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人……？

林琼抬起头，那几个北境兵士看自己的眼神十分奇怪。

里头带着惊慌与畏惧。

“金瞳……那不是野兽才有的眼睛吗？”

“快放开昭华公主！”

金瞳？

林琼的意识逐渐恢复，但仍有几分茫然。她记得只有在使用卜筮之术时，眼中才会出现金色。可她现在还在用术？

她低头向下看了一眼，夏容霜的命线已经消散，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

已亡者，前尘过往因果皆断。

“楚楚，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耳边传来开阳压低的声音，随即她感觉被人一抱，向着远处跃去。

跃走的途中林琼似是看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气”擦肩而过，微微偏头，一瞬而过。

宁华看着那两人的身影在视野中逐渐消失，眼眸一深。

那二人在越过他身边时，林琼分明是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思及刚刚林琼看过来的那个眼神，宁华蹙了眉。

如果那真的是林琼的话。

方才那一眼中，无喜无悲。一双金眸漠然，让她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凡人，倒有几分庙堂中悲悯众生又高高在上的神佛之态。

宁华心下骤然生出了几分不安。林琼那个眼神让他觉得，他根本无法触及她。

不可能。

宁华眼眸幽深，攥紧了手心。

即便你真的是神佛降世，既然到了这凡间，就没有我宁华留不住的人。

“昭华公主？”

先前那两个被派来跟上的兵士靠近了倒在地上的夏容霜。伸手探过鼻息后，两人神色剧变。其中一人站起身，颤着声问前方的白衣公子：“宁，宁公子……昭华公主这是……”

宁华蓦然回过神，转身看向后边已毫无气息的夏容霜，淡漠道：“是我一时不察，让昭华公主被这契蒙人所害。”

他伸手点了下夏容霜身后的箭，和前方地上被绑起来的阿斯哈图背上的弓。

兵士听后面色更是惶恐：“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把公主的遗体带回去吧。还有这个契蒙人。”宁华沉思许久，道了这一句。

这次回去后，他应该也会被一同治罪。但昭华公主之死，的确是他疏忽了，没有察觉到后方有人搭弓。

他对昭华公主的死没有太多感伤之意。只是这样一来，明国与契蒙的矛盾，怕是更加深刻了。

他本来，只是想借这一步亲自去一趟关外。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的后果。

“宁公子，先前那金瞳之人，看起来好像不是契蒙人。您认得他们吗？”有一个北境兵走过来，犹豫了许久，还是问了这一句。

宁华顿了一下，随即答道：“那是两位江湖人，方才只是在救公主。至于金瞳，是他们的武学功法所致，不必在意。”

那北境兵听后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江湖中人的内力武学极为巧妙，他也不知有没有这般能变成金瞳的功法。既然宁公子这般说了，他姑且就信了。

但此事，他后边必定还会禀报给将军。

那两个北境兵将夏容霜的遗体小心地抬走了。临走前宁华最后看了一眼此处，忽地看到一支珍珠暗金的钗子不知是被踢到了还是被风吹的，正好落在一处前面垒着石头的土包前。

那三块石头下压着一角沾了些许尘土的蓝色方布，似是女子所用。

宁华脚步顿了一下，视线在那蓝色方布上停留了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

白衣的公子在此驻足了片刻，最后什么也没做，转身漠然离去。

雪山交角处又再次恢复了平静。没过多久，忽地平地一阵凉风起，扬起了地上的些许尘土，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

那原本明光熠熠镶了宝石的珍珠钗子，也终是落满了尘埃，长眠于此。

-

林琼再次睁开眼时，已处于一处平房内，床边坐着开阳。

见她睁眼，开阳有些血丝的眼中划过一道亮光，忙问道：“楚楚，你醒了？可还有感觉到哪里不适？”

林琼摇了摇头，坐起身，有几分茫然地看了下四周，偏头问：“这是哪儿？”

“此处是燕山后边的一座小城。之前你状况不对，我便带你回了明国，还寻了大夫过来看看，可大夫说你并无病疾。”

状况不对？

林琼愣了下，有几个画面瞬间划过脑海。她猛地拉住了开阳的手，着急问道：“昭华怎样了？她可有……”

剩下的话语在看到开阳的摇头动作中渐渐地没了声。

林琼怔了下，神色黯然，低声道：“我想起来了，那时我看到她的命线已经断了。”

说到这个，开阳面色一肃，正色道：“楚楚，你的卜筮之术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为何先前你会一直保持着引咒时的模样？”

林琼已经完全想起来了之前的事情，知道自己的施咒时眸色改变的模样应是被其他人看到了。

思及那几句“妖人”，林琼的情绪低落了几分。她开口道：“我不知怎么地，在那一次，我看到了昭华的所有命线，还有与她相关的命线。”

她苦笑了一声：“没想到，百寻不得的关键人物，一直在我们的身边。若是我能早些察觉到的话……”

开阳闻言皱眉：“楚楚何必要将此事归结于自己？世人何其之多，你又怎能知晓那昭华公主才是那一人？”

林琼摇摇头，喃喃道：“昭华身死于契蒙人之手，这极有可能就是明国与契蒙开战的缘由。”

依她那日所看的命线变化，应是如此。她之所以方才说出了“若能早些察觉”这句话，是她之前就隐约有一种感觉。

感觉她的卜术似乎有所增强，早就能查看到他人完整的命线了。

她作为林家的神卜，在幼时就展现了极强的卜算天赋。在其他人还在借助器具媒介占卜时，她就已经达到了以咒问符的程度。同样在学习卜筮之术时，也是信手拈来，从未察觉到有任何困难之处。

林琼很早就是林家的卜算第一人。自此之后林家便没有什么可以教给她的了，她也许久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卜术精进。

所以，若是她能早些用一次卜筮术的话，或许就能够发现身旁的夏容霜命线有异。

但她之前出谷后遇到的那些事，让她对用这卜筮之术，有了几分畏惧。若非必要，她已不轻易查看他人命数了。

可这分畏惧，却造成了夏容霜的身死。林琼心上蒙上了一层阴霾。

她思虑再三，似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从怀中拿出了之前在圣山上红莲夫人丢给她的那一个竹哨。

开阳一看到那个竹哨便皱了眉：“楚楚，你想做什么？”

林琼抬眼看向开阳，眼中带了坚定：“我想再去见一次红莲夫人。或许他们那里，还有什么法子可以阻止这一场战争。不能总是被动而行。”

“他们不会轻易告诉你。”开阳不需要多想便指出这一点。无论这次战争是上一代神卜所做的卜算，还是由圣山那些人一手引起。既然他们选择了让这件事发生，就断然没有阻止之意。眼下林琼想要从那边得知阻止战争的法子，无异于痴人说梦。

“我知道，”林琼看向开阳，眼中带了光：“我可以对他们用卜筮之术，自己去找。”

眼下她已经可以看到完整的命线。所有的前因后果，她均能寻到。

开阳张口便是反对。神卜使用卜筮术时，眸色会变。红莲夫人那些人对林家之事了解甚多，不可能不知晓此事。

他将此意与林琼说了之后，对方摇了摇头，道：“他们想要达成林渊的心愿，必不可能伤我。我若是能成功，便能阻止这一场生灵涂炭的战争，最差也不过是无功而返。这样一想，此行几乎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的确如此。

开阳也知晓这个法子可行，但他们对红莲夫人那一方知之甚少，对方却对神卜一事了如指掌。这般不对等，他心里实在是有些顾虑。

“那就这般决定了。”林琼见开阳依旧面露迟疑，当下便将那竹哨放入口中，用力一吹，未给开阳任何阻拦的时机。等开阳劈手阻止时，林琼已是吹动了那竹哨。

一吹之下，竹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林琼拿着竹哨有些茫然，心想难不成这竹哨不是这般用的？

正当林琼思考这竹哨是不是有什么机关时，开阳侧了一下头，察觉到窗外有了动静。他示意林琼不动，自己站起身过去，打开了窗。

窗子刚一打开，一只成年鹰隼便拍打着翅膀飞了进来，落在了桌上。它背羽漆黑锃亮，腹部雪白，尖喙如勾，一双金瞳目光犀利，双爪粗壮有力。

“这……”林琼有些惊奇地走过来，她从未见过这种大型鹰能被驯养，可眼前这一只，脚上分明绑了一个小圆筒。

两人对视一眼，开阳上前从鹰脚上取下圆筒。刚一取下。那鹰隼便拍了下翅膀，重新向窗外飞走了。

圆筒之中是个纸条。林琼凑过来一起看，那上边只写了四个字。

久凛冰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