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沁竹:“那是当然,这人的心里啊,总是有一杆秤。就我们这次出来吧,你若是唤玉蝶或者是文锦,她们肯定扭头就把你这事告知总管了。”
夏容霜闻言莞尔,嗔怪道:“你这小妮子,这是趁着她们都不在,特意来讨好我么?”
沁竹连忙摆手:“哎,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嘴笨,没说清楚,”继续道:“在我心目中,主子您是第一位的。您说想要出宫看看,我便遵从您的意思,在您身边好好看着您。可若是您唤玉蝶她们,在她们心目中,您也是第一位的,只是她们告诉总管,是为了不想您遇到危险。我们都是为了您着想,只是方式不太一样。”
沁竹苦恼道:“好像又没有说清楚,就是……那些人虽然顾小家而没有顾大家,说明在他们心中,自己的家业才是最重要的。而在您的心目中,明国是高于一切的。”
夏容霜拍了拍身边人的手,笑道:“真会说话,不枉我最喜欢你。”
被沁竹这样一说,她心里好受了许多。
夏容霜歪头道:“方才我想了想,既然这诏令上写的是范家,不如我们化名范霜,范竹,以姐妹相称,如何?”
沁竹听后皱了眉头:“可真难听,没有您本名的一丝灵气。”
夏容霜无奈地看着自己的侍女:“先暂且这么报吧,若真的要称呼,到时候再换。”
两人话语间,队列已向前了许多。望着那黑衣剑客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夏容霜只觉得方才她见到那人出剑时的悸动又隐隐有所复苏。
她望着那人棱角分明的俊颜,顿了下,问:“沁竹,你说……这谢恒燚如何?”
突然被一问的沁竹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那不远处的黑衣剑客,打量了一阵,才回道:“他挺好的,模样上乘,又武功高强。”
“那你说……我若是想招他做驸马,父王能应允吗?”
沁竹大惊,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公主:“您这是第一次见他吧?皇……那位能不能应允还是其次,您先说说您怎么就瞧上他了?”
夏容霜想了想,一双眸子好似蒙上了一层雾:“我第一眼见到他时,就觉得他……不太一样。”
沁竹傻眼了。不太一样?这是什么说法?可她仔细看了看公主这模样,又不似在故意说笑。
队伍又向前了些。夏容霜眼中有些期待,对身边人道:“快轮到我们了,你觉得他会分我们去几等?”
沁竹想了想方才那谢家二公子一路报出的评价,她越想越觉得吧……
应该不会有“三等”以外的答案了。
但这话她可不敢和从小赞誉听到大,且现在莫名期待的昭华公主直说。
此时夏容霜前面的人正好离开了,她向前了几步,把诏令给了谢恒燚身边的谢家管事。
那管事接过那张褐色纸,细细地瞧了瞧上面的字,然后才抬起头看向她们二人,问道:“是河西范家的两位小姐?”
夏容霜拉着沁竹上前,拱手行礼:“我是范霜,家妹范竹,特接了诏令来支援北境。”
那管事瞧着这两位姑娘,笑着点了点头,连连道:“好,好!”而后他转向身边的黑衣剑客,那笑意不知为何看上去僵硬了几分。
她听见管事对那黑衣剑客小心翼翼地问:“这两位姑娘,是分去……?”
夏容霜站在原地,表面上大大方方地站着,心里实际上有些紧张。
她偷偷地瞄着前方那越看越舒心的黑衣男子,觉得这人仿若就是按照她的喜好长得。不然怎么她每多看一眼,便觉得更加喜爱了些呢?
不知道他会如何评价?她的功夫是王宫内最好的师傅教的,她在学的时候也很用功。从没有人说过她一句不妥。
“三等。”
平淡的声音打破了她的臆想。
夏容霜猛地睁大了眼睛,有几分不可置信。
旁边的沁竹却是掩了面。自家公主怕是刚刚只顾着看谢恒燚了,没听到这位黑衣剑客把排在公主前面的所有人全部都分到了三等。
至今她还没听见那位的口中有除了先前那重锤大汉以外的二等,更别提一等了。她甚至都怀疑没人能在他心中称得上一等。
沁竹拉了拉夏容霜的衣袖,提醒公主该走了。她们是顶了别人的身份来的,且是私自出宫,此时怕是在北境的太子殿下已经得到了消息,已经差人在寻她们了。
现下实在不宜引人注目。
可夏容霜仿若未察觉到沁竹的心思,她现下只觉得心头满是气恼。
怎么在他眼中,她与那般人一样呢?
于是她上前一步,亮了兵器。手中是一对小巧玲珑的峨眉刺。
她对着那黑衣剑客道:“我要与你比试比试。”方才那大汉能通过比试提升自己的分级,那自己一定也可以!
旁边的管事抚了额,又是这种戏码。他悄悄走远了些。
他虽为谢家做事,可他是个毫无内力的普通人。可经不住这些打起来就没个边界的江湖人一招的力道。
未想到那谢恒燚靠在原地却是动也没动,仅是抬头冷漠地道了一句:“我不与女子动手。”
夏容霜听了这话,面上恼怒道:“你该不会是怕了我吧?”
那黑衣剑客依旧倚靠在那桌上,毫无反应。见状,夏容霜咬了咬牙,举着双手中的峨眉刺做了个起手式,便朝着谢恒燚袭去。
“叮!”下一秒峨眉刺与谢恒燚不知什么时候抽出的长剑相交,发出了碰撞声。兵器相交处内力激荡,两人的发丝微微扬起。
夏容霜只觉得挡在面前的仿若是一方巍峨大山,任由她从哪个角度使出浑身的力气,都无法再向前一步。
她微微抬起头,此时她和那黑衣剑客的距离很近,近到她能清楚地看清那双漆黑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波澜。
也没有她。
谢恒燚仿佛只是随意地伸手把剑横在了那里,她便无法再进一步。
夏容霜只觉得心神恍惚,一瞬间忽地就明白了。
原来她自以为还不错的武功,和别人相比,根本入不得眼。
就在这时,那黑衣剑客在近处开了口,声音不大,是恰好能让她听见的程度:“我在前年,曾经去过河西范家。”
什么?
夏容霜回神看这个对她而言不一样的男子,在脑中又把这句话过了一遍,刚刚品出个意思来,那人又开了口:
“他们的功夫,可不是使这峨眉刺的。”
夏容霜心中顿时一惊,这一下内力的运转便出了岔子。近处的谢恒燚很快就察觉到了,他微微皱眉,举剑一挥。
夏容霜便向后远远地倒去,颓然坠地,吐出一口鲜血。
一边的沁竹大惊失色,可她还记得不能在这时候喊出“公主”二字。只得连忙上去扶起对方。扶起人后,她发觉夏容霜脸色极为难看,捂着丹田仿若受了极重的内伤。
沁竹慌了神,拉着夏容霜的手急急问道:“您……您没事吧?”察觉对方说不出话来,立刻回头冲着谢恒燚怒道:“你怎地下手这般重?”
听到沁竹要责怪谢恒燚,夏容霜张了张口,只觉得胸口气血上涌,依旧说不出解释的话。一双眸子焦急地看向了依旧在桌前的黑衣剑客。
可对方好似没看到她的眼神示意,只是淡淡地看着这一边。
谢管事此时连忙上前查看,看那姑娘这样子也知是受了内伤。他心里也有些奇怪。这二公子虽然从不留情面,可对女子向来是十分有分寸的。怎地这次下了重手?
他瞧了一眼二公子的脸色,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一位是不会道歉了,还得自己来处理处理。
谢管事上前蹲下,对着地上的两位姑娘道:“范家的两位小姐,实在是不好意思,他这……这下手没个轻重。我代他向您二位道歉了。”他垂下了头。
沁竹一看这阵仗生气了:“道歉有什么用?还不快请大夫来瞧瞧公……我家姐姐的伤!”
谢管事点头:“那是一定的,一定的。”他转头便吩咐了让人去喊谢家的大夫。
此时地上的夏容霜终于觉得内里缓和了些,启唇微弱道:“沁竹……”
沁竹连忙拉着公主的手,道:“沁竹在呢。”
夏容霜有气无力道:“不关他的事。是我方才内力出了岔子,若不是谢公子及时阻断我的内力流通,怕是要经脉寸断。谢公子是我的恩人。”
沁竹听后和旁边的谢管事对视了一眼。方才在旁观者的眼中,就是谢恒燚一剑把夏容霜挥了出去,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种隐情。那谢恒燚怎地方才也不辩解一句?
沁竹缓和了脸色,对着谢管事道:“不好意思,是我不分青红皂白了。”
谢管事摆摆手:“没事没事。”这几天他给人赔礼道歉都道习惯了,哪晓得这次二公子还能是救了人呢?
这边气氛刚刚好了些,那黑衣剑客又开了口:
“内力虚浮,下盘不稳,后继无力。”
他顿了一下,又朝地上的女子看过来,补充了一句:“只凑合够得上三等。”这是他对方才夏容霜比试后的评价。
那人每说一个词,地上的夏容霜脸色便白了一分。直到最后,她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
这话就不必说了吧?我的“好”二公子哟!
谢管事也站起来连忙挡住了黑衣剑客朝这边的视线,对着两人赔笑道:“他不是这个意思。就……童言无忌?”
见了鬼的童言无忌。沁竹此时才是真的生了气。
她又不是痴儿,自然听得出来那几个没头没脑的词语说的是自家公主。
他这几乎是在众人面前把自家公主贬得一无是处。即便是她听来也觉得万分尴尬,更别提对着谢恒燚极有好感的昭华公主听到后内心是怎样的伤心难过了。
任何让世间最好的昭华公主伤心难过的事物,都是她沁竹的敌人。
她不甘地回嘴道:“你有什么好神气的?这般言辞,还是世家出来的名门公子?我看啊,连村子里的叫花子都比你会……”说话。
她还没骂完呢!可沁竹低头一看,拉着自己的是放在心尖上的昭华公主。
夏容霜低垂了眼眸,里面满是黯淡。她低声道:“沁竹,别说了。”
“我现在的确不怎么样。”
夏容霜抬头看向那倚靠在桌上的黑衣剑客,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会让你收回这三个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