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与北境,以一条东西走向、奔流不息的长流河为界,划分了南北地域。长流以南为中州,以北为北境。至于问起为何是以此划分,即便是长流诃附近的当地人也说不出来,仅仅会和他们道一句:河这边和那边不一样。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林琼刚刚过了这宽阔长流河便一下子感觉到了。
现下已是入了秋,方才在对岸还能见到些许黄绿,到了这边,却只见到一片黑土。
好生荒凉的地方。
林琼站在这片土地上远远望去,极目所见皆是平原,仅有西北部依稀有一片林子,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开阳从刚刚运过河的马车内检查完出来,一撩起帘子就看见了他藏在心里的那个人正站在一片黑土上看向远方。
有风轻拂,扬起了她的衣袖下摆。开阳定睛看去,少女抬起了一只手放在额前作远眺状,身侧没了宽大的衣袖,更显得那腰身盈盈一握。。
开阳看了一会,从车里出来忍不住提醒道:
“楚楚,马上要起风了。”
他觉得那身影,似乎过于单薄了。
开阳想了想,又回身进了车内。
林琼看了看天色,收回目光,转身走向马车,正巧遇上了再从车里出来的开阳。
她一眼就瞅见了开阳手中拿着的厚披风,打趣道:“开阳哥,我可要进马车了,你现在拿这个给我,怕不是想让我蒸熟了?”
开阳一听这话,刚想递出去的手僵住了。他抿了唇,回身就想把披风放回去,却被身后的少女拉住了衣角。、
开阳顿了下,一转身看进了少女笑盈盈的眸子。
“我说笑呢,开阳哥。这边确实是比河对岸冷一些,方才我都打了个哆嗦!多谢你为我拿衣服。”
林琼接过了开阳手中的披风,系在了身上。而后抬头认真地看向开阳:“开阳哥,你也要多注意保暖。”
沉默的男人点了点头,唇边微微扬起了些。
另外一边的马车旁,也是停下来修整一番的慕容瑾看见了这一幕,有些莫名其妙地用手肘碰了碰站在一旁的宁华:
“这两人在搞什么呢?他俩不都有内力吗?虽说是冷了一点,可这对他们来说需要加衣服?我这样的普通人才需要加衣吧?你说是不是,宁大哥?”
旁边人没有回应。慕容瑾疑惑地抬头,一瞬间他仿佛看到那平日里温和有礼的白衣公子阴沉着一张脸,眼眸幽深。
慕容瑾愣了下,又眨了下眼,看身边人面色平静。迟疑地唤了一声:“宁大哥?”
是他看错了吗?他怎么觉得方才宁大哥身上的气势好骇人?
宁华收回投在另一边的目光,转头瞥了他一眼,只丢下一句“速速启程”就拂袖离去了。
今日是那北境诏令上所写的最后一日。他们预定要在午时赶到北境久凛城。
两拨人各自上了马车,心心念念地即将终结这几个月的路程。
终于,在临近午时,由黑石构成的磅礴城墙出现在了林琼视野内。她坐在马车里看着那城池愈来愈近,一股肃杀之气迎面而来。
与风和日丽的扬州城完全不一样。
守城的卫兵均披着甲胄,手持寒光凛凛的□□,面容肃穆地检查着每一个入城的人。
入城的人很多,但这边的守卫检查时不会与人闲聊,速度极快。不多时两拨人便入了城。
过了城检后,宁华等人却没有再上马车,而是差了人将马车驶向谢府,他们几人打算先拿着诏令去校场登记。
见状,林琼也跳下了车,朝着宁华那边走去。摇光几人对视了一眼,天权开口道:“我驶马车去寻个住处,再来校场寻你们。”
摇光点头:“好。”这一句话的功夫她回过头发现林琼已经跑到了宁华那一边,开阳也跟着过去了。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旁观数月,发现星楚与这宁家公子似乎关系不错,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摇光看向林琼那边,抬步而去。
这边林琼已经和宁华说上了,摇光刚一走近便听见自家神卜说:“我也想去校场看一看,可以吗?”
宁华想了想:“无妨。”
既然谢家把地点设在校场,自然是无事的。若想隐蔽,完全可以设在府内,这样每一个入内的人就更需要严加检查。
不过……宁华转念一想,他们为何要把应诏的地点放在了人人可去的校场?
一行人一到了校场,就发现前来应诏的队伍已经排到了门口。且许多都是百花宴上见过的熟面孔,大多都是南域那边的世家门派。
柳闻莺见状道:“我们约莫是最后一批来应诏的了。毕竟南域是最远的。”
慕容瑾听后“哈哈”一笑:“大人物都是要压轴出场的,看来我此番必有作为。”
柳闻莺毫不客气地数落他:“你连诏令都没有,还想有什么作为?少来添乱。”
慕容瑾闻言不服气:“草根英雄听过没有?史书里许多小人物那可是能扭转局势的!”
柳闻莺撩了下头发,不屑道:“那也是要胆识的。和你一个只会耍嘴皮子的没什么关系。”
慕容瑾回嘴:“你一个只会耍鞭子的又有什么了不起?你那鞭子那么长,小心打起来伤了友军。”
这每日必有的过程,原来到了目的地也不会少。
从南域到北境这一路,林琼算是看明白了。
慕容瑾这么左右逢源的一个人也能遇上丝毫不买他账的柳闻莺。他们每次一起说话,最后总会变成这种莫名其妙的争吵。
但据她观察,其实慕容瑾和柳闻莺相处还不错。
眼看着两人又要开始,林琼上前忙道:“文昊兄,周围这么多南域的世家门派,你不躲躲?不怕被人认出来通风报信你爹?”
慕容瑾无所谓地摆手:“看看我们脚下是哪儿?这可是北境久凛城!等我爹知道了我在这,就算他要过来逮我,那也得好几个月后呢!到时候我早就功成名就了,怕什么!”
说完他拉着林琼的袖子,和其他人道:“你们排队吧,我们既然没有诏令,就去前边替你们看看情况。”
林琼愣了下,倒也顺从地跟着慕容瑾走了,摇光开阳跟了上去。
排队的人多,可周围围观的人不知道为何也不少。看打扮,也不似久凛城当地人,应是先他们一步从别的地方来应诏的江湖人。
看来这北境倒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危急。
慕容瑾拉着人艰难地向前挪动,忽地拉着林琼衣袖的手上一空。接着就听见后边传来女子的一声惊呼,随后传来一声怒斥。
“你做什么?边上这么多人了挤什么挤?赶着投胎吗?”
慕容瑾从丢了林琼开始就停下了向前的脚步,转而往回。可有序的人群方才不知道为何一阵拥挤,现下他回过头已经寻不到林琼的身影了。
但他察觉到众人都在朝一处看去,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便朝周围人赔着笑脸往那处挤进去前排。
刚挤到了前边探出了脑袋,慕容瑾便看到场内。林琼被开阳摇光护在了身后,他们两人前边是两个女子,其中一人挡在另一人身前。
那前边的女子冲着开阳摇光道:“你这撞了人,怎么连道个歉也不会?就会躲在别人身后?哪里来的野蛮未开化之人?”
开阳一听这话就皱了眉,正欲上前。却感觉身后人轻轻拉了他一下。
林琼从旁边走出,郑重地向那两位姑娘的方向行了礼,鞠身道:“抱歉,两位姑娘,是我这边一时未看清前方,冲撞了二位。”
慕容瑾一拍脑袋心里直呼坏事了,方才哪里是林琼未看路,分明是自己拉着她到处乱走才撞了人。
思及此,他连忙往后挤出了围观人群,跌跌撞撞地到了那两位姑娘面前,也学着林琼的样子站到她身边并排鞠身行礼,大声道:“对不起!不关星楚的事,方才其实是我拉着她,我没注意到你们二位。”
那女子看着这忽然上来的慕容瑾,迟疑地道了一句:“怎么又冒出来一个?”
刚才这姑娘身前的两人也是一晃就出来了。
“沁竹,莫大惊小怪的。方才人多,难免会有些磕磕碰碰,我没事的。”女声从后边响起,林琼低着头只看到一翠色裙摆行至了面前。头顶传来声音:
“两位不必多礼,是我这妹妹太一惊一乍的了。”
林琼直起身,面前的翠衣女子面容姣好,明眸皓齿。方才一直说话的女子上前一步拉起翠衣女子的手,指着林琼道:
“哪是什么磕磕碰碰!我都看见了!一只浅蓝的袖子推了你一把,这儿只有她!穿浅蓝色的衣裳!”
此言一出,周边人小声的议论起来。
这意外和蓄意完全就是两码事。
慕容瑾听见这话也皱了眉,他抬头向四周看了一圈。这里没几个女子,的确只有林琼穿着浅蓝色的外袍。可在他心目中,林琼绝不会做这种事情,是一时失了手?
后边,开阳冷冷道:“她没有推任何人。”
他即使在人群中也一直注意着林琼。方才她确实与一人有所接触,但全程并没有伸手的动作。
沁竹一听这话,又往那边瞪了眼:“你的意思是我在说谎咯?要不是我……姐功力深厚,方才这么多人她要是倒了地,还不知要酿成多大的祸事呢!”
这……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林琼看看剑拔弩张的两边,一时觉得有些懵。
不过,她很确定她方才确实没有推人,却和一个人撞了一下。
“怎么了怎么了?都围在这干啥呢?”
人群再次被拨开,一些身着北境衣着的人从外边走了进来,应是这边的管事人。
林琼抬眼,一眼看去就锁定了其中稍缓一步行来的黑衣男子,他身后还背着一把剑。
好强的气势。
他压根不需要碰到周围人,周围人就纷纷为他让了路。
方才出声的却是后边上前的一个中年人。他一过来就惊讶道:“怎么是范家的两位小姐,出了什么事了?”
看来这中年人与这两位姑娘认识。林琼心道。
沁竹一看谢家人来了,忙道:“谢管事,二公子。方才在人群中,这位姑娘推了我姐姐一把,她还不承认!”
谢管事一听,往林琼这边严厉地看了过来:“她说的可是真的?”
还未等林琼开口,一道清和温润的嗓音从人群后边响起,音量不大却听得极为清晰:
“自然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