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玄将她的葇荑拢在掌心，自顾认真地看，舒展的眉心逐渐拧作一团。

桑落索性不再挣扎，另一只手托着腮悄悄打量他：眼前的玖玄跟画舫中人的样貌一般无二，却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与记忆中那个冷漠疏离的他似乎也大不相同了。

方才幻境中走了一遭，她倒想起着陈年旧事来，不过都是些不成线的碎片。那里的他总是冷着个脸，神情恹恹的，而她则总是站在他身边，企盼着他的目光。

她不禁有些好奇这些日子里被她遗忘的事。

“感觉可有异样？”他猝然抬眸，正撞进她的眼底。

桑落忙将视线挪开，落在自己的指尖：“倒是不觉得如何，只是，想起许多旧事来。”

他眸光轻颤，脸上有抑制不住的喜色：“哦？”

桑落被他盯得有些羞赧，接着道：“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琐碎。”她又不由地想起那说书人的话来，便试探道，“你身为天神怎的住在这扶桑宫中，天宫中可有住处？”

“自然是有的。”玖玄不疑有他。

“哦，那……不知是哪座宫殿？”她的心不由地腾起，像是等待宣判的囚徒般忐忑难安。

“青玄居。”

果然。

一颗心倏然荡到谷底。

“青玄居”三个字如同一把冰锥刺过来，钝痛感顷刻间攀上心头。

“其实我留在扶桑宫是因为……”

她难得关切他过往的生活，玖玄喜不自胜，正待多说些什么，却被她生冷地打断。

“算了，我就随便一问，你也不必多做解释。”

桑落嘴上如此说着，心中却不受控制地想着说书先生的那些话，甚至想起画舫中那人的絮语，不由地有些烦闷。

突然，她只觉一股温热的紧实感自指尖传来，将她的思绪从胡乱的猜想中拉了回来，便瞧见玖玄不知何时将她的纤指含在口中。

桑落呼吸猛地一滞，一阵酥麻瞬间由指尖传至周身，一股暖流随之而来，须臾便充盈了她的四肢百骸。

他心心念念的是旁的女子，如今又与她这般暧昧不清，到底是如何打算？

心中顿时酸涩难当，桑落来不及多想，猛地将手指自他的掌抽出，又鬼使神差地反手一巴掌甩在玖玄脸上。

啪——

正好行至殿门处又恰好将方才那一幕看在眼里的白白木楞楞地呆立在门口，脸色变幻莫测很是精彩。

玖玄愣了，不可置信地望向桑落。

桑落也愣了，她暗自攥了攥有些发麻的手，若说她是无心的，他能信吗？她索性闭口不言，垂下头回避她的眼神。

还是白白最先反应过来，她快速地冲到二人面前，将手中的被褥粗暴地扔在卧榻上，拔高了嗓门夸张地惊呼：“落落你这是干什么呀！”

桑落语塞，一时不知如何辩解。

“神君身体本就不大好，方才为了唤醒你又强行给你输了不少灵力，你……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怎么还上手呢？”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朝玖玄递眼色，又用更大的嗓门喊道，“啊呀！都流血了，神君您没事吧？”

玖玄心领神会，脸上瞬间挂上痛苦之色，唇角竟缓缓溢出一条血痕来。

桑落一下慌了神，忙绕过白白走上前来，大急道：“你……你怎么了，我方才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玖玄用无比委屈的表情望着她，整个人虚弱地向后仰去。

桑落忙上前虚扶一把，让他靠近榻里坐好。

他的脸色苍白，那殷红的血痕顺着唇角滴落在他雪白的外袍上，显得格外刺眼。

“啧……照这情况看来，又得将养不少时日。”白白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晃脑地退出了寝殿，末了还不忘贴心地将殿门轻轻掩上。

桑落望着卧榻上那床玄色锦被，拒绝的话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目的达成，玖玄面上闪过喜色，心中却不由地有些无奈。

失忆后的桑落对他的态度大不如前，甚至颇多戒备。近些日子以来，他忽然就明白了她之前的苦闷。

彼时的她，满心满眼皆是他，而他却不自知。到如今，反倒换他穷尽脑汁想与她在一处，也因此对她更多出许多疼惜来。

好在她对他倒并非全然无情，装弱卖惨这招着实好用的很。

看她满脸焦急地望着自己，玖玄到底心有不忍，耐心解释道：“我方才并非故作轻浮之举。今日这事蹊跷的很，我竟看不出对方使了什么手段惑了你的心神。方才我只是想试着看能不能将你指尖东西化解。”

听他所言，桑落颇为动容，更为自己方才的荒唐行径懊恼，带着歉意道：“对不起，我还以为……”

“嗯？”

桑落忙转移话题，问道：“那如何了？”

玖玄面色微沉，摇摇头道：“没什么用，我猜度着有些像是咒术。”

他继续道：“魔族在蛮疆一带有个人数不多的分支，这支魔族极擅惑人心魄的秘术，便是咒术。不过，这分支虽隶书魔族，许久以来却从未参与六界纷争，因为其所修的秘书古怪刁钻，倒也没有人敢对他们有觊觎之心。”

他望向她，眸底有微光闪动，唇角噙笑道：“当然目前只是我的猜测，你所中的是否为咒术还有待验证。若是你还记得之前的事的话，或许能知道的比我多些。”

听他如此肯定自己，桑落不禁好奇道：“我之前是怎样的人啊？”

“你以前……”他的脸色愈加温柔，像是想起美好的过往，不由地低笑了几声方继续道，“在我心中，不论是以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是极好的。”

已值深夜，桑落思忖再三，始终无法说服自己与他同眠一榻，最后将玖玄的被褥敛了搬去暖阁铺好。

玖玄对目前的结果已然相当满意，遂心满意足地在暖阁内安顿下了。

两人各怀心事，直到天边出现鱼肚白才堪堪入眠。

夜风自窗边的缝隙里吹进殿内，轻薄淡粉围幔微微扬起，桑落猛然自云衾中坐起，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身后，她的双眼在暗夜中搜寻一周，最后定格在暖阁中那道修长的身影上。

玖玄迷迷蒙蒙间感到有道视线正灼热地望向自己，甫一睁开眼便看见桑落愣愣地站在他的榻前盯着他看。

她的双眸漆黑如豆，薄纱自肩头滑落犹不自知，长裙的领口松松地搭在上臂，姣好的风姿若隐若现。

“落落？”玖玄呼吸一滞，赶紧稳下心神，轻唤她。

桑落只是直愣愣地站着，也不言语，只是一瞬不睡地盯着玖玄的脸看。

看她没反应，玖玄忙起身，替她将肩头的衣衫掩好，又轻柔地揉了揉她的发顶，温声道：“怎么了？”

她的双眼倏然睁大，猛然撞进他的怀里。她的力气大极了，直将他撞得跌倒在卧榻内。

她的两条长臂迅速攀上他的颈，滚烫的呼吸直扑在他的脸颊。

玖玄意识到不对，欲将她推开：“落……”

她的唇瓣突兀地贴了上来，她的唇烫极了，在他的唇角肆意摩挲。片刻，那小巧的舌灵巧地绕过他的阻隔，疯狂地攻城掠地。

她像是条干涸的鱼，在他的唇齿间疯狂汲取，最后竟急不可耐地狠狠咬了下去。

她已然不满于唇齿间的游离，小手竟开始不安分地来回摸索。

腥甜的味道瞬间充斥口齿之间，将玖玄的理智拉了回来。他擒住她的双肩，将她凌空挪开自己的身体。

她的双手不停地抓取，口中发出难捱的呜咽，眼泪自那双漂亮的眸中涌出，啪嗒啪嗒砸在他的脸上。

他的心猛地一痛，手下的力道不由地软了几分。她趁机又勾上他的颈，将整个人贴了上来。任由她再如此胡闹下去，即使知道非她本意，他也怕自己控制不住。于是，他索性调动体内的灵力将自己的感官封住。

随后，他将她紧紧箍在怀中，使她动弹不得，随后方自榻上坐起。玖玄任由她踢打抓挠，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缓缓地舒了口气。

许久后，桑落累了，终于不再折腾，软绵绵地瘫倒在他怀中。

“落落，”他柔声唤她，“到底怎么了？”

她听见了他的话，声音木木的，似乎不带任何温度道：“你是我的，不是青岚的。”

玖玄的心中平地惊雷，一脸震惊地望向怀中的人儿，强按下心头的情绪，柔声哄道：“你说什么呢？”

“阿玄喜欢青岚，落落难过。”她说这话时平静无波，眼泪却更大颗地砸在他的手背上。

“谁告诉你的？”

“所有人都这么说，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玖玄呆愣当场，想了许久，方明白过来。她这是，偷偷吃味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