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越无知,越容易活得快乐。但人类自出生之后,无师自通的一点便是自讨苦吃。
天兵霍然瞪大了眼,脸上写满了吃惊与恐惧。
他虽然直视着前方,但前方已经空无一物。可他依然怔怔地站在那里,呼吸几近停滞。
有一天将正带了几名天兵匆匆忙忙赶过来,边走边怒斥道:”这样多的人,竟然还被他跑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他见了这天兵,心下火起,又喝道:“你负责的是哪一处,为何在这里发呆!”
那天兵浑身一颤,有些失魂落魄地转过头来,道:“将军,我、我看见了。”
天将道:“看见了那贼子?”
天兵道:“属下法力微薄,只瞧见了一个残影。但应当正是那人。”
天将脸色一喜,连忙追问道:“是谁!”
那天兵的呼吸声突然变得很粗。
他的头上滴下冷汗,脸色惨白,低声道:“好似是……真君大人。”
敬称作真君的神仙有许多。
但这天庭几千年来,能被以真君大人代指的只有一位。
真君神殿不是龙潭虎穴,却比龙潭虎穴还要令人害怕。
可是想到这件事未能办成的后果,这名天将依然咬紧了牙关,踏着云来到了真君神殿的大门前。
门口当班的小兵穿得一身银甲银盔,手持长戟立在门边。
天将走上前去,低声问道:“真君大人可在?”
那小兵回道:“大人正在殿内。”
天将又试探着道:“真君大人今日是否曾出过门?“
小兵摇摇头道:“没有。大人他今日一直在殿内。您可是有什么事?”
天将勉强笑了笑,道:“……不错,我正有一件事要禀报真君大人。”
他的手虽然已开始发抖,仍然克制住了掉头逃走的冲动,一步一步地走入了神殿的大门之中。
司法天神不仅端坐在正殿的宝座上,手中还拿着一本书,神情专注。
他好似已看了一天的书。
但像他这般已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岁的神仙,还有什么凡书是要看的呢?
天将虽然心有疑惑,却不敢仔细去看,只垂着头,浑身僵硬地站在大殿下。
直到头顶传来一个声音冷冷道:“有事就说。”
天将道:“小的是镇守在北漠的天将。今日来此,是斗胆请问大人一件事。”
那真君道:“什么事?”
天将道:“这件事虽然很小,却关系重大。若是冲撞了大人,请大人一定见谅。”
那真君道:“说。”
天将道:“请问大人,今日是否有外出?”
那真君道:“不曾。”
天将道:“若是大人不曾外出,为何神殿内不曾开启六壬之阵?”
他说的心虚至极,声音也越说越低。但那真君开口时,语气却不如想象中震怒,淡淡道:“真君神殿乃是我杨戬居所。我想开便开,想关便关,又有什么干系?”
天将依然垂着头,喃喃道:“但是自数百年前,那猴子依仗七十二变混入九重天后,陛下便下旨在各处要地布下六壬之阵,专破变化之术。大人府上这一处阵法乃是小的当日亲手布下,每隔十年便会来此修葺一番,绝不敢有半点怠慢。为何今日却关上了?”
殿上忽然传来一声冷笑,那真君缓缓说道:“你若是只有这些废话可以说,现在便给我滚。”
天将一咬牙,又道:“六壬之阵的核心乃是至阳丙水。今日北漠的丙水之源被人损毁,恐怕将枯竭上百载。可我手下却有一员兵士说,曾在不久前见到大人的踪迹——”
那真君一拍桌子,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天将慌忙道:“小的、小的——”
他的话不成句,只将头埋得更低。
那真君的声音忽然放柔下来,又道:“你在怀疑我?”
天将道:“小的不敢。”
那真君冷笑一声,道:“只凭丙水之源损毁一事我就该定你的罪。但既是由你先来问我,我杨戬身为司法天神,倒也应当依照先来后到的规矩办事。你怀疑我不是我,这件事我便不怪你。但凡事总要讲些证据。你想要怎样举出证据来?莫非要押本座去照妖镜前走上一回?”
天将浑身一颤道:“小的绝无此意,只是此事关系重大——”
他还没将话说完,只见大殿之外走入一名天兵冲着那真君行了一礼道“真君大人灵霄宝殿内有朝会召开娘娘派人来宣您过去。”
灵霄宝殿内,也有着一座六壬之阵。天将脸上一喜,连忙道:“大人,我与您一同过去。”
过了半晌,仍然无人作答。天将壮起胆子抬起头,见到那真君冰冷面容上,露出了一个很奇怪的神情。
沉默越长,他心中生出的疑问越多。但还未到他将疑问说出口,那真君突然点了点头,淡淡道:“既是如此,那便走吧。”
李寻欢说出这句话后,全身也好像突然一松,险些下意识地微笑起来,赶忙收紧了嘴角。
这些话虽然由他来说,但话的内容多半是三首蛟的意思。
唯有最后一句,全部来自他自己。
他已走下正殿。
三首蛟还是忍不住,在他的脑中抱怨道:“你不该答应他!”
李寻欢道:“我若能不答应,一定不会答应的。”
三首蛟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该答应他。灵霄宝殿是何等地方,你不过区区一介凡人,若是被发现,又会有什么后果你可清楚?!”
李寻欢笑了一笑,道:“我已知道出了这真君神殿便会扣我的寿数。还有什么?你是不信我这张脸长得像杨戬,还是不信你自己能将我扮作他?”
他又道:“我不会狂妄到以为一定没有人能够发现我。况且我是来帮他,不是来害他。因此若我被人发现,请你一定要让我死无对证。”
三首蛟恨恨道:“我身上有杨戬的封印,拿什么来杀你?我若有杀你的法力,现在早已溜之大吉,绝不会上赶着去背那个欺君之罪的罪名。”
李寻欢叹道:“看来到了那时,只有让我来杀我自己了。”
他虽然这样说,脸上的表情依然显得很悠闲。因为他纵是心下没有这般自在,也绝不会将慌乱显在脸上。
三首蛟沉默下去,过了半晌才道:“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李寻欢道:“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活了几万年,难道也不曾为了一个人宁愿去死?”
三首蛟一阵恶寒,没好气道:“当然没有!”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你一定活的很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