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柳闻莺立刻转头看向城墙西侧。看清那边的景象后,她皱了眉。

城墙内侧的小径上,一匹马驮着一个人正往此处而来。那人歪歪扭扭地骑在马上,随着马蹄的踏动上下颠簸。

那边的方向是……燕山关西翼。看他着装,亦是北境兵士,可怎么会从那条路上来?莫非西翼有什么机密军情?

思及此,柳闻莺灵巧一跃上了城墙石砖,向前一步就跳了下去。

红衣婀娜,翩然落地。柳闻莺一挥衣袖,回头向上一看,看清上面的情形后挑了眉:“你发什么楞?快下来,我可不会等你。”

城墙上方的男子顿了下,伸回了僵在半空中欲拉住什么的手,向着下方苦笑道:“柳女侠,好轻功。”

方才看见她在视线中向下坠去的一瞬间,他的心也跟着停了一瞬。

险些忘了,只有他才不会飞檐走壁。

慕容瑾叹息了一声,转身拿起长.枪,快步从旁边城墙的石阶上跑下。到了原先柳闻莺跃下的那处时,原地已不见了那个红衣的身影。

他四处望了下,在前方不远处寻见了一抹红衣后,唇角一弯,向着那处奔去。

见身后人终于赶上来了之后,柳闻莺收回了一直留意后边的视线,嘴上道:“这么慢。那人都要快到燕山关北门下了。”

慕容瑾加快了脚步,回道:“体恤体恤我们‘老弱病残’,女侠。”

“你占其中哪一个?”

“嗯……于你而言,大概是‘弱’?”

“呵。没看出来,现在你倒还有几分自知之明了。”

两人边说边走,步子一点没慢。不多时,终于赶在那人行至燕山关正门之前拦下了那一人一马。

柳闻莺刚行至那人身边,向上方扫了一眼,便蹙了眉。

这马鞍上全是干涸发黑的血迹。而这马上的人,胸口处亦是结了一片血痂。

这个伤口……他竟然还能活着。

柳闻莺细细地打量了他,心下奇怪。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内力。

不。

柳闻莺看着慕容瑾把那人从马上搀下来,凤眸微眯。

即便是她受了此伤,亦不能做到如他这般神智清明。

那人周身遍体鳞伤,唇瓣干裂,面目枯槁。一双眼却大大地睁着,内里有一小簇火苗般的光微弱地曳动着。

那道光在望见拦下他的柳闻莺时毫无波澜,直到后边身着北境军甲胄的慕容瑾走出,才有所颤动。

慕容瑾皱着眉,小心地避开了此人腹部的伤口将人安置到地上。他蹲下身靠近,看了看那人睁着眼的样子,试探地问道:“这位兄弟,你是谁?哪个营的?”

那人张了张口,嗓音因缺水而嘶哑:“吴司玉,西翼前锋营。”

慕容瑾点头。他听说过这个驻扎在燕山关最西侧的小营地,据说内里的兵士也大多都是从别的地方调度而来的。

确认了身份之后,他微微向后靠了些许,欲探手入怀寻找着有没有什么可以救治一下这个兄弟的伤药。没想到他刚一动作,就被地上方才还在奄奄一息,连说话都没力气的人握住了手腕。

那人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握着他的手很紧,甚至因为大力而微微颤抖着。

慕容瑾抬眼看他,吴司玉死死地盯着他,眼中似有烈火翻涌。

“快去禀报将军。五日后,契蒙人将要袭击燕山关。”

这一句话说得口齿清晰,铿锵有力,与方才的有气无力完全不一样。但对方在说完这一句之后,便放开了抓紧他的手,颓然倒下。

慕容瑾瞬间得知了这样一个紧急的情报,连要帮那人找伤药的事都顾不上了。他连忙问地上的人:“吴兄弟,五日后是何日?你是从哪里得知这个情报的?”

地上之人方才那一下好似已用尽了他所有的气力。此时双目紧闭,人事不省。

他该不会......

慕容瑾顿时想到有些人在完成了最后的任务后,便会没了一直支撑自己的意志。此人身上受了这么重的伤,若是没了那份意志,怕是凶多吉少。

柳闻莺见状走过去,蹲下身摸了下他的脖颈,片刻后抬头道:“只是太过虚弱脱力了。”

慕容瑾松了口气,苦笑:“这……柳女侠料事如神,原来真的有重要军情。可这没头没尾的,宁大哥又不在,将军能信我吗?”

“或许……”

慕容瑾等着柳闻莺说后文,可过了许久那红衣的少女也没有继续说下去。慕容家抬头,对方睁着一双漂亮的凤眸怔怔地看向燕山关内侧的方向,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她怎会露出这般神色?

慕容瑾回头瞬间,瞳孔剧缩。

燕山关腹地的小镇方向,滚滚黑烟袅袅直上。甚至即便他们在正北门附近,亦能看到隐约有火光闪现。

莫非,那人说的五日后……是今日?

慕容瑾瞬间就要往黑烟之处跑去,余光中瞥见红衣拂起却是要往燕山关城墙上跑,连忙眼疾手快地拉住。

柳闻莺一顿,恼道:“你作甚?”

慕容瑾眉目严肃,沉沉望她:“你想做什么?”

柳闻莺难得见他这番模样,在那双眼望过来之后不禁坦言道:“燃狼烟,让兵士击鼓明示敌袭。”

慕容瑾偏头瞥了一眼后方毫无动静的燕山关城墙:“你在此地都能见得,你当这燕山关城墙上比你视野更广的兵士见不到这后方的黑烟吗?”

柳闻莺急道:“那他们为何不为所动?按照这人传来的消息,是契蒙人袭击!”

慕容瑾沉声道:“冷静点,闻莺。燕山关城墙的狼烟鸣鼓,是为外侧有敌袭而备下的。若你此时点燃,到时候外侧来了敌人,你要城门兵士对着已燃起的狼烟如何是好?边关近百年的规矩,不可随意更改。”

柳闻莺刚刚一时着急没想到这一处,在慕容瑾一番话下很快便想通了其中道理,同时也在心底为身旁人的冷静自如而讶然。

他……与她心里所想的有些不一样。

柳闻莺亦不是顽固之人,大方点头承认:“是我方才疏忽了。那以你所见,现下我们如何是好?我去集结武林盟的侠士一同抵御契蒙人?”

宁华在昨日被一道军令召回了久凛城。他在走之前,将燕山关此处驻守的武林盟统领权暂时移交给了柳闻莺。

慕容瑾望了一会那处黑烟,心下思忖后才道:“我们带上这人去看看情况。若是契蒙人少,武林盟便与兵士一起对敌,力求速战速决;若是契蒙人多……”

他转头看向柳闻莺:“怕是要让武林盟的人护送此处的平民百姓退逃,不宜恋战。”

柳闻莺蹙了眉:“武林盟人各个身负内力,对上契蒙人比这边关将士更有胜算。你这是要让我们做逃兵?”

“非也。”慕容瑾摇头:“这是要让你们实行江湖道义。柳女侠,识时务者为俊杰。护佑一方安宁,而非逞匹夫之勇,才是大侠之风啊。”

“敌强我弱之时,纵然你们有以一当十的能耐,也终有一时会颓然力竭。当你们这堵墙轰然倒下之后,那镇上老幼妇孺,便再无防备,只能任人宰割。仔细想想,这岂不是白费了性命?”

“闻莺。护人,可远比杀人要难多了。”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北境的风从背后吹来,扬起她的一缕发丝。

柳闻莺凤眸中映着那人少有的正色模样,忽觉得心底被隐约触动了一下。

她扬起下巴,佯装看向远方:“你倒是难得地说了一句像样话,”她顿了一下,余光中瞥见身旁人唇角上扬,面颊上顿时染了一层薄绯,偏过头赌气道:“你还不快带着这人骑上马回去,难不成你还要让我带着他用轻功?”

慕容瑾也恢复了那不正经的模样,笑道:“那柳女侠你可要等等我,我骑着马带着人可追不上你。你总不能到时候让我一个‘弱’带着‘残’去对敌。”

谁会让你这样。

柳闻莺抿紧了唇,纵身向前,足尖点地运起轻功,率先而去。

她并未用全力赶路,直到听见身后传来隐约的马蹄声,才稍微提了提速。

一人身姿婀娜红衣潇洒在前方,一人身披甲胄纵马在后。若不是在北境而是在鸟语花香的南域,免不了成为说书人口中的一段佳话。

可此处终归是与风花雪月无关的北境。

不多时,红袖一挥,柳闻莺止了步。她看向黑烟处,神色凝重。

身后赶来的马蹄声重重一坠,慕容瑾翻身下马,望向那火光冲天的地方神色一凛:“这烟居然是从这镇子的中心燃起,姑且不论契蒙人是如何绕过燕山关来到大后方。这明锋营就在隔壁,他们若不是胆大包天,便是……有什么其他的底气。”

他转而看向周围。客栈酒楼的大门大开着,平时摆摊的小贩也丢下了凌乱的摊位不知踪影,地上的薄雪遍是杂乱的脚印,可以看得出方才这里是怎样一番混乱。

即便燕山关后方的小镇上多为从军中退下的兵士,可明国已有多年未曾遇过边疆战乱。此时骤然遇袭,亦免不了手忙脚乱。

只是,这人都去哪儿了?

慕容瑾未沉思多久,忽地看到前方一个壮汉手提重锤气势汹汹地朝着二人而来,老远就冲着柳闻莺喊道:

“柳大小姐,你可算现身了。你一直不来,武林盟的一些兄弟都已经按奈不住先和契蒙人比划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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