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锦袍男子正聚精会神地在纸上写着什么,听到了屋外卫兵之言,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抬眸道:“宣。”
门开了,风尘仆仆的王都来使进门就一扬下袍冲着主位上的人跪下行礼:“太子殿下,是陛下来信。”说着双手向上托着一封用火漆封了口的密信。
上位坐的人一扬眉,站起身,走至使节身边。他伸手拿过了那封信,撕开信面,转过身垂眸看完。
地上跪着的王都来使低着头,丝毫不敢抬头去看一眼从中州千里迢迢送来的密信。
良久,才听得身前上方淡淡地道了一声:“劳烦王大人了,一路赶来,车马劳顿。先下去歇息歇息吧。”
那姓王的使节连连点头:“不敢不敢,职责所在,多谢殿下。”
恰好此时门外进来了一个卫兵,他侧身朝外,对内道:“大人,请!”
王使节站起身,跟着那卫兵走出了屋。
等听到关门声后外边的脚步声走远了之后,夏景斓对着空无一人的房内淡淡道:“明一。”
暗卫从门外悄无声息地进入,跪地待命。
“我这昭华皇妹,可真是厉害得紧。”夏景斓扬了扬手上方才使节送来的密信,一双黑眸似笑非笑:“父皇也真是把她宠坏了,她在洛郸无法无天还不够,现下还敢擅自离宫来北境了。”
跪着的暗卫低着头,沉默不言。
“按信上的脚程来算,估摸着就这几天了。”夏景斓沉思了一会,道:“明一,这几天多往营里看看,有没有疑似昭华公主的人,她应该还带了一个会武的贴身侍女。若寻到,带来见我。”
地上的暗卫领了命:“是。”便又悄无声息地出门隐去了。
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屋内再一次恢复平静后,夏景斓重新在桌前坐下。他沉默了一下,拿起边境昨日送来的情报,摊开在桌上。
他又看了一遍,神情凝重。
昨日在燕山关外,疑似又发现了契蒙族人的身影。可一直仅在关外徘徊,并未入关的行迹。
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父王把自己派来北境,应该也是为了避免三十年前那事的再次重演。可对方这时隐时现的动向,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笃笃。”门口传来敲门声。夏景斓长袖一拂,将桌上的军情收好。沉声道:“进。”
进来的是一个器宇轩昂的中年男子,夏景斓一看那人,就从座上站起身,朝着对方道了一句:“谢家主。”
来人正是谢家家主谢逸朗,只见他拱手回礼:“太子殿下。”
夏景斓一挥袍,示意谢逸朗不必如此:“此处是北境,没有王都内那些虚礼。本王还要多谢家主愿意借出此处为本王公干所用,”锦袍的太子笑了下,抬眼看向谢逸朗:“家主今日所来,是为何事?”
谢逸朗点头,道:“前日接到宁、贺两家传信,他们皆已派人动身前来。只是北境地域遥远,怕是还要些许月数才能到此。”
夏景斓沉思,道:“无妨。北境兵力充足,现在也只是发现了零星契蒙人的行踪。本王知晓江湖侠士行踪不定,集结北境不易。”
谢逸朗眉宇间却带着愁:“现在情况尚好,只是不知些许月后,又有何变化。”
夏景斓不甚在意地转身走至桌前,回身道:“这次我们未雨绸缪,必不会造成三十年前那种闹剧。”
“可三十年前……”谢逸朗这话只说了一半,抬头看了一眼明国太子。余下之意屋内两人都心知肚明。
夏景斓思忖片刻,问谢逸朗:“谢家主在江湖中可有见到过与那人类似的人物?按照以往,该出现了。”
谢逸朗皱眉:“前不久我刚从长鸣山天骄榜比武而来,当时未曾发现。”他顿了下又道:“可现在也已过去月余,若是中州有发现,贺远山应该会传信而来。”
夏景斓眸光一闪,抓住了对方话中的漏洞:“中州?那南域呢?”
“南域……”谢逸朗沉默片刻,还是如实道:“以宁崇云那时的态度来看,若是有所发现,他未必会告知我们。”
“哦?”夏景斓眼神如剑,紧盯着谢逸朗:“他可知,那人当时险些造成了多大的灾祸?”
谢逸朗摇头:“太子不必如此,家父丧生于三十年前的那一场动乱,殿下该十分清楚谢家的立场。”
听他这般说,夏景斓不再咄咄逼人,神色缓和了些:“谢大侠在国难当头之日为我大夏而战,王室永记这份恩情。”他淡淡道:“同时亦记得贺宁两家的挺身而出,故而现下王朝与武林,亦是密不可分的盟友。”
“盟友,可不是让你们在背后阳奉阴违的。”最后几个字夏景斓咬的格外重。
谢逸朗抬头看向这初出茅庐的明国太子。先前他将契蒙人出现的消息传回洛郸后,此番明国国君密旨传令北境边界进入警戒状态,而后仅半月,当朝太子作为监军来到了北境久凛城,带来国君手谕,发布对武林世家门派的诏令,于北境集结,令谢家为领军。
这着急火燎的架势,看来皇室,对于那三十年前的事情忌讳莫深。
那边夏景斓从已经在书桌前坐下,抬首看向这边:“听闻,谢家主的胞弟夺得了本次天骄榜魁首?真是少年英雄。”
说起他那个弟弟,谢逸朗就觉得有些头疼:“殿下谬赞了,灵修他还远远不够成熟。”
这句话他说得真情实感。
谢恒燚在武道一途上的确是得天独厚,也有足够的悟性。年纪轻轻,便已将“炙血剑”练到了第八重。
与他这个家主仅仅差了一重境。
若不出意外,灵修应该能突破炙血剑的第十重,成为谢家百年来唯一突破第十重的弟子。
可现下北境这个情况,他作为武林年轻一代的第一人,也作为谢家的二公子,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练他的剑法。故而他前几日,将谢恒燚派去检查带着诏令前往北境的江湖人士,并让他分编。
他这个弟弟虽然做不来出谋划策这种事,对武学招式的理解却非同寻常。这种辨别招式繁多的江湖人实力的活儿倒是极适合他。
但愿,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谢逸朗眼皮一跳,他总觉得,他这弟弟怕是又要给他惹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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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凛城校场内,一黑衣劲装男子双手交叉在胸前,依靠在长桌上。男子的身后背着一把剑,修长的腿着地。
看似闲散的姿势,实际下盘稳固,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破绽。
“咚!”一声巨响砸在黑衣剑客的脚边。听到响声的周围人朝那处看去,原来是两个硕大的铁锤砸到了地上,扬起了些许尘土。
那铁锤距离黑衣剑客的脚边不过咫尺,方才的动静连站在剑客身边的人都吓得坐到了地上。可那剑客依旧是先前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仿佛未看到他脚边的重锤。
“小子,你最好想想清楚再说话!我河西重锤王朝义,是几等?”手握两个重锤的魁梧男子朝那靠在桌上的黑衣剑客恶狠狠道。
那黑衣剑客眼皮都没抬一下,又重复了一边他先前说的话:“三等。”
魁梧男子听后气急反笑:“乳臭未干的小子,胆子挺大啊?当初你哥哥谢逸朗都不会对我们这般说话,你一个毛头小子,拿了个天骄榜第一,就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
他“啐”地一声吐了一口唾沫到边上:“不过是投了个好胎,要不是你是谢家人,哪还能在这里大放厥词?”
闻言,黑衣的剑客第一次抬起眼来,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那魁梧男子。他淡淡道:“三招。”
魁梧男子看过来,对这没头没尾的两个字有些莫名。
黑衣剑客继续道:“我让你先出手三招,若能碰到我衣袖一下,便入一等。”
王朝义“哈哈”一笑,将重锤从地上抡起,道:“小娃娃,我这重锤可已成名许久。到时候可不要哭着去找你哥哥告状!”
“小心了!”这三个字刚落,一阵霸刀的劲风便朝着面门而来。从那重锤方才砸到地上的动静来看,分量可不轻。而魁梧男子拎起来却毫不费力,甚至动作极快。
可那黑衣男子更快,只见他身影一动,原地边已不见那长立的身姿。
围观这一场临时比斗的人有眼尖的已经瞧见先前那黑衣剑客已经到了魁梧男子的正后方。
“一。”
身后传来声音,王朝义心里明白这是一招过了的意思。
那小子身法倒是不错。
方才他并不是傻愣愣地只朝着原先黑衣剑客站着的那处挥锤。他很确定,对方在自己这锤挥了一半多之时,才开始的动作。
“收放有度,还算不错。”谢恒燚这话指的是王朝义在他闪躲开之后,立刻收了力。
那重锤并没有继续砸下去,原先他所在那处的长桌完好无损。
自大的小子,随意评判前辈。
王朝义沉了沉心,转身面向那黑衣剑客,再度出手。
双手握着的千斤重锤在他手中急速地旋转,几乎要看不清锤影。他手上动作不停,快步跑向那体格对比他自己而言格外单薄的黑衣剑客。
周围人惊呼一声,那高速旋转的锤阵,分别覆盖了那黑衣剑客的两侧退路,可想而知触碰到便是重伤。
有旁观的少女见黑衣剑客容貌俊秀,已闭了眼不敢看那边。
“二。”
与刚刚相同的声音响起。少女重新睁开眼,发现那黑衣剑客竟然左右手两手徒手握住了那锤柄,硬生生地让那旋转的巨锤停了下来!
“谢家小子,你倒是真的有几分本事,胆量也不错。”王朝义停了下来,看向那黑衣剑客的眼中带了些赞赏。
他最为清楚,刚刚那少年不躲不闪,正面迎上了他那双锤,找到了那唯一的一丝空隙,果断出手。
并非是他招式有漏洞,而是若想寻到此处空挡,那时他的锤尖距离那黑衣剑客已不足一指距离,寻常人早就吓破了胆。
心下对这谢家的二公子起了那么点爱才之心,他朝着黑衣剑客道:“最后一招,你可要小心些!”
只见他手握住了锤柄的底部,不知是按了哪一个机关。那双手锤竟然从中间连接了起来,合二为一。锤的边界连接处的柄断成了一节节的锁链。
由刚变柔,却是威力翻倍。
王朝义拿着形态变换后的锁链锤的中间,当下一挥,巨大的影绕在了他的身侧,形成密不可分的防御壁。
见状,黑衣少年眼眸中划过一丝兴味。不再被动躲闪,整个人向那道屏障快速跑去,然后在所有人的围观下做了个奇怪的动作。
下一秒,背上的长剑出鞘,只见寒光一闪。
“三。”
他如此说道。手中的剑已指向了魁梧男子的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