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离将军赶去边疆的第二天夜里,虹阳公主就收到了信。
信里交代了凛沐说出的所有事情,还附了一个地址。
楚觅就着灯光念道:“凛沐也是可怜人,把毒解了,就放了吧。”
“立之啊立之,就算覃国不拿他当回事,那也是个皇子呢。”
铺纸,写了两个大字“再议”,叠了叠就要送出去。动作稍顿,楚觅赶紧又把纸打开,执笔写了半篇“你要小心”,这才心满意足。
这封载着万千企盼的信,在一天后,到了修竹手上。
看了眼顶头的大字,修竹点点头:“行吧。”
继续看下去,全是唠叨,修竹骑在马上,把纸翻了个面,再翻回来。
“话真多。”放下手,却开心的笑了。
修竹把问话的功劳算在弓原身上,就在这一天,弓原终于有了能骑马行军的官职。
骑在马上,意气风发。
“哟,不愧是虹阳殿里出来的人,升官真快。”
弓原立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让人听见了不好。”
修竹扬起马鞭:“我罩着你呢,放肆点!”
一鞭子下去,弓原的马飞出去二里,离着老远还能听见骂声。
一个半月,终于赶到北疆大营。
守境的将军报告近几天情况,两军对峙,却无冲突。
修竹心中生疑,仗着武功好,自己偷摸去瞧了瞧,果然只是驻军,并没有要打起来的意思。
这倒是叫人不知所措了,难不成这般大张旗鼓下了回毒,就真的只是为了下毒?修竹站在城墙上,看着远方的烟气,怎么也想不出对方打的算盘。
翻墨带着淡墨上城来,见她呆着,就叫了一声。
修竹转过身,一身战甲熠熠生辉,头顶的冠是纯金打的,光彩逼人。长发束起,画着两道英眉,手拿碧血长风,笑的憨气,回了句“师叔”。
“回来了,怎么样?”翻墨放下提着的衣摆,霎时在低空炸出一朵空灵的花来。
淡墨手里还摆弄着机关零件,正巧看见师哥抖毛,嫌弃的往后退了半步。
修竹将所见都说了,即刻修书一封送回上阳,回去的路上还安慰翻墨:“没事的师叔,既来了一回,定是要挣够本再回去。”
翻墨又提起了翻着花的衣摆,根本没听她的话。
话说翻墨淡墨出了栖鸣山后,在将军府住了一段,陆繁雨嫌弃他俩无所事事,便商量着顾长庚给俩人寻了份差事。
翻墨善思谋,就去了军师帐。
淡墨善兵器,就去了军火房。
陆繁雨不禁自夸,我们栖鸣山的人,就是强。
很快,楚觅点来的援军,也到了。
老将军是李戈将军的儿子,与陆繁雨颇有渊源,来了之后也是一头雾水,不知如何。
其实修竹当时手里就攥着当政者发来的信件,是这样写的:
“打!先占他三城,我看他动不动!”
“毒我老子,伤我大将,知道怂了就装孙子,不揍他留着养老吗?”
“气死我了!”
修竹笑得脸都僵了,才把人安排住下。
回了住处马上回信:
“衅也挑了,战书也下了,那边就是没动静。驻军倒是越来越多,确定打吗?我看他们国内可能出事了。”
果然,没过几天,覃国那边就传来老国主没了的消息。
驻军还是不见少。
虹阳殿和北疆大营的将军帐的联系更密切了。
“可是没有开战理由啊。”
“咱们也还扣着他们的皇子呢。”
“怎么没有?他们覃国人把我们国主毒躺下了,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是他们先动的手,理在咱们这边。”
“死了个爱鞭尸的老头就算交代了?那不能够!想耗着?没机会!”
“等什么?咱就是要趁火打劫!”
最后这一句算是给了修竹勇气,连夜叫了众将和军师商量诱敌。
覃国新国主还算是沉得住气,一边收拾着国内乱局,一边叫边境严防死守不许出境。
这么一耗,就到了九月底。
栖鸣山最张扬的季节。
陆繁雨的解毒事业终于告一段落。
一段时间的沉寂过后,肯定是要迎来一场更大的震撼。
本着这个原则,陆繁雨提出,要去一趟覃国。
“师姐,你要是说去找修竹我还能理解,你去覃国是干什么?给那老东西吊唁吗?”顾长庚余毒已清,现下开始助楚觅稳政。
楚然然当即确定立场——不行!
陆繁雨津津有味的吃着饭,等他们都发表完意见,才慢悠悠回应道:“不是问你们行不行,是在给你们说行程。”
一桌子的人都不说话了。
“至于修竹,我已经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教给了她,有这些,她不会出事。”
放下碗筷,以一个还算轻松的语气说:“终于,要翻旧账了。”
十月起,北疆战事吃紧。
覃国大皇子匆匆继位,看样子并不想承认之前的刺杀,反倒跃跃欲试想搏上一搏。
修竹带军突袭,先占一城,战争终于开始。
北方的风,的确冷,每次出个城都有种被吹飞了的感觉。
藥云鸢除了医治伤患,其余更多时间都在调制冻伤药,这场仗不知要打多久,多备点总归没错。
刚开始,一方守,一方攻,还算正常。
后来事情就有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覃国就像是吃了假药一样,突然有几天神勇威猛,火///药长箭不要钱似的往上扔;突然又降了气势,畏畏缩缩,你一打我我就让地方,根本不冲突。
气的修竹摔帘子进帐:“他们有病吧,要不就痛痛快快的打,要不就降,这什么意思?是打到一半突然发现没钱了?”
曾欣今日未随军,递上一杯热水,等外面的人都进来了,又掩上厚厚的帘,隔绝寒气。
众人刚在狂风里回过神,还都不想说话,曾欣报告了今日所进补给,又出去给他们拿热水。
回了大帐,一圈将军正吵得火热,冰凉的甲都卸在身旁。
翻墨披着厚重的毛裘,因为声音不高,憋得脸发红。
绕着圈加了回水,又翻了翻炉碳,曾副将终于走到了声音最大的那个地方,把一件披风系在修竹身上。
修竹一拍桌子:“就这么干!”
四周就全是拍桌子声。
声音沙哑的军师趁此机会摆了摆手,一出声,卡住了。再急忙喝水,被呛,咳嗽。
这么一回下来,差点掀了天的大帐反而安静了。
“师叔?”修竹小声问他:“没事吧?”
翻墨:话都说不出来你说有没有事。
“按理说,两方都不占优势。”翻墨舒了口气,压下喉咙间的痛痒。
“久攻不下也只是占了地利,他们不占人和,更不占天时……鬼湾自古难攻,能打到这里,这次几乎是回本了……诸位想好,现在就已是这种天气,再过一月,会更难捱,真的还打吗?”
“那就得看陛下躺这么久,值几座城了。”修竹笑呵呵的,拢住披风前的缝。
“七座……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说人家的,都收了七座城了,还不知足。”
修竹四下一望,老的少的都在看着她。
就那么一个契机,所有人就像通了灵犀似的,放声大笑。
北疆第一场大雪之前,椿国的皇帝十分励志的醒了过来,并对战报和国情表示欣慰。
可能是在鬼门关旁溜了一圈的缘故,皇帝突然就温柔起来,下旨大军不再进攻,派了侍者和谈。
最终,椿国收走的七城彻底汇入版图,覃国对上任国主的所作所为深表歉意,送了许多珍奇和物资,还殷勤的补足了之前欠下的所有亏空。
得知撤军的消息时,修竹还是站在城墙上,甲胄不再泛光,上面留着些砍痕。她就看着远处,两个月前,那还是两国边境的地方,现在全是本国疆土。
城下一批批辎重车拉好绳索,准备回程。
淡墨找上来,又见她在那愣着。
“我说小师侄,收拾收拾准备回去了,你师父还等着你过年呢。”
修竹听见他的声音,转过身来:“师叔。”
淡墨这才算是登上城墙,手里还拿着一个不知道干什么用的零件。
“看啥呢?”
茫茫天地,遍野尽是孤寒。黑压压的云盖在头顶,压住群山,携着北方独有的寒气,预示着暴雪将至。一批又一批的将士,在城下,在远处,整齐又松散。
“师叔可是又做了新机巧?”
淡墨最禁不住人问,连忙点了点头,一脸骄傲。
修竹就随着他到了军火营,淡墨回到自己主场,表现得非常亢奋:“来看看,精确度大幅提升,指哪打哪,自带火线,可直接引爆对方炮筒里的火///药。”
修竹听了前半句还表示欣慰,听完后半句简直就想把“你骗人”三个字写在脸上。
长庚军里的一个老机巧师从帐子里出来,拜见诺离将军。
“引爆确实夸大了,但是力度足以射穿炮筒……将军您来看,这回,十发至少能中八发,淡墨师傅立大功了!”
修竹打着圈看了看,不禁发出疑问:“既是要火力对等,为什么不去研究火炮?”
淡墨白了她一眼:“一个国家出了三位常胜将军,覃国怎么不直接亡国?”
恰好被刚过来的翻墨听见了,抬手就是一记:“怎么跟小辈说话呢?”
淡墨一肚子委屈,气鼓鼓走了。
修竹看过笑话,才正经起来,低声对翻墨说:“有一说一,二师叔还真是个人才。”
番外:
入夜,修竹逮到了刚好被安排守夜的弓原,一屁股坐在他身边。
“弓师傅,坐下唠唠。”
弓原被修竹欺负了一天,才不愿意,他抬手行礼:“将军没什么事就回去吧,属下还要守夜。”
修竹就当感受不出话里的怨恨:“唠唠,来。”
没管人家愿不愿意,开口就问:“你来这干嘛?虹阳殿份例不够吗?以你的官位,在上阳城几乎就能无法无天了,何苦来当个新兵?”
弓原反问:“那你呢?游历江湖平平淡淡不好吗?为什么要来椿国当将军?”
修竹:“我师父说了,二三十岁正值壮年,没事闲的不去搞事业修什么仙。”
弓原坐下来:“我也是啊,靠着先人拼了命攒下来的荣华,算什么本事。上阳太小,容不下我心中天地,我也想凭着自己立一番事业,好叫我那逝去了的亲人们,都沾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