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闻莺一行人被一路押到了燕山半山腰的平地处。到了地方后，她停下脚步，抬眼扫了一眼那边，心中一凛。

她之前虽将武林盟的人留在了外边，可也有上百之数。那些人虽武功参差不齐，也绝非毫无缚鸡之力。若能将他们所有人俘虏，且未留下太多打斗的痕迹，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对方展现出来的强劲，足以让人一眼就心生畏惧失了战意。

现下一看，果真如此。

此处约莫有数百契蒙人，几乎是之前在镇上上见到的数倍。他们手持长矛，身披兽皮，或坐或站地聚集在一起说着些什么。见到这边柳闻莺一行人被押上来了，纷纷抬起头看向这里，眼中满是戾色。

见柳闻莺站着不走，身后的傀儡将她猛地一推。柳闻莺被迫往那边行了几步，抬头发现武林盟的人全集中在前方角落处。

柳闻莺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数着人数，一边细细地查看着每个人的状态。数完后，她在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同时亦产生了一些疑问。

武林盟的人全员都在，一个不少。仅有几人身上明显带了伤，其他人的面色都姑且还算可以。

带了伤的那几人脾气都比较暴躁，想必是之前与契蒙人起了冲突有过一番打斗。他们被俘也就代表着最后是武林盟的人输了，以暴戾闻名契蒙人居然没有选择痛下杀手，留了这几人的性命。

这又是为何？

有几个契蒙人站在武林盟的人附近看守。见他们过来，指了指柳闻莺八人的兵器，冲着他们伸出手。

柳闻莺抿了唇，犹豫了一下，从腰侧取下长鞭，递给那人。

看守的契蒙人刚要伸手接过，一个稚嫩的女声忽道：“我们在这里干等着也挺无趣的，不如找些乐子。”

那些契蒙人中显然有懂大夏话的。柳闻莺看到有一人从人群中走出，迈步靠近了坐在高大傀儡肩膀上的黑衣女童。

走出来的巴尔开了口：“何意？”

他的语调有些怪，但依旧能听出是大夏话。

霜火唇角弯起，伸手一指武林盟人聚集的角落，眼眸中划过一丝暗色：“不如让那边的武林侠士们，与我的傀儡或者是你契蒙的战士来比一比。看看是大夏的武功高深，还是你契蒙人的神力勇猛？”

巴尔想起了先前她让自己活捉燕山脚下洞外的大夏人。虽不知缘由，但首领特尔木交代过此女是贵客，让他们尽量优待。此时这个要求，也姑且还算可以接受。

毕竟他们契蒙人，从不惧比斗。

他往武林盟的人那处看了一眼，低头思索了片刻，抬头道：“可以。”

霜火唇角的弧度更深：“既然是比武，要有些彩头，”她转头冲着柳闻莺道：“不如这样，若是你们赢了一个人，我们就放一个人走如何？”

柳闻莺一愣，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种话。他们不是想要攻下这燕山关的吗？若是把他们放走了，他们沿着燕山而下，去其他城池找救兵，不就全完了？

那巴尔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皱眉道：“不好。”

霜火回头看他：“为何不好？莫非……你心中是觉得你们契蒙神力赢不了大夏的武功？”

巴尔瞬间毫不犹豫地反驳：“不可能。”而后他眉头皱得更深，似是在心里衡量着什么。良久，他才松了口：“如你所说。”

霜火点了点头，朝着柳闻莺那处道：“这般优渥的条件，你们该是没有异议罢？”

柳闻莺看向远处的黑衣女孩，沉声道：“若是我们输了呢？”

这显然是敌非友的黑衣女童忽地提议了这看起来对他们有利的事，不知在盘算着些什么。

“输了？那还能怎样？”霜火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嗤笑一声：“输了当然是一个‘死’字。难不成你当这是你们的天骄榜比武不成？还有点到即止这一套？”

果然。

柳闻莺心下一沉。这比试对他们而言极为不利。现下武林盟的人受制于他们，若是他们在比斗中动些手脚，亦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可这黑衣女童说的条件对他们而言是一个机会，若真的能赢……

此言一出，武林盟这边有许多人开始窃窃私语。

柳闻莺想了想，道：“这比试过程中，可否将我们的兵器还给我们？”若有了自己趁手的兵器，这赢的机会也会大上一些。

“那是自然。”霜火朝着巴尔看了一眼，对方点了点头。于是便朝着柳闻莺道：“若是你们这身子骨没了兵器对上契蒙人，怕不是撑不过一息。”

话音刚落，武林盟这边就有人站了起来，大声道：“你这妖女胡说些什么？身为大夏人，居然通敌叛国和契蒙人狼狈为奸。我呸，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就算我们双手不拿兵器，亦能赢给你看！我伍义先来讨教讨教。你们谁先上来受死？”

柳闻莺心下一惊，这件事本应在内部好好商讨一番由谁上阵，没想到武林盟这么快就有人沉不住气出了面。她记得，这说话的男子似乎是西北大漠那边来的，武学是一种刚勇至极的掌法。

他的确不需要兵器。只是，这人的武功在武林盟之内并不算拔尖。

她忍不住开口：“伍义，你……”

伍义冲着柳闻莺一拱手：“柳大小姐，我知道是我冲动了。可从方才开始，我这心里一直憋得慌。这人在江湖，向来都是生死由天，我不为别的，只求一个‘无愧于心’。这来了战场，总不能一直畏畏缩缩。大小姐，你就让我去吧。我来先给大伙儿试试这契蒙贼子的水平！”

柳闻莺听他这么说了，沉默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霜火看了那站出来的男子，回头看了一眼巴尔。巴尔一挥手，后边便走出了一个披着狼皮的契蒙战士。

巴尔道：“你不用兵器，我们也不用。”话落朝着契蒙战士给了一个眼神示意。

那披着狼皮的契蒙战士点头，对着伍义做了一个挑衅的动作，率先朝着中间空地而去。

伍义也不生气，他朝着身后众人一拱手，转身上前。

柳闻莺看着立于场中的两人。视线扫向契蒙人那处，他们各自嬉笑着，毫无对上场同胞的担忧。

亦或许是已经认定了伍义会落败？他们有何依仗能这般肯定？

柳闻莺心中的疑问一闪而过，冒出了些许不安。

夜幕逐渐降临，燕山半山腰中央的空地上。一高一矮两名男子遥遥相对。高个的男子身材壮硕，姿态随意。稍矮一些的男子面色凝重，步子分开与肩平齐，双目紧盯着对方。

由他这边看去，那契蒙人浑身上下全是破绽。

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吗？

伍义心下生疑，手上却暗暗运起内力。他凝神屏息，双目一凛。脚下轻功同时而发，仅仅一眨眼的时间就到了那高大的契蒙人面前。

他的双掌同时运力拍向契蒙人的胸口，此击若中，这契蒙人必死无疑。伍义看着自己的双掌渐渐接近敌人，此时他无意间看了对方一眼。

那契蒙人对着他笑了一下。满是嘲讽。

还未等伍义反应过来，他在意识到自己双掌打空的瞬间，同时自己的下腹遭到了一击重拳。

他猛地被打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吐出来一口血，然后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伍义——！”

有与此人交好的侠士瞬间站起身，就要往那处冲去，但他被旁边守着的契蒙人拦下了。那侠士顿时怒目而视，抬手就要动手。其他武林盟的人也站起身，契蒙人瞬间亮了长刀，横在这些人的身前。

一时间，场上气氛紧张，矛盾一触即发。

见状，有人回头对柳闻莺道：“柳大小姐！他们绝对是出了什么阴招害了伍兄弟，我们不如放手一搏，何必一直受他们制约？”

柳闻莺却是从刚刚起就一直看着这两人的打斗，包括对方是如何出手回击的伍义，全看得清清楚楚。她顿了一下，艰难开口：“是……伍义他技不如人了。”

这契蒙人体格这般庞大，速度却比瘦条的伍义要快上三分。而且他方才出手的那个力气……柳闻莺看向倒在地上的伍义。

“这个人，内里已经全碎了。没救啦。”黑衣女童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倒在地上的伍义身边，她站起身，对着武林盟的人如此说道。

“妖女！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是不想让我们去救伍兄弟吧？”

霜火一摆手：“那既然如此，你来看看。”她一指指向了柳闻莺。

柳闻莺看了看守的契蒙人一眼，横在她面前的长刀放下了。她立刻足下轻功起，落到伍义身边，伸手探了他的鼻息，又摸了下他的脖颈。

毫无气息。他已经死了。

柳闻莺站起身，冲着身后摇了摇头。

方才还在眼前的同胞瞬间惨死，身后武林盟的侠士更是群情激奋，各种妖女狗贼咒骂不停。

霜火皱了眉，一挥手。那边横刀的契蒙人手起刀落，方才说话声最响的那人的头颅就落在了地上，还保持着张嘴的模样。

声音骤停。

“方才我已经说了，若是你们输了，就得死。”霜火冷冷道：“难不成，你们觉得这是童言无忌吗？”

“还是说，在你们武林人的道义中，只有你们杀得契蒙人，契蒙人就杀不得你们？只许你们出一个绝世天骄，不准这关外出一个天纵奇才吗？原来武林现今已狂妄自大至此，枉你们还自诩世家名门。”

那披着狼皮的契蒙战士的确比伍义强。在场的都是武者，其实他们后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柳闻莺沉默不言，武林盟也无人再说一句。

霜火将视线在旁边的红衣女子身上停了一瞬，忽地开口道：“不如你来试一试。”

柳闻莺抬头看她。

霜火唇角勾起：“方才我听见了，你看清了这人的动作？那你似乎要比他们要强上一些。不如也为了你们的‘大义’来拼上一拼？”话音刚落，先前那黑衣女童坐着的死傀已将柳闻莺的长鞭拿了过来，递到她面前。

柳闻莺看了她的兵器一眼，伸手接过。

这便是同意了。

那边武林盟有女子小声喊道：“柳姐姐，别去。”

柳闻莺循声望去，是徐家的那个姑娘。此时她眼中有着畏惧，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她冲着徐姑娘摇了摇头。此时武林盟士气低落，若再不敢应战，才是真的如了这些人的意。

“你觉得，你能赢他吗？”霜火眼中看着柳闻莺，冲先前狼皮的契蒙人一扭头。

柳闻莺顿了下，小幅度地摇了头。

以此人先前的速度，怕是比她还快上一分。再配合他那一拳击碎人五脏六腑的大力，怕是很难讨得好处。

“明白人。”霜火眨了下眼：“不如和他打吧。”

柳闻莺顺着女童指的方向看去，是面前方才递给她长鞭的死傀。

她先前在山洞中与这个死傀打过。虽有不敌，但并不是没有法子。

尤其是，现下她的目的不是胜过它，而是尽量拖下去。

柳闻莺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此处望不见月色，但从方才日落的时辰来算，还需拖上至少四个时辰。

且不能让他们看出来，自己是在拖延。

柳闻莺长叹了一口气，握紧手中的长鞭。再抬起头时，已是凤眸凌厉，战意十足。

随着长鞭在空中划出破风声，红衣的女子纵身跃起，朝着比自己高出两倍的拿着长刀的庞大身躯袭去。

一黑一红两道身影瞬间交织，时不时传出兵器相接之响。

这一夜，对许多人来说，终究是太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