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过来,阮泞第一反应是逃跑。
客厅内,电影还在播放,银行家安迪被判杀人入狱,他无法反抗。
阮泞匆忙穿大衣拿了证件从电梯冲出去,撞上来的闫卿磊。
两两相撞,脚底一瞬划出去,闫卿磊扣住她手腕才免遭摔地一劫。
不只是否灯光缘故,她脸色蜡黄,身上套着一件大衣,里面是棉质睡衣,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泞泞,你怎么了?这么慌张,发生什么事了吗?”
阮泞恍若未听,闷头往前走,闫卿磊将她搂住才发现怀中人浑身抖得厉害,低头看她,满脸都是泪水,怎么也流不尽怎么也擦不完。一双漂亮水灵的眼睛里满是迷茫,流露无法言喻悲哀。
*
清晨露珠轻落在绿萝叶子上,迎着初升晨曦格外晶莹剔透,阮泞歪着脑袋心里默数,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一双明光锃亮的皮鞋静默出现在绿萝叶子间隙下,两双眼睛等着那一滴露珠砸在地上。阮泞动作缓慢,伸出的手掌落在半空,还是没有接住露珠。
闫卿磊一手拎着早餐,一手握着阮泞胳膊慢慢扶她起来,“明天再来试试。”
绿萝喜阴,白天太阳太晒,阮泞抱着它进屋,遇见民宿老板,将绿萝送给了他。老板面向憨厚,笑着道谢,礼尚往来送了她一瓶中草药,“这是我妻子从老家寄来的,说是女生经常泡水喝气色很好。”
闫卿磊接过,温笑着道谢,揽着阮泞走去,老板又说,“对了,周四晚上有篝火晚会,我给你两留了位置,及得来啊。”
民宿往北走十分钟,是一座著名的高山旅游景点,每年三四月,桃花花期到,漫山嫣红,看煞人眼。
阮泞换好衣服,早餐未动两口,皱着眉看身后要跟来的人,“闫卿磊,我是成年人,有独立行动,不需要你跟着。”
闫卿磊无奈,“就当我也去玩会儿,就陪着你好不好?”
“不好。”阮泞拒绝地干脆,将长发拢起用皮筋扎个丸子头,脸蛋更精致明媚,不过太过苍白,这身板瘦弱,实在难以使人相信她能成功登顶。
刚开门,对面的门也随着开了。
“嗨……”
沈晏之朝气蓬勃朝阮泞挥了挥手。他穿着浅色休闲装,身材高瘦,下巴长出淡青色胡茬,眼底有黑眼圈,脸色颓废,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帅气。
这走到哪儿都吸引人的尤物,阮泞不甚其烦躲开那些同自己追问沈晏之是否有女朋友,某次冷淡回应着她们,“一个骗婚的gay。”
还好,总算没人来问了。
沈晏之脸上带着一股子痞笑,“小泞儿,你这是诽谤我,咱俩是要算账的诶。”
阮泞冷眼瞥他,侧身而走。
沈晏之吊儿郎当跟着她,闫卿磊蹙眉,站在阮泞身后将她于沈晏之隔得开一点。
一个靓女身后两个帅哥,即使三人脸色各异,依然阻挡不了少数人年轻人抛来的橄榄枝,请求一起爬山。
阮泞好生说着抱歉拒绝。爬了半山腰她累得满头大汗,三人在亭台休息,闫卿磊被她指示去买冰水。
沈晏之昂贵球鞋被阮泞有意无意踩了几脚,他轻笑,“上次哥哥都让你泼咖啡了,这都几个月了,还没消气呢。”
阮泞伸手推他,“边去。”
沈晏之双手反搭在栏杆上,“听哥一句劝,不要太把男人当会事儿,以后吃亏的是自己。”
阮泞睨他一眼,示意他有话说清楚。
沈晏之挑眉,悲哀地看着阮泞。
不得不承认,这世界上‘替身’真是一个苦又惨的备胎,偏偏有人上钩,偏偏有人执迷不悟。
“那个人,”沈晏之凑过来,一只手压着阮泞肩膀,压低声音,“你敢说他身上没有傅丞琮的影子,你敢说他找他当男朋友的动机单纯?小泞儿,没有人是傻子。你以为……傅先生不知道吗?”
最后,淡淡几个字如平地起雷,化作羞耻、难堪把她从水里推浮起来,曝光在明亮无处藏寻阳光之下。
阮泞提脚又恶狠狠踩下去,扭头与沈晏之对视,“管好你自己就行。”
沈晏之笑得更欢,一语指出,“恼羞成怒了。”
阮泞提高语气:“我没有。”
他本想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看到不远处禁烟标志又把手缩了回去,“我来时傅先生给我打电话,询问你情况,待会儿回去,给他回个电话吧。好歹是……”
沈晏之欲言又止,阮泞早离他几步远了。
抬头往上头看,早上顶端被一层雾遮住。现在清晰看见高山绿林,白云镶嵌半腰,山道人群形成一条密密麻麻小线。
据说山顶有一座金身菩萨,许愿很灵的。阮泞不打算往上怕了,她不以为然,山顶离神明近一点,可不代表神明能治好疾病,特别是心病。
闫卿磊倒是赞成,给她擦汗,两人动作尤为亲密的,“你身体不好,本就不要强撑。”
沈晏之要继续往上爬,三人分道而走。
沈晏之还是不死心向阮泞问虞绫的私人电话。
阮泞:“做白日梦去吧。”
沈晏之贫嘴,“这不白天正梦着呢嘛,只要你说了,我不就梦想成真了嘛。”
日光和煦,衬得阮泞冷白皮肤色如透明般,她双手环胸看着沈晏之,气极反笑,语含讽刺,很不耐烦,“你是不是靠着厚脸皮求着虞绫对你死心塌地?你贱不贱啊。”
沈晏之摸了摸侧脸,舌头顶了顶后槽牙,他不否认地笑,“不是说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嘛。”
两人下山,在对街一处大棚搭起来的小店吃凉粉。
闫卿磊说,“那位沈晏之,和你关系很好?”
“嗯,我舅妈朋友的儿子。”
“他看起来蛮沾花惹草的,你以后可以适当离他远一点。”
“你什么意思?”凉粉十块钱一小碗,刚才爬山费了体力,阮泞吃得见底,拒绝闫卿磊递来的纸巾,自己从纸盒抽了一张擦嘴。
她的语气又生硬了,闫卿磊蹙眉,他本不想这样,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女朋友一路上跟她的异性朋友说说笑笑,全然忽略自己,他压不住自己大男子气性,但还是压低声音,“即便是从小玩到大的男女朋友,也该有个界限。”
“……我”凉粉嫩滑,且冰而辣,阮泞再说出一个字,感觉所有的话被凉粉压了下去。
从小到大,除了身边熟悉的舅舅、周湛表哥、沈晏之、郭子淦、还有……傅丞琮。她并不爱同人说话,更别说异性了。
相反,她不是不懂要与异性保持距离,
因为她明白,那些人无异于是带着某种目的与她交朋友。
“泞泞,以后我们是要在Y城居住的,A城遥远尽管有你亲戚,但我们以后去探望的时间也短。作为一个男人,我从不相信,异性之间有什么真情实感。”
他霸道直白说出自己的‘要求’。
“而且,昨晚我看到一个衣着暴露的女人走进他的房门,两分钟后,那个女人并没有出来。”闫卿磊语气毫不掩饰对沈晏之的厌恶不屑,仿佛之前那个春风和煦的男人不存在似的。
他将沈晏之当成了阮泞的追求者。
“你说的话让我不舒服。”
阮泞面无表情看他一眼,“难道我不能有异性朋友吗?你就单凭这件事判断沈……我朋友的人品?”
如果闫卿磊说这事是真的,阮泞会定要撸起袖子替好姐妹手刃渣男的。
闫卿磊脸色讪讪,“泞泞,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被保护的太好,现在长得帅点的又有钱的,有几个性格是端正的。”
她打断他,语气严重,“那就请你别用这句话标榜我的朋友。”
闫卿磊想在说什么,被工作老板电话急事召回,两人不欢而散。
篝火晚会,她的男伴离去,只剩一个沈晏之。
“怎了的这是,他走了一直黑着个脸。”
沈晏之声音从身侧响起,阮泞看去,他衣着简单,上身白T,下穿短裤,脚上闲散穿着一双凉拖鞋。
他递来一杯鸡尾酒,上头装饰一颗红樱桃,殷红妖艳。
接过时,阮泞看见他食指那枚戒指,上头的小钻光闪细碎璀璨。
默不动声收回眼神,浅抿一口酒。
“沈晏之,问个问题。”阮泞双手握住杯子,半个身子重量倚在栏杆上,不远处的人们载歌载舞,一处绿丛将欢声笑语与这边宁静分隔开。
“一个问题五千。”
阮泞破功笑了,横他一眼,“奸商!我没这么多钱。”
沈晏之挑眉,“那我找你哥要去,不过利润要番几番了。”
阮泞开问,“以前,虞绫……跟你一起,你当真分辨不出她喜欢你吗?”
第一个问题边让沈晏之哑口无言,“……”
“以你撒野纨绔性格,如果不是你也喜欢,就算沈伯伯也拦不住你。”
阮泞目光淬满探究,她如一个侦探,如痴如醉想破开这个情感谜题,“为什么……你们要分开?”
沈晏之颇为怨念看盯阮泞一眼,“……”
“虞绫说是只是玩玩,这事儿当真吗?”
如果是当真,那为何虞绫远飞异国后,沈晏之一副疲惫不堪备受情感打击模样。
还有,他手上那枚戒指,她想起,虞绫将这一模一样的戒指套在银链戴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若非夏日衣衫单薄她还发现不了。
“你们女孩子脾气真大,做事我行我素,偏偏还说不得吼不得。”沈晏之双臂搭在栏杆上,声音像打在棉花上,闷声沉沉,又阴恻恻咬牙切齿,“那死丫头,脾气臭得要命,说谈恋爱的是她,说分手的是她。要走的是她,小泞儿,你搞搞清楚,我才是被甩的那个。”
“嗯?”
民宿一楼吧台后有一墙的酒,沈晏之一杯一杯威士忌不停,阮泞在他旁边发呆,怎么……沈晏之的版本同好姐妹所说不同。
半晌后,沈晏之喝累了,趴在民宿吧台休息,有人打电话来,沈晏之立马惊醒,看清屏幕来电人信息,口中不耐烦嘟囔两声,随手将手机扔给旁边捧着低浓度酒精的阮泞继续睡去。
阮泞手忙将乱拿稳手机,屏幕上显示区域是A城,但沈晏之并未署名。
可,阮泞心中升起一种强烈的预感,手指在屏幕划过,将手机贴在耳边,她屏住呼吸,轻声:“喂?”
那头静了两秒,旋即响起熟悉声音,“阮泞。”
嗓音温沉徐徐,带过一阵徐徐凉风。
不同她这边人声嘈杂,他那头一阵阵细密嗡响。
阮泞手指绞着裙边,找个话题,“你在哪儿?”
“朋友开了间农舍,邀我来看看。刚才路过养蜂人住处,看了看成摞的蜂箱。”
“哦……”
两人之间静默半分钟。
阮泞保持将手机贴耳,他好似走在草地上,声音淅淅索索,偶尔还能听见家畜叫声。
“最近还失眠吗?”那边静了下来,人声极其清澈。
阮泞小动作一直不停,这会儿有摸摸鼻子,“呃……没有了。谢谢关心。”
“那个,那天晚上……对不起啊。我话说得有点重,你……不要介意啊。”
那头笑了,语气温柔又调侃,“阮泞,你躲我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