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闻莺心下一惊，很快镇定下来从货物堆后走出，抬眼看向说话的那处，同时分神用余光扫着周围。

山洞在此处已到了尽头，相比之前的通道，此处是更大的一块空地。

她视线微微移动，扫到那处的惨状时，不由得呼吸一滞。

空地左侧有大量大夏兵士的尸身被随意交叠起，下方是一片黑红的浓厚血迹。中间靠石壁上倚靠着一圈双目紧闭不知生死的壮年百姓。有几个少年少女缩在另一侧的角落里小声啜泣着，他们的身前有数个高大身影静静立在那里。

空地的正中央站着一个极为壮硕的男子，旁边还有一个娇小黑衣女童，方才就是她在说话。

柳闻莺未答话，在心里细细思索着现下的对策。

他们似乎已经来迟了，那些壮年百姓不知是死是活，但那些孩子是肯定要救的。可现下她带来的人并不多。

倒着的百姓那有八人，孩童处有两人。加□□的这两个，一共十二名敌人。

柳闻莺带进来的人加上她自己有八人，人数上劣势。可若是对方实力一般，并非不可一战；若是对方实力强横，再退而引他们出去打。

此时，那女声又起：

“你们武林中人，都不喜欢回话吗？霜火不喜欢这样。”

随着那话音落下，柳闻莺心下警惕顿生。下一瞬，她在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劲风之后反应极快地向侧边一跃。

躲开之后她立刻回头看向身后，见后方武林盟的其他人也避开了之后，心微微放下了些。但余光扫到那劲风所去之处后，心中一凛。

她的正后方石壁上，正插着一把锋利的长刀，入壁三分。

此处山洞的石层极为坚硬。那刀上竟然附有如此霸道的内力，对方的实力怕是不容小觑。

她身后的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一点，纷纷亮了兵器，各自警惕着。

柳闻莺从腰侧抽出长鞭，凤眸望向中央那个黑衣女童。这情形下，仅有她一人说话。这女童绝非一般人，甚至隐隐有种对方的头领之感。

她冲那边灿烂一笑，朗声道：“我们武林中人，可从不和似人非人的东西多费口舌。我们一般……直接出手。”

最后一个字音刚落，柳闻莺打了个手势，率先向中央处冲去。她身后的七人亦跑向了石壁的周围，与同伴配合对敌。

“哦？”黑衣女童从口中发出一个单音。

下一秒，红衣身影立刻到了面前。那高大壮硕的男子立刻挡在了黑衣女孩的身前。柳闻莺长鞭出手，瞬间卷住了中央壮硕男子手中的长刀。来回僵持中，她眼中眸光一闪，手下内力愈强，男子手中的长刀当下脱手，被鞭子甩了出去。

“霜火，不喜如此。”黑衣的女孩抬起头，平静无波的眼眸中映照出了那个红衣灼华如烈火的女子。

“杀了他们。”

随着黑衣女童这一句声音不大的话之后，之前被抽走了兵器愣在原地的壮硕男子又动了。他忽地速度极快地从身后重新抽出了一把长刀，大力向前方女子的要害处劈去。

柳闻莺迅速回身长鞭抽向那刀锋，一鞭之下竟没有阻下多少刀锋落下的势头。她凤眸一凝，顺势疾退。直到足后贴到了石壁，她余光向后一瞥，旁边是行商堆叠的木箱货物。眼前刀锋欲落，她极为灵巧地手撑在在身侧货物木箱上借力，纵身跃上了三层箱顶，后退几步，低头看向下方的壮硕男子。

此人功力在她之上，只凭她一人，不可久缠。

柳闻莺站在货物堆上俯视下方，那壮硕男子暂时上不来。她趁此抽空看向了洞内其他方位，发现武林盟的人都陷入了苦战中，甚至还有几人身上负了伤。

她越看越心惊。到底从哪里来的这么多高手？契蒙人不是不会内力吗？可这些人分明身负内力。

柳闻莺觉得此时形势有些不妙，当下立断冲着下方苦战的同伴大喊一声：“勿要缠斗，此处不利，我们退！”话落一闪身避开了投掷上来的一柄长刀。

原来下方的壮硕男子发现上不来，便将手中长刀朝着柳闻莺站着的位置丢了上来。

柳闻莺看着身后咫尺插入石壁的长刀，心有戚戚。立刻寻了个空处翻身跃下，与其他人一起朝着山洞外退去。

他们八人离开此地后，所有方才与他们对敌的“人”都停了动作。

霜火看着那些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地，眨了眨眼，心下明白了什么。她回头望了一圈洞内因方才打斗而更加畏惧地瑟缩在一起的几个孩子，眼中划过了一丝暗光。

她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看了，头转向洞外的方向，抬手示意最高大的那个傀儡托起她，重新坐到了它的肩膀上。坐稳后，霜火向傀儡下令：“追。”

柳闻莺和武林盟的人退出那处之后，往洞外赶的途中她抽空回头望了一眼。发现对方并没有第一时间追上来，心下疑惑，问身边人：“方才，你们可有看出他们招式来路的？”

手持双剑的侠士闻言立道：“还看什么来路，它们根本就已经不是活人了！”

柳闻莺愣了下：“这是何意？”

“柳大小姐，你对上的那个敌人戴了兜帽或许你没察觉到，我们几个可都发现了。那些和我们打的，早就已经是尸体了！”

其他几人也附和道。

柳闻莺回想了刚刚与那壮硕男子交手时的场面，对方身手敏捷，对招反应极快，又整张脸掩在兜帽下。她几乎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异样。

方才似乎只有与她对敌的那个人戴了兜帽，其他几个敌人均没有。

既然他们都这么说，应该是真的。这么说来，是中间那个黑衣女童一直在操纵这些人吗？

她曾经听别人说起过，南域有个地方有一种奇术，可驭使死尸，让尸体如活人般起身行走。

可她从没听过这异术能让尸体如活人一般上阵对敌，且力道内力与生前无异。

出现了这样的敌人，她势必要回去与明锋营的将军禀报一番。柳闻莺在心里打好了主意，脚程愈快。

一行人拐过了最后一个弯，便出了山洞。外头天空依旧阴沉，但估摸着已经过了午时。

柳闻莺与武林盟的七人刚往外走了几步，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先前他们让武林盟剩下的几十人留在了外头，可现在这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照理说即便是中途有了什么事，也不该所有人都离开了此处，怎么说也会留下一两人在外头给他们留个信儿。

他们未收起兵器，各自查探着洞口武林盟人留下的痕迹。

侧边有人靠近。

柳闻莺察觉到了某一处有动静，示意众人警戒那一边。

待众人看清了来人后，柳闻莺握紧了手中的长鞭，凤眸眯起。

从山上小路走下的，是一个身穿武林盟衣着的女子。还有把长矛横在她脖颈处的契蒙人。

女子看向柳闻莺这边，颤着声开了口：“柳姐姐……”

柳闻莺凤眸中满是寒意。那个姑娘她认得，是中州徐家的弟子。徐家善医术，并不擅长对敌。故而之前把她留在了外头。

现下她遭了难，那么剩下的人……

那契蒙人把长矛的尖刃往那姑娘的脖颈处靠近了些，留下一道血痕。被俘的徐姑娘连忙哭丧着脸开口：“柳姐姐，他们让你们束手就擒。刚刚在这里的武林盟人都被抓了。”

柳闻莺望着那处，凤眸中阴晴不定。她死死地捏着长鞭，指尖泛白。

先前慕容瑾早已与自己说过，那契蒙人极有可能是从燕山上下来的。她居然还把这些武功不是很好的人留在了燕山脚下的洞口。

是她做错了决定。

那现在她又该如何？现在是要听了这些人的话，放下兵器受俘？可谁又能保证，放下兵器后等待他们的不是无情的屠戮？

亦或者是死命一搏，凭他们八人从这里闯出去再寻办法救他们？眼前只有一个契蒙人，以他们几人的实力，甚至可以直接击杀掉他。

柳闻莺的视线停在了姑娘脖颈处的那道血痕上。

若是他们杀了这个契蒙人退走，那之前被契蒙人俘虏的其他武林盟的人，又会怎样？先不说他们，以现在的情形，她丝毫不怀疑，只要他们有所异动，徐姑娘便会血溅当场。

她不能再做错决定了。

在柳闻莺心下摇摆不定之时，慕容瑾与她说过的话忽地闯入了脑海中。

闻莺，护人，可远比杀人要难多了。

的确如此。

自己早早地知晓了许多，却对此一点改变也没有。那人还对自己说，要她好好地当大侠，护佑一方。

她连武林盟的人都保不住。还谈什么护佑百姓。

柳闻莺自嘲一笑。此时，身后山洞中那些与他们对敌过的死傀追出来了。

她回过头，在外头不甚明朗的光照下，从山洞中走出来的十几个高大的身影，眼里青白泛黄。

罢了。那便再做一次前路未卜的决定。

柳闻莺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慕容瑾”三个字，脑海中闪过了对方不正经的表情。

既然你先前说的全都中了，那我这一次便把宝押到了你的身上。

她刚刚想到的是，先前慕容瑾对她说过。若是明锋营那处已传信给久凛城，离此处最近的城池过来支援需要一日。

只需要一日，他们过来支援，必会从这燕山上经过。那么剩下的，便是在这一日里，好好地保全剩下的人。

“柳大小姐？”身后武林盟的人低声唤了一句。眼下的情形，他们都在等柳闻莺做决定。

柳闻莺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将长鞭收起，双手放空。她身后的几人见状，面面相觑了一阵，最后一咬牙，亦收起了兵器。

“这就不反抗了？真无趣。”

山洞中缓缓走出一个面目隐藏在兜帽下的壮硕男子，他的肩膀上坐着一个黑衣女童。

霜火扫了一眼这边的几人，将视线停在了最先头的红衣女子身上。她眼中划过一丝兴味，冲着前方一指。

“把他们带过去。”

周围的傀儡得令，押着剩下的这几人跟着先前的契蒙人往之前的小路行去，逐个上了山。

霜火拍了拍剩下坐着的傀儡，示意他跟上去。傀儡迈开步子，从山洞前离开，往那处行去。

在离开山洞前，坐在傀儡肩膀上的黑衣女童忽地转头，往山洞另一侧的一处石碓方向望了一眼。

她看着那处，歪了歪头，伸手做了个指向山洞内动作，又重新把头转了回去，与傀儡一起走入了燕山上。

不远处的石碓中。

“高副将，现在我们怎么办？”年轻的兵士问询着身旁的将军。

高止额角留下一滴冷汗，眼中满是惊疑不定。他很确定，刚刚他与那个黑衣小妖女，对上了一眼。

可她为什么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高止咬牙，想到刚刚那个妖女的手势：“我们先进山洞中看看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那武林盟的人……”

他早知道武林盟这些散漫的江湖人不顶用，可没想到这么不顶用！

高止心急如焚，咬牙道：“先不管他们！我们现在兵力有限，管不了这些人了！等援军来了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