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陈寄看到的景象,方回自然也看到了,冷笑了一声。
“看到了吧?”方回道,“县官大人,这地儿真的捞不着油水,您哪儿来赶紧的回哪儿去吧!”
说完,又沉着嗓子道,“搞不好小命都会丢在这里哟。”
话说着,他用手横在脖子前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陈寄看在眼里,牵着茶茶,撩开袍子径直朝前走。
“不跟上?”
走了几步,陈寄突然停住,扭头看着方回。
“嗯?”方回皱着眉,想不通这新来的狗官在想些什么。
“不是抱怨朝廷不派人下来吗?”
陈寄回过头去,看着高高悬在梁上的牌匾道,“现在我来了。”
“不想看看我这个狗官是怎么从这个连根草都不敢长的凉州城里刮油水的吗?”
听到他说“连草都不敢长”,方回的脸皮子一下涨得通红,羞恼的“你”了好几声。
毕竟是他长大的地方,由得他说,却是不许别人说的。
“怕你不成?”
哼唧了好半天,方回才踏着步子跟在陈寄身后,只是脑袋始终昂着,上下左右的乱看,就是不肯正眼瞧他,陈寄倒是不恼,心中反而有些好笑。
陈寄首先走到两排六人睡得七荤八素的衙差面前,重重的咳嗽一声。
几人被声音吵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见县衙来了人,居然有些不以为意。
反倒是一副被打扰了好眠的样子,不耐烦的摆手道,“去去去,都说了师爷不在县衙,又=有什么冤情你自个儿去报吧。”
说完,居然两手撑着杖棍,重新闭上眼准备睡觉,嘴中还要嘟囔,“将扰人清梦。”
“扑哧”一声,方回在后面笑出声来,见陈寄扭头看他,还要仰着头瞪回去。
陈寄不厌其烦的将几人重新弄醒,掏出自己的官印放到几人眼前。
“叫你们管事的——你们那个师爷过来见我。”
睡得朦胧的六个衙差一眼看到陈寄的官印,代表着两周县衙的官印,顿时再没了睡衣,慌慌张张的一齐跪下。
嘴中告饶,“不知县老爷赴任,属下玩忽职守,请县老爷恕罪。”
“属下这就去找师爷来。”其中一个道。
陈寄点点头,叫另外五个衙差也站起来,“你们几个,带我四处瞧瞧。”
陈寄本想先找个地儿让茶茶休息,可茶茶这会儿粘他粘的紧,不肯和他分开,陈寄只好也一并带着她。
“老爷,这里就是公堂。”一个衙差指着一间屋子道。
陈寄定眼一瞧,呵,门都锁上了,这算哪门子的公堂?
伸冤的地儿都没了。
“你们这是多久没升过堂?”
“诺大个凉州城就没有一个百姓喊冤?”
几个衙差尴尬的笑笑,只恨自己刚才认不得县老爷,主动露了底儿,不然这会儿就是嘴硬说句“无人喊冤”也好。
陈寄并不打算拿这几个衙差开刀,只是稍微敲打了一下。
“还不把门打开?”
“是,是!”几个衙差分别慌乱的开始掏钥匙
终于在一大串各式各样的钥匙中,找到了公堂的这一把,这才把门打开了。
门打开的瞬间,陈寄两只手分别迅速的捂上了自己和茶茶的嘴。
果不其然,另外没反应过来的人齐齐地连声咳嗽起来。
“你怎么不说一声啊?”方回在后头埋怨他。
陈寄微微笑道,“独善其身也是我们狗官的一项立身之道。”
“你!”方回本就因为咳嗽而涨得通红的一张脸此刻气的更加红了。
这新来的分明就是故意的!嘴上一口一个狗官,别以为他不知道是在讽刺自己!方回愤愤的想。
许久为见到阳光的公堂都已经结上了蜘蛛网,陈寄一一的扫过。
伸手的几个衙差羞愧的不敢抬头。
几人战战兢兢瞪着新人县老爷发难时,突然听到一句,“除了这块地方,其余的地方也都要打扫一遍。”
“什么?”衙差们都有些不敢相信,没有想到新来的县老爷这么好说话。
“不明白吗?”陈寄重复一遍,“还不快去找来抹布等工具。”
吩咐完,掏出一块帕子给一张凳子擦得干干净净,然后牵着茶茶的手让她坐下。
“你先乖乖坐在这里,等我收拾完。”
茶茶乖乖点头,连着大半个月坐马车,她精神上已经有些疲惫了,便是再怎么活泼的性子眼下也熄了火。
陈寄嘱咐完,给自己卷起了袖子,随手接过衙差找来的抹布,弯下腰就去擦灰。
方回在后面看的瞪大眼睛,“县老爷也要自己干活吗?”
这个新来的好像是有些不一样……
有了陈寄的带动,五个衙差并着方回,外加一个马夫,几人迅速的行动起来,都是身强力壮的男人,等淌下汗来时,里里外外已经被打扫了个干净。
处处焕然一新,不复方才进来时看到的邋遢样子。
陈寄满意的点点头。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先前去找师爷的衙差回来了。
“报告老爷,找到师爷了。”
陈寄坐上高堂上的座位上,点头道,“带师爷来见我。”
衙差“喏”了声,就将门外候着的师爷带上来了。
这个师爷实在老迈,人有瘦削,彷佛只剩一把骨头。
看到这个样子,陈寄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让衙差给他搬了张凳子坐下。
“谢,谢老爷……”
师爷颤巍巍的要磕头道谢。
陈寄连忙制止。
“你就是师爷?”陈寄问。
师爷点点头,“老朽在这里干了三十多年啦。”
师爷答道,露出一口残缺的牙来,“大概经历了……二十几任县老爷……”
陈寄有些失望,原本指望着能从师爷这里获得一些信息,却不妨是这么垂垂老矣的老人。
只得勉强问话,“历任县官赴任,可都有记录尚存?”
“有的……”师爷从身上掏出一串钥匙,枯瘦的手颤巍巍举起来,“就,就放在……库房里。”
“去拿。”陈寄示意一个衙差从师爷的手里接过要是,拿库房的档案。
衙差奉命去了。
不一会儿,抱出几大本文书出来。
不出意料的,放到陈寄身前的桌案上时,又是一阵灰尘抖落。
陈寄这次躲闪不及,吸了一大口。
“这就是老朽在任时……所有的记录啦……”师爷道。
“有劳了。”陈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