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已在这房内坐了三日。

这三日中，见过他的只有铁传甲与三首蛟。

他虽然无事可做，但并不烦闷，只是一杯一杯地喝着酒，余光则瞧着窗外。

这屋内只坐着他一个人，酒杯却有两个。

他先是静静地喝着自己那一杯，忽然又给另一只杯子倒满了酒。

李寻欢指了指酒杯，说道：“这里有酒，来喝一杯吧。”

桌上横摆着的那一把墨扇，微微动弹了一下。

三首蛟忿忿道：“我拿什么来喝酒。”

李寻欢道：“我瞧着你可以说话，就以为你一定是有嘴的。”

三首蛟道：“若不是杨戬封了我的真身，我当然有嘴。”

李寻欢道：“他虽封住了你的嘴，但没有不许你说话？”

三首蛟道：“因为他需要我说话，却不需要我吃东西。”

李寻欢道：“你吃什么？”

三首蛟冷冷道：“人。”

李寻欢虽然已经想到了这件事，却没有想到三首蛟竟会将这件事这样说出来。见他的脸上露出些吃惊的神色，三首蛟好像突然又高兴了起来。

他又说道：“而且，我也吃女人。”

这话他说的很是暧昧，暧昧到李寻欢一瞬间便已晓得了他的意思。

李寻欢徐徐道：“你原来食的是‘色’。”

三首蛟道：“不错。”

李寻欢点点头，道：“怪不得你留在了杨戬身边，却看上去很是情愿。”

三首蛟被他一句话说的呆住，过了半天才大声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不瞒你说，我恨不得这辈子也没有见过他！”

李寻欢道：“哦？”

三首蛟又道：“我留在他的身边，当然是因为他不肯放开我的封印，也不肯放我走。我认杨戬为主认了两千余年，他却从来也没有尽信过我一天。”

李寻欢道：“那你为什么在替他做事时，又要那样尽心尽力呢？”

三首蛟咬牙道：“为什么？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若是他想要教一个人替他卖命，恐怕这世上没有人可以逃得过去。我在他身边呆的最久，当然会控制不住的想要去做让他高兴的事。从最开始，我就不应当遇到他——”

李寻欢叹道：“但你这话无论跟谁去讲，都一定要以为你爱着他”

三首蛟又说不出话来。

他过了半晌，才有些阴晴不定地说道：“李寻欢，你不要以为你比我更懂他。我认得杨戬的时间，是你的百倍千倍，甚至比几十个你的寿命还要长。”

李寻欢笑了笑，道：“我并没有这样想。只是我突然想起了，你曾经劝诫我，不要爱上他。”

他这句话说完，三首蛟又沉默了下去。酒杯已经空了，于是他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

一直到这一杯酒也快要饮尽，三首蛟突然开口道：“不是因为这个。”

李寻欢望着窗外，慢慢道：“那是因为什么？”

三首蛟却没有回答他，只冷冷说道：“当他立于苍生之巅时，你可站在他的身旁吗？”

李寻欢没有说话。

况且现下他无法回答，也不能回答。

他的手突然握紧了，但瞧着窗外的眼中却闪动着光。

紧接着，他的眼睛更亮了。

因为折扇旁的那一块白玉上，一道灰白的痕迹已慢慢变作了如墨一般的黑色。

屋内光芒一亮，杨戬已经出现在那里。

李寻欢正瞧着他微笑。

他虽然已经经历过很多事，那双眼睛却仍然是黑白分明的，与他那笑容一样。垂落在脸侧的鬓发宛如柳枝，让人一见了他，心也忍不住跟着温暖起来，好似看到了春天。

在这样的笑容面前，是很难令人一直保持冷漠的。

因此杨戬虽然皱起了眉，但是表情也显得柔和了一些。

但李寻欢随后就说道：“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杨戬的脸又沉了下去，道：“看来这几日你呆的很是高兴？”

李寻欢笑吟吟道：“我在这里，渴了，有酒可以喝，累了，又有蛟兄陪我聊天，为什么要不高兴呢。”

杨戬冷哼了一声，道：“陪你聊天？哼，我看他是又被你套出了许多话。”

李寻欢叹道：“我只想向他打听一些无足轻重小事，你信不信？”

杨戬道：“知道太多对你没什么好处。”

李寻欢又叹了口气，道：“但是我想要逗你开心啊。”

三首蛟浑身一抖，牙都要被酸掉。但杨戬竟然扭过头来皱眉盯着他，质问道：“你又跟他说了什么！”

三首蛟苦道：“……什么也没有啊。”

杨戬又慢慢瞧了他一眼，显然全然不信。

但他最后收回了目光，道：“罢了。”

李寻欢仍然在笑，仿佛看到杨戬，他就忍不住去微笑。

杨戬道：“我此番前来，是有件事情恐怕需要你们去做。在此之前，我要去一趟东海要人。”

李寻欢道：“什么人？”

杨戬道：“一个凡人，也是你曾见过的，我的那位外甥。”

三首蛟吃惊道：“您那外甥，竟然被东海的人抓走了？”

杨戬语气平平地说道：“还没有。但我既然这样说，当然就会让事情变成这样。在这件事之后，我还要亲自去办一些事。但恐怕会有些不识好歹的人要来跟踪我。”

李寻欢道：“你要我帮你引开他们？”?

杨戬道：“你，和哮天犬。”

李寻欢道：“那么，一定还有蛟兄了。”

杨戬道：“不错，你们三个人。也或许并没有你们出现的机会。但若是需要你们出现时，尽量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不是我。”

李寻欢道：“那位犬兄弟，会在哪里与我会合？”

杨戬道：“他会随我在一起。等听到我的消息，三首蛟便会带你前来，把你换作我。”

李寻欢道：“这件事要不要告诉犬兄？”

杨戬扭头看向他，皱眉道：“你觉得你能瞒得住哮天犬？”

李寻欢苦笑道：“我还没有自大到这个程度。”

杨戬凝视着他，突然道：“我可以帮你骗过他的鼻子，也会让他这一路尽量不要说话。”

李寻欢停了一停，道：“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杨戬未做回答，只淡淡道：“假如你瞒过了他，我请你喝酒。”

话音落地，杨戬忽然转过身，与他来时一般，消失在了原地。

这间客房内，突然又静了下去，一时竟显得有些寂寞。

三首蛟开口说道：“你看，他虽然不会信我，但也不信哮天犬。因此也不要指望他会来信你。”

李寻欢凝视着杨戬消失的地方，始终没有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