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一看,拇指撞得太狠,红了一片,他沉声说,“后面有狼追你?”
阮泞缓过疼痛期渐渐适应后被他这正经的话逗笑,客厅的灯源聚集头上,身边人近在咫尺,她疼得脸颊微红,深吸一口气推开他,“你离我太近了。”
她急切地需要空间。应该说,他就是这追人的狼,兜兜转转还是遇到一起。
握住手腕力道松了点,傅丞琮无奈,“扶你到沙发。”
看着他去厨房冰箱拿出一块冰,扯了几张纸巾包裹,走到跟前递给自己,“冰敷下肿痛消失快一点。”
冰块同脚趾触碰,灼热感消失大半,心里涌起焦躁感也慢慢抚平。
阮泞默默窝进沙发,怀里被抱枕塞满。三分钟后纸巾被冰块沁湿,她扔进垃圾桶。
“还痛吗?”
她忙不迭摇头,本就不是大伤。走到傅丞琮身边,离得近,好像能闻到他身上甘冽清爽的香,不可否认的,很安心。
“快去洗手,我去把菜端出来。”傅丞琮放下一盘菜,空出右手轻拉着她从推了推她。
她顺从去了,再出来坐上餐桌傅丞琮准备离开,阮泞视线立马从饭菜上挪开,落在他身上,“你酒店离这儿远的话,家里还有一间客房……”
傅丞琮身材颀长,有他的灯光才散着温和令人安心的光,“下午助理送电脑来开了车来,你喜欢安静,不打扰你做事,如果有什么给我打电话就好。”
阮泞咬着筷子点了点头,他还真是……善解人意啊。
门被人从外面合上。家里再一次归于平静,她静坐了很久,回过神,如果不是傅丞琮在存在感在自己这实在太强,阮泞可能要幻想下家里藏了一位田螺姑娘。
洗完餐碗出来,看见角落的盒子。墙上的时间已过十二点。
果然是一幅画,把盖在上面的素纸拿走,阮泞心跳得有点快,手心沁汗。
是一只白色孔雀,通身闪白,开屏的羽毛粹闪高傲。四周以它为中心,大片大片鲜红的玫瑰花瓣。视觉冲击的红与白,画面离奇诡异,又相容。
抱电脑和毯子窝在阳台躺椅,仲春深夜天气阴凉,五十多盆花草,偶尔有浅淡花香伴着她工作。
最近接了个婚礼现场设计单子,报价够店内正常运营三个月,阮泞原本干劲满满。
对面居民楼零星灯光,现在她思绪全无,脑子无比清醒。
很奇怪潜意识滑点开傅丞琮的聊天界面,大段大段消息映入眼帘。
——傅丞琮,这两天我睡眠好多了,我收回以前说你是我的病源。现在我过得不要太顺心,心里压力没有,除了男朋友和性格不合分手,让我很郁闷……
——以前总想长大做自己想做的事,可到了年纪,想做的事情反而被自己拌住,不敢往前走一步。我原本想,等出去读书,见得人多了,就不会想起我有一个亦师亦友的长辈(先说明,我不是没良心,只是我对你有了另一种感情。这东西被舅妈发现了,她不留情说了我,我觉得很难为情很没面子,就跑了。)
——傅叔叔,昨晚我梦到我爸了,他做了一桌子好吃的,等我回去。
——哎,今天晚上又失眠了,感觉好久没见到你了,绫绫说你这个微信号没用了,真好,可以有个地方跟你说说话。哈哈,没想到吧。小时候超喜欢粘着你,现在总忍不住躲你。
——傅丞琮,我喜欢你哦。你多通透,就是不说罢了。要是你来Y城,别跟我舅妈说啊,我不想让她骂我。那种勾起羞耻心的眼神这辈子我不想再看一遍。
——睡了,再见。
再往上翻满屏的绿色气泡,忽然,右上角‘对方正在输入中……’阮泞瞳孔不由得睁大,四周静得听见风小声呼呼地吹。
唰得一阵,电脑毯子齐齐摔近躺椅里。
明知道他已经走了半个小时,可还是想追出去,看着电梯里字数快速下落,她身体止不住颤抖,心中情绪慢慢发酵,欲言又止快得她来不及想是什么。
电梯‘叮’声打开,她冲了出去,脸色白净,披头散发,把正要进电梯的人吓一跳,“姑娘,大半夜cos贞子啊。”
阮泞慌乱道歉,“抱歉抱歉……”
她举了举手里的电话,界面还留在它的聊天界面上,对方惜字如金,偶尔回个晚安。
小时候,阮泞成绩优异,那时候取通知书得家长或小孩亲自去学校领取。
偶尔店里忙,阮泞胡乱扎了马尾往街头的学校跑,十一点捏着一张皱巴巴被许多家长那那给自家孩子当榜样的成绩单回来。
再后来,成绩勉勉强强,芸姨换着花样给她补身体,请高校优秀生给她补习,好歹看得过去。
上了高中,成绩难看的一塌糊涂,理科从没有及格过,好歹后来有傅丞琮。
学习路上总有人为她保驾护航,可长大了,她跌跌撞撞,日子过得有点凄凉。越来越安静,越来越平常爱幻想。
在别人眼里她干事洒脱,实际是在原地踏步烦躁焦虑感像吸髓一样煎熬难忍。
发出一条条的微信消息,宣誓自己像个遗失孤岛的小丑,埋怨、自责、甚至怨恨,好像怎么也走不出青春时代的‘一件小事’。
傅丞琮不动声色,不扎眼但也不容忽略。像一根刺,稳扎刺向最深处的地方。
……
一辆黑色轿车平稳安静停在楼下。
阮泞走过去,驾驶室的门打开,傅丞琮快步走过来,“怎么了?”
“傅丞琮?”她的声音很轻,
“这是我给你发的信息。你发现了是吗?我有病…”
神经性衰弱,处于长期紧崩氛围,精神状态被拉成一根弦。患者性格极其小心:自卑、敏感、急躁。
怪不得那时候,他要带自己去体检。可这病很难检查出来,她强硬不接受治疗。
其实只是有了苗头,现在开了花店接工作,分走了大部分精力。唯一感觉就是深夜入睡困难,只得买安眠药、褪黑素帮助入眠。现在床头柜里还有几个空瓶子。
傅丞琮站在面前,那一双温和沉默眼睛,“泞泞……你没病,只是太紧张了。”
“深呼吸,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他脱下外套,披在阮泞身上,呼吸有点沉,“阮泞,看着我。”
手腕不知觉被他握住,温暖手掌使人安心无端地和风抚平她七上八下的情绪。垂下的头发扫过锁骨,阮泞背手摸了摸脸,泪又流得更多。
僵硬地抬头看他,背后是无光的草丛,他的脸隐在阴暗里,深邃的眼窝,高挺鼻梁,眼神平静。
阮泞苦哼一笑,“我是不是很讨厌,总是麻烦你。”
平地不可能起惊雷,总是有提前埋好的伏笔。她想起,某个深夜摸到手机打出一串熟悉数字,电话那头的傅丞琮的声音,听他要过来,自己慌不择乱跑路了。
风卷起裙摆,现在不止手脚凉连带着她的身体完全被风灌过。
“我一直以为你觉得我很幼稚柴,有病执著地喜欢和父亲辈的人,很恶心是不是?呵…”
阮泞嘴角掀起自嘲笑,“我也觉得自己恶……”她自顾自说,后知后觉傅丞琮眼尾扬起,“喂,你笑什么!”
“这事情没什么对错。”他舒缓叹气,手臂绕到她的身后,揽住肩,“有点冷,上车聊。”
上车还是冷,他先打开暖气,然后再挨来来给阮泞扣住安全带。
手隔了一会儿被握住,被他按了一下,阮泞还没从车内淡淡烟草味回过神,傅丞琮对上她的眼睛,“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
从认识他说过的话可太多。啊……忘了,傅丞琮有时候很烦,说得话有哲理又深奥。
“哪句?”
“没什么过不去的坎,有的仅仅是你自己。有些事情即便时间也断不清。”
是的,以前,她天真觉得只要耽搁太久,有些事情就能随风消散。
“你把自己困住了。”他不再笑,周身气场俨然一种成熟压迫,他从来都冷静,不像她一件小事都能炸毛。
“没什么困住我,你到底笑什么。”
傅丞琮眼尾染上笑意,沉声说,“没笑你,觉得你好看,很漂亮。”
后面几个字说得很认真。
指腹薄茧粗糙轻轻抚过眼下,傅丞琮的声音沙哑。
半晌,大手在脑袋上揉了揉,他说,“阮泞,我们在一起,好吗?”
……
花店里的花艺师和客服下班时间不固定,傅丞琮来接阮泞时,店里只有她一人。
应是一束花包好,她起身,嘴角翘着满意微笑,阳光透过透明窗户,她站在一片小小花海,长发盘起,腰间系了蓝色围腰,身材纤细,四周撒了浅浅光辉,形成一道天然温暖画幕。
自然有礼接过她手中袋子,“真是随意的老板开随意的店。”
阮泞应着,“卖花本就是贩卖温柔的手段,太正经反而有些刻意。而且,花店并不如餐营业这类火爆,人流量不多。”
“前半年还处于赔本状态,这两月才逐渐好转。”想及开店来的各种心酸,阮泞疲惫地叹气,“打理店铺太难了。”
阮泞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笑了起来,“有一天我心情极其烦躁,恨不得世界跟我一起毁灭。可是一束花救了我。不知被谁丢弃,孤零零躺在垃圾桶里,我把它带回家,修剪枝丫找了一个花瓶插上,每天早上我对着它说话,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世上一个渺小而幸福的人。可是,一周之后玫瑰枯萎,颓败难看,没人喜欢这样的花,所以它也被我丢弃了。”
手被旁边人稳稳握住,阮泞侧首望进他温和眼中,忽然泪意涌上心头。
一只手覆上脸,指腹在太阳穴周围摩挲,他忽然凑近,阮泞以为他要亲过来,眼睛睁得老大。
他笑,气息洒近,“以前没发现你爱哭,现在三天两头洒金豆子,别人都以为我欺负你了。”
散步行人多声杂,好在河边凉风清爽。
阮泞说,“晚餐想吃番茄牛腩,还有一瓶加冰可乐。”
“好。”
她扭头,傅丞琮亦对上她目光,“傅丞琮,我有没有亲口跟你说,我喜欢你。”
他在朦胧近处,额头温热一吻让她脑海清晰。
人群中有一种刻板效应,少年冲动,中年刻板,老年保守,各个年龄层对应一种。
但十之九分九这是错的,阮泞恍然,以偏概全不可取,最简单的不能用自己感觉去随意批判一个人这种小事她居然现在才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