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洒进将军府的时候,练武场围着许多人。
圈子里打得正酣,修竹将一把重刀甩出去,顺手在兵器台上拎出根铁棍。
顾长风长剑在手,勾去飞天来物,毫不留手,下劈,抬手起,拽住修竹的长棍发力。
修竹逐一躲开攻势,心底隐隐约约藏了些欣喜。
顾铭穿好了朝服,拿着一张饼,边吃边叫好。
长棍隔开俩人之间的距离,顾长风得意的挑了下眉,用了五成力死死拽住。这要是平时,修竹早就弃了长棍翻身跑了,今日不知是哪来的自信,竟双手一拽,与顾长风两相抗力。
顾醉阳显然也是发现了这一不同,嚼饼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顾长风记挂着她的伤势,想要撒手。
修竹:“将军,你与我约好的,比试就是比试,不可通融!”
顾长风:“嘿小兔崽子,你要是伤着了挨骂的可是我!”
修竹瞪着眼睛使蛮力,突然狡兔撒手,还借力推了下棍子,顾长风差点摔下台去。
“好啊你,再来!”
两人又打作一团,一时不相上下。
旁边的人跟着心焦,顾醉阳琢磨着怎么让他俩停手,这时候,顾夫人来了。
“顾长风!你又引着她打架,她能打吗?”
夫人几乎是小跑着来的,两颊带着微红。
顾大将军立马松开了手,修竹没注意,差点摔下去。
楚然然狠狠瞪了他一眼,去扶修竹。
“夫人。”修竹语气中带着惊喜:“我快赢了……”
楚然然愣了一下:“什么?”转头看向自家将军。
顾长风果真笑呵呵的点了个头。
“哈哈哈哈哈,我快赢了……顾醉阳,你的全宴要备好了,就快用上了。”
裴管家突然惊起,推着顾醉阳就往外走:“忘了时辰了,快走,快走!”
顾醉阳欲哭无泪:“家里三个有官职的,为什么只有我要上朝?”
修竹:“我官小啊。”
顾长风:“我休沐啊。”
修竹坐在兵器架子上,笑嘻嘻的缓神,看顾醉阳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突然想起什么,喊了声“等等我!”跟着也跑出去了。
将军夫妇大眼瞪小眼,突然有了种老来的孤寂感。
顾醉阳等她跑过来,被她推着一起上了马车,方开口问:“你去做什么?”
修竹捏了块方桌上备着的小食,左臂往窗框上一倚:“裴叔不是要去南山挖花土嘛,我顺路去看看藥云鸢。”
顾醉阳拿出袖子里的手绢,仔细给她擦去了汗水:“再如何也应先把早饭吃了,不然一上午都没劲。”
修竹往他嘴里塞了块糕:“你这人,岁数不大,忒爱絮叨。”
送完顾醉阳,修竹眼见着人进去了,这才放下心来,跟裴叔要了匹良驹,飞驰着冲向城郊。可怜裴叔一边顾忌着宫里规矩不许喧哗,一边还忍不住喊她“再慢点”。
等着上朝的顾醉阳:诶,裴叔说要下午去的。
哦~她就是想送我。
修竹到掩佛寺的时候,藥云鸢就坐在当初她和楚梵下棋的凉亭里,遥望着来山里的路,见着马上的人是修竹,还狠狠地嫌弃了她。
藥老先生慢慢从住处挪出来,后面跟着的大黄,也慢悠悠的摇晃着尾巴。
修竹拴好马,在藥云鸢身边选了个位置坐下,跟着她等了一会,突然开窍:“噢……你在等楚梵!”
藥云鸢依旧端端正正的坐着,没理她。
修竹落得个尴尬局面,只能找人问话,便又跟着藥老先生遛弯。
大黄闻了闻,突然发现面前多了个人,疑惑地晃了晃脑袋,冲到前面看了个清楚……原来是之前半死不活躺着的那个,瞬间多了许多好感,然后又回到了他们身后。
“藥老先生,你徒弟怎么了?”修竹凑过去,回头确认藥云鸢还坐在凉亭里,小声对藥老先生说:“是和楚梵分了吗?”
藥老先生停下,看准右边的脚,稳准狠踩下去。
然后在修竹上蹿下跳中白了她一眼:“别瞎说。”
修竹一看这个人肯定知道点东西,立刻屁颠屁颠跟上去,嬉皮笑脸道:“那您这徒儿是怎么了?楚梵把她惹着了?”
藥老先生背着手,到了要上山的道口,突然对修竹说:“今天对他俩来说,是很重要的一天。”摇着头带大黄爬山去了。
修竹摸不着头脑,只能坐在藥云鸢身边等她自己说。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修竹实在饿的受不了,轻车熟路绕进掩佛寺的厨房,顺了根白萝卜。又跑进藥老先生院子里,拐了只刚会跑的小奶狗。
玩了一会,小犬都睡着了,藥云鸢还是入定似的坐在那,看着远方,背挺得笔直。
修竹终于忍不住了,趴在石桌上搂着狗睡了一觉。
却是被藥老先生打起来的。
“哎呀造了孽了,单修竹!快起来……”
修竹还没睁眼睛,一双手把怀里的狗抢了过去:“你祸害自己还不够,我家狗怎么招你了?”
“我就是抱抱……”
“你差点勒死它!”
修竹被人吵了觉正起床气:“哪里就那么狠了?我又不是枕着它睡得。”
两个人吵的正热闹,藥云鸢忽的站起来,一辆马车缓缓进入视线。她跑出去迎,楚梵从车上跳下来,笑着冲她点了个头。
修竹跟藥老先生的吵闹告一段落,两个人隔着十万八千里赶到马车旁边,顾醉阳从楚梵身后下了车,来到她身边摸摸她的头发。
“你怎么跟他一起来的?”修竹与他耳语,却听那边藥云鸢突然笑起来,拉着楚梵的手。
顾醉阳看着楚梵,转过头跟她说:“四皇子自甘放弃皇子位,我是来拿印的。”
修竹听了这话又去看他们两个,楚梵从未这么温柔过,反正从未跟别人这么温柔过,他不知跟藥云鸢说了什么,引得她抬头去看,眼睛里也全是温柔。
“不要皇位就这么开心?”
藥老先生抱着小犬:“想娶我徒弟,他总得付出点什么。”竟还有些不甘。
修竹也点点头:“不知道她看上楚梵什么了,念经吗?”
藥老头:“不许说我徒弟!”
修竹稍稍低下头,略略靠右的美人尖对着藥老头,嘴撅的老高,正在忍气吞声。
……
早朝,大殿上。
楚觅站在最前面,楚宽靠在她身后,正当中跪着的那一位,上身平白直着,硬成一道墙。
皇帝头疼的不行,砸了砸脑袋。
楚梵,确实是最随他的,犟的要命。
“非要娶?”
楚梵点点头。
楚觅走过去,跟楚梵跪成一排:“父皇……”
楚宽想了想,也跟着跪下了。
满朝文武在场,不知何去何从。
皇帝对楚梵说:“你既然不喜朝政,那便离开朝堂,去过你喜欢的日子。”
“你要是非娶她不可,那我就收了你皇子的称谓,你不是我儿子,我自然不会管你!”
……
“然后他就回来拿皇子印了?”修竹听的一愣一愣的,直到故事结尾才发出一声赞叹。
“楚梵是个汉子!”
车夫是当时送修竹回来的老费,听的聚精会神,竟忘了顾醉阳吩咐的先去宫里,而是把车赶回将军府。
等顾醉阳一掀车帘,他才想起来跑错了。
“哎哟错了,少爷对不住。”赶紧抽马鞭。
修竹哈哈笑了:“老费,听说送我回来的时候,你一边哭一边驾车?厉害啊!”
老费本就挂不住的脸色全落成红,含糊道:“别说了,别说了。”
修竹才不会放弃这种时机:“说说嘛,说说,我听卖瓜的王婶说,你那鼻涕都快……”
是顾醉阳把她拉了回来,笑着摇摇头,还刮了下她的鼻子。
马车赶得更快了,许久后,修竹才从老费身后探出头:“饶了你吧。”又笑嘻嘻缩了回去。
六月起,前皇子迎娶神医的消息传了个漫天,传进修竹耳朵里十分不称意,她一字一句去反驳那些个闲聊的:“不是迎娶神医!神医是个老头!他要娶得是神医的徒弟!”
楚觅头回穿了便服跟她出来听书,在她身后死命拉她,要她不要惹事。
果真跟人家杠上了,整整唾沫横飞了一上午,好好的书又没听成,说书先生气的喝了五六壶茶,现下正撑得慌。
楚觅也气的不行,回到将军府一直在告状,楚然然只能假装训了修竹几句,皮不痒肉不疼,午饭还是吃的很香。
皇帝虽然在娶亲一事上十分抗拒,但还是不动声色的给楚觅楚宽两人放了些时日,帮着楚梵成婚。
楚觅跟着修竹学了不少坏,把一应采购装饰等工作全推了,趁着这段时间玩一玩。今日一场游玩下来,楚觅琢磨着还是给弟弟安排婚事比较好。
楚梵不知在哪听来的,说要让姑娘看到他的诚心,就一定要做足准备,最好准备个三四年。
一时兴致大发,要去北疆为她抓鸿雁。
还是被楚觅骂了一顿才消停。
将军府找了许久,在皇城里买了一处院子,把藥老先生连同狗,藥云鸢连同药,全都搬了进去。
入夜,楚觅在将军府主厅里一匹一匹的相看喜布,修竹就坐在旁边擦剑,给她讲北疆的故事。
“还好没带这把剑啊,不然可就归故园了。”
楚觅顿住,又不动声色的掩盖过去。
“立之,你师父去哪了?”
修竹抬手蹭蹭鼻头:“回栖鸣山了,她说尘世纷扰,还是栖鸣舒服。”
楚觅转头看她:“真的吗?”眼神里多了些忧愁。
修竹正好抬头看见,“嗨”了一声:“我师父潇洒惯了,寻常人伤不到她,况且她都这么大岁数了,只要好好的,干什么我都支持。”
楚觅心里有结,迟迟解不开,她看着修竹,历经大难,想着这些还是再过几年说,便放下一时冲动,回去看她的布了。
长夜孤影,陆繁雨扫着长阶,宽大的袖子缠在扫帚的倒刺上,她耐心把它揪下来,再等着它重新缠上去。
循环往复,不知疲劳。
翻墨从山上寻下来,无奈的喊了个“师姐”,跑下来抢过她的扫帚。
“别扫了,回去吧。”
陆繁雨有点恍惚,她自言自语:“是谁呢?究竟是谁呢?”
淡墨紧跟着也过来了,披着件外袍,被山风冷的打了个喷嚏。
“师姐啊,你怎么又来扫山了?”
陆繁雨还陷在自己的沉思里,这些日子她查了不少名单上的人,都和当年那件事无关。
久来爱思乡,梦中是故人。
她觉得没有什么脸面去见他们,每次在梦里醒来,都会寻个扫帚,扫着山路,生怕漏了一片枫叶,他们就不会回来。
淡墨悄悄的跟翻墨说:“师兄,咱们还是找修竹去吧,师姐要魔怔。”
翻墨担忧的看着陆繁雨念念叨叨,点了点头。
小番外
别人巡街:噤声、噤声、都别说话!板着脸,拉着脸,谁都欠我钱!
修竹巡城:
1、诺离将军,新摘的果子,给您留了,快叫将军府的人给您拉回去呀!
大娘,我这巡城呐,等一会巡完了,我自己来拿。
2、将军又巡城呢?
您兜好,要掉了!
哎呦,可不是,谢谢将军提醒。
嗨,没事。
3、(小团子)诺离将军,给你花。
真好看,谢谢呀。(还顺手rua了人家一把)
4、哎哎哎,街上乱跑那两个,别撞了人了。
知道了,将军。
5、兄弟们,早饭吃了没呐,我请!
将军,您自个儿吃吧,我们不想受罚。(巡城兵不得在岗位上吃东西。)
瞧你那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