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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鬼湾处在一个很尴尬的位置上。

战后所归不明,两国都想偷摸把鬼湾拢住,总也不得成功。

这对于陆繁雨和陆望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一老一残被覃国边境军拦住,赶鸭子似的赶了回去。

陆繁雨表示伤透了脑筋。

“本来就是偷渡,现在可好,更回不去了。”

陆望睁着他那双布灵布灵的大眼睛,面色红润,乐的开心。

“陆师姑很喜欢椿国吧?”

陆繁雨狠狠瞪了眼车后的士兵,抽马。

“到现在为止,和我有关系的人啊,都在椿国。”

陆望咳了几嗓子,又笑:“陆师姑再给我讲讲您的那个徒弟,听上去是个有意思的人。”

陆繁雨转头看了看他,又转回来倚着车门,学着那说书先生的语气开了腔。

“那您可听好了,我这徒儿的故事,还得从二十年前开始讲起……说那陆繁雨游历到一方小村,村旁山中有一竹林,林中传出婴儿啼哭之声。陆繁雨心下忐忑,道这乌漆嘛黑,不会有鬼吧!”

边疆路面不平,甚是颠簸,陆望找不好平衡,只能躺倒。

躺着躺着,便睡着了。

四月将尽,陆繁雨终于下定决心,丢了马车,半托半背的把陆望带到了鬼湾附近。

鬼湾突然增兵。

陆繁雨气的头发都炸开了。

“都到这了还追,追追追,追泥马追!”

陆望就乖乖躲在陆繁雨的庇护下,一动都不敢动。

两个人又被赶了回去。

离两人出发,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陆繁雨望天服老:“这要是我年轻的时候,别说带个你,就算带七八个青壮,都能悄无声息的趟过去。”

陆望的话越来越少了,每次她说话时,陆望都会看着她乖乖的笑。

陆繁雨叹够气,起身给他煎药,还不忘絮叨。

“路赶不了,药还是得吃,养好身体,咱熬死他们!”

陆望没言语,倚在床头,看陆繁雨忙来忙去。

日子还是一天天的过,陆望仿佛是一个无底的药缸,多少药汤子灌进去都没有办法,他还是渐渐失去了生气。

陆繁雨看在眼里,急切却没有办法。

鬼湾对面,修竹正带姽婳营训练。

天晴无风,迎面站的四四方方,右手执弓,威风凛凛。

“弓原呢?”

马上有个人去叫弓原,修竹向着底下的人正色道:“弓副将,虽然职位不高,但是,箭术极好……今天他来教大家,你们都认真学,上了战场有大用处!”

底下众人:“好!”

修竹没等老师来,自己牵了两匹马,走到淡墨窗前,敲了两长三短。

里面的人喊:“来了。”

笑嘻嘻迎出来,反手锁了门。

“大师叔呢?”

淡墨上了马,笑着回她:“出去看地形了,快走!”

俩人一溜烟跑了。

沙定修了新路,快马六个时辰就能到。

这对于在北疆大营里圈得过久的叔侄来说,不算什么。

带好干粮和水,俩人在日出前到了沙定镇。

北疆大营的人若有休息,多数会到这来,据点也很好找,是一个覃国女子开的旅馆。

修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一通敲门。

“叶儿姐姐,快开门呐,饿死我了。”

一二姑娘开了窗子轻声道:“小祖宗轻点!”才下楼开了门。

“小鬼头,又来祸害人。”

修竹笑道:“叶儿姐姐别整日小鬼头小鬼头的叫我,我都二十了。”

淡墨不知在哪攒来的一股温文尔雅,还不忘束上两条飘带。

不过久经风沙暴了皮的脸不给他装蒜的机会,生生把这一身出淤泥而不染拉胯不止一个层次。

这些都不重要。

“叶儿姐姐,近些日子来往商旅越来越多,可是要出事?”

一二姑娘打着哈欠,提了提外袍:“说是什么大会,我也没听明白……多数是些侠客,可能是。”

修竹灵光一闪:“武林大会!”

一二姑娘摆摆手,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提了句:“记账上。”就回屋补觉去了。

“没给饭呢!”修竹忙道。

“厨子没起,想吃自己做去。”

修竹望向站在门口强装风流的二师叔。

二师叔头也没回的走了,不多时端上两碗不咸不淡的面条。

饭毕,两人歇了一阵,商量着陆繁雨传信过来的事情。

“要不然去接师父吧,我自己去,准行。”

“现在的问题不是你师父回不来,问题是她想去一个两军虎视眈眈盯着的地方,还要待上一待,还带了个残废。”

淡墨松了松绷紧的腰板,问修竹:“你觉得,你能带着一个老婆子和一个残废进鬼湾如入无人之地吗?”

修竹边想着问题可能性边说:“人家是师爷唯一的直系,别一口一个残废,叫我师父听见了抽你。”

淡墨耸了耸肩。

“还是先把他俩弄回来,那个小孩说是不太好,得给他治治……毕竟得先有命才能到鬼湾。”

淡墨表示同意,立时回了消息。

栖鸣山的沟通交流全凭缘分和金钱,等消息传到陆繁雨手上,她已经带着陆望住在一家民居里快半个月了。

半个月里,陆望一直昏迷不醒。

陆繁雨深觉,给一个陆望养伤,比养大一个修竹要困难得多。

来来回回多少大夫,钱流水似的出去,却没回什么本,他们都告诉陆繁雨——

“放弃吧。”

“没救了。”

“你别是个逃犯吧!”

陆繁雨真切感受到了话本里所说的那个“斩草除根”,是个什么道理。

又换了一处住所后,陆望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半点不见好。

陆繁雨心里也没底,她也想带着陆望先回椿国,却怕这孩子搁在半道上。

忽然就有那么一天,陆望醒了。

他想叫醒床边的陆繁雨,却发不出声音。

酝酿了好一会,他终于哑着嗓子说了个“水”。

陆繁雨一下子就醒了。

一边赞叹今日来的是神医,一边给陆望找水。

陆望倚着床边,还是哑着嗓子,这回声音稍大了些。

“陆师姑?”

陆繁雨以为他有什么急事,忙转过来。

“怎么了?”

陆望笑着问她:“我醒了,能去看掌剑了吗?”

陆繁雨手里还拿着没装满水的杯子,低头想了想,笑了起来。

“能去,咱们现在就走。”

又是一个夜黑风高,繁星孤影。

一只老牛勤勤恳恳拉着板车,板车上放着被褥,被褥上坐着陆望,前面的陆繁雨拿着牛鞭。

两人一车一牛,以他们现如今最快的方式,向着他们共同的目的地,踏月而行。

第二日辰时,到了老牛也没法前进的地方。

陆繁雨卸下陆望和行囊,给老牛解开缰绳,拍了拍它的脑袋瓜。

“老牛啊老牛,你要是还能记得清归路,你就慢慢走回去。你要是找不着路,你就在这等我,三天后我们就回来,送你回家。”

老牛冲着陆繁雨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一仰头,向着来路回去了。

陆繁雨跟陆望搭话:“听说过老马识途,这老牛也不差嘛!”

陆望颤颤巍巍站起身来,答了句:“可不是。”

脸上全是笑意,可见他心底有多高兴。

陆繁雨扶着他,一点点靠近她的师父,他的掌剑。

她已经二十一年没见过师父。

他自从出世就因掌剑为奴。

一个是不敢,一个是不解,继而都变成了释然。

万水千山,不过是想见你一面。

午时,最消磨意志的时间,陆繁雨找了个掩体打算歇歇。

刚躺下去,就被困意拉去周公那里。

一觉醒来,都过去两个时辰了。

陆繁雨看着天色,还窃喜趁着天黑能多几分胜算。

转身轻声叫了叫陆望。

陆望脸上似乎还挂着笑,被逼着喝药时,听她讲故事时,艰难万险躲追兵时,他都是这样笑的。

陆繁雨决定还是等他自己醒过来,就收拾着包袱准备随时出发。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细风里有了寒气。

陆繁雨坐在陆望身侧,扯了件外袍给他盖上。

天完全黑下来,陆繁雨坐的腰酸背痛,她抬起头,转过半张脸,看了会儿陆望的样子。

伸出手把袍子上的兜帽拉起来,盖住他的脑袋。

没过几天,修竹在鬼湾附近,接回了孤身一人的师父。

小番外:

陆望:爹,掌剑是什么样的人啊?

他爹:掌剑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铸剑师。

陆望:那他为什么不回来救我们呢?

他爹:掌剑也是人,是人就会有顾虑……别怪他。

陆望:可是爹爹,这是掌剑的家啊,他为什么不回家?

他爹:失望透顶的地方,不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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