段时间符号便会更改,防止为外人知晓。
刻完后他又慢慢回到院里,却瞧严韶凌身上的毯子不知何时已滑落在地。
而她此刻双臂环抱,眉间微微紧蹙,似是感觉到了寒冷和不适。
华易礽走到她身边捡起地上的毯子,轻轻为她盖上后,正欲要走。
不料严韶凌却翻了个身,毯子又掉了。他无奈地笑了笑又帮她盖上,以防再滑落,便索性搬了个小凳,直接坐到她身边,用腿轻压住毯子一角。
微风吹过,矮几上的书被一页页吹开,华易礽拿起来翻看,竟是本《冷岚笑林杂谈》,书中均是些有趣的故事或简短的笑话。
先前傅子玉也曾书不离手,每每看后均乐不可支,还极力推荐自己看。然他却认为这些杂书,没有什么可读性。
华易礽心想难得清闲,亦无公务处理,看看也无妨。
接连看了三篇,简短的故事里或有讥讽,或有人情,用令人忍俊不禁的话表述出来,颇为风趣。他默然心想,倒不失为一本缓解心情的好书。
正欲继续往下看,严韶凌却又翻了个身,脸转向了这边。他微微抬眸,却惊讶的赶紧放下了手中的书。
只见严韶凌此刻眼睛紧闭,泪水却如泉涌般流出,眉头紧锁,衣襟已然沾湿了一片!
华易礽从未遇见过此种状况,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摸了摸身上也无帕子,只得拽起了衣袖,轻轻为她拭去。
然眼泪依然是源源不断,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流下。
华易礽思忖她应是着了什么梦魇,便边为她擦泪边轻声唤道:“韶凌,韶凌,醒醒。”
严韶凌整个人都陷在了梦境里:她梦到现世的父亲来跟自己道别,他说自己不是个好父亲,太过笨拙,不会表达对她的疼爱,可已是后悔晚矣,自己即将离开人世,再也不能和她好好说说话了。
画面一转,是一个出殡的场景,周围有很多人围着她,质问她为何不去为自己父亲送行。她心中大恸,歇斯底里喊道:“我哪里知道父亲不在了?我只觉着父亲还和我们一起生活,他还在!他还在啊!”
心中的悲痛无人能懂,而紧接着,她好似听到有人不停地在叫自己的名字。
严韶凌缓缓睁开了眼睛,汹涌的泪水却又流了出来。眼角、脸颊都是湿的,她才恍然发觉,自己方才只是做了个梦!
她泪眼迷蒙,怔怔瞧着华易礽,没有说话。那个梦境太过真实,她的伤心也是真真切切。
华易礽瞧她醒了,叹了口气,轻轻说道:“心生梦魇,定有牵挂。然星河浩瀚、四季红尘、暑往寒来,均有幻有实,只有心在当下,方是当下!”
“牵挂么?嗬,裕凤,你的父母待你如何?”严韶凌别过脸,闷声说道。
华易礽怔了怔,看着天边偶然飞起的雀鸟,低声道:“对不起,这个问题我无法解答。我的父母在我幼时便去世了,是兄长将我抚养长大的。”
严韶凌只觉心中一窒,她慢慢坐直了身子,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