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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天玑给的易容药水还有剩。林琼与开阳易了容,两人披着斗篷重新又回到了久凛城。

北境本就地广人稀,久凛城作为北境最大的城池,上一次林琼来此时,路上还未这般空旷。

而现下,主道上即便偶有行人,也是身披长斗篷,眉头紧锁,匆匆而过。仅余一地被人踩踏而露出的黑土地,与墙角边的积雪形成了鲜明对比,见证了曾经此道上络绎不绝的人迹。

林琼拉了一下斗篷的帽檐,低声问:“我们已到了久凛,可有传信给摇光?”

开阳点头道:“昨日收到了摇光的来信。信上说燕山关虽暂无出兵迹象,可自前日起,明锋营内的兵士操练数目明显增加,军营之内气氛凝重,现下连最喜外行的武林盟中人都鲜少出营。”

“前日……”林琼微微抿唇,那便是昭华公主一事燕山关已知晓了,若按照传信的速度,此时久凛城也该得到消息了。

她抬眼看向开阳:“传信给摇光,若燕山关已开始向关外出战,路上无其他事生变,就让她速速回来。哪日明国与契蒙开战,燕山关作为最北的主战线必然是戒备森严,进出困难。那时摇光若还在那儿,军营之中武林盟的人这般多,我怕会多生事端。”

毕竟在这明国之中,他们尚且不能暴露身份。

开阳沉声道:“好。”

他们来之前就有打听过,冰阳是这久凛城中一处酒楼的名字。

又是酒楼……林琼沉思。

之前在南域扬州城内,她碰见沈夜,亦是在一处酒楼内。

圣山远在关外,但在这明国以内的南域、北境竟然皆有他们的据点,其背后的势力庞大……林琼不由得心底一沉。

两人步子极快,很快便寻到了这久凛城中的冰阳酒楼。这酒楼仅有两层高,楼体依旧是以北境常见的黑砖所垒成,由于时日悠久有几处墙体已出现了灰白。店家在檐角上挂了喜庆的红灯笼,若夜里前来,风雪之中远远望去也是一处指引,可在白日里,便没有那般明显了。

店门大开着,内里没有一个客人。林琼与开阳对视了一眼,双双迈入门中。在他们的足尖沾到酒楼地面的瞬间,后堂的布帘被撩开,一个浑身裹在黑斗笠看不清样貌的人从后边走了出来。

“原来是神卜大人到了。”

那人开了口,嗓音嘶哑难听。但这一把声音却让林琼开阳二人辨不出这斗笠之下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见身份暴露地这般快,林琼也不再遮掩,索性拉下了斗篷,对着那人问道:“红莲夫人可在此处?”

“大人在上边等你。”那笼罩在黑斗笠下的人也不含糊,十分爽快地朝着楼上的一处房间一指。

林琼看了一眼开阳,两人朝着楼梯处走去。正当开阳要上楼时,那黑斗笠下的人却伸出了一只手,拦住了开阳的去路。

前方的林琼停了下来,回头。

“神卜可以上去,”那黑斗笠下的人顿了下,朝着开阳道,“你,不能去。”

开阳闻言转而看向林琼。林琼想了想,对他道:“此处仅有两层楼,不如开阳哥你在下面等等我罢。”

她暂时不想与圣山这些人起冲突。若是动静过大,怕引起他人注意。

开阳不知为何诡异地沉默了一下,过了一会才抬头回道:“多加小心。”

林琼点点头,从大堂内木制的楼梯上走了上去,推开了二楼方才那人指着的那一间房,走了进去。

开阳站在原地看着林琼的身影消失在了房内,门关上后他才收回目光,落到了眼前这个黑斗笠身上。

“你很听话,”那斗笠下的人开口,嗓音依旧喑哑难听,“我本以为,你不会让她一人上去。”

开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兀自走到了一个能第一时间跃上楼梯,又能看到那个房间的位置坐了下来,静默不言。

他自己也以为,他不会让楚楚一个人上去的。

可方才……

开阳眉头紧锁,用力地扯了一下衣襟,双手紧握成拳。

他刚刚下意识地就要问询林琼的意思。即便是后来反应过来了他不该如此,作为七星卫他不可能让神卜独自面对这群来历成迷的人。可在他在听到了楚楚的那句话之后,也依旧没有说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他觉得自己自从来了这北境,就有些不太对劲。

另一边的林琼推门进了这间屋子,一眼就看到了房中央坐着的沈夜。他此时没有戴那赤红色鬼面,仅着了一身玄色窄袖长袍,往她这边看过来。

沈夜对面靠向她这一侧桌上的白瓷茶杯里已倒了热茶,袅袅白雾从杯中升起,散在空中。

林琼走过去坐下,垂眸看了一眼那茶杯,没有伸手去碰。她抬头看向前方的沈夜,自她进门起,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自圣宫地底以来,这是她第一次见沈夜。此时他没了那骇人的鬼面,又让她想起了在南域扬州城时,两人曾互相一见如故,引为好友。

原以为是高山落流水,伯牙遇子期。没想到实为同道异心,不过片面之交。

思及此,林琼便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她四下张望了一下,未寻到红莲夫人的身影,便回头问:“淮衍,红莲夫人不在此处?”

沈夜摇了摇头,开口道:“主上并不在此。”

听见这话,林琼当下便犯了难。她本是打算以那卜筮之术看红莲夫人的命数来寻阻止明国与契蒙战争的法子,可若是她寻不到红莲夫人,便毫无用处。于是她又问:“红莲夫人现下在何处?”

沈夜沉默了一下,反问:“你为何要知晓主上的去处?你来此,难道不是打算与我们一起共谋那武林龙脉?”

这……当初给予她竹哨时,红莲夫人的确是说,若是她改变主意,便吹响这竹哨。

林琼面上浮现出几分尴尬。她眼下只是想借她增强后的卜术来达成她的目的,并没有与他们合作的打算。

“楚楚?”见林琼沉默,沈夜又问了一遍。

他在这楼上看见林琼步入这酒楼时,心里一瞬间跃然而上的是欣喜,而后又被浓重的忧虑所覆,甚至隐约有些厌恶方才竟然觉得欣喜的自己。

沈夜垂下眼眸。她此时前来,便是如他之前的卜算所料,同时也与之前林渊所留下来的卜算结果一致。

他自这一届武林天骄榜比武之后,所卜的每一卦事关林琼之算,从未有过错。

可若再这般下去,那她最后的结局……

沈夜眼眸愈沉,深处是浓重深厚到化不开的墨色。他复又启唇,再问了一遍:“楚楚,你可是要与我们一起?”

林琼在心底矛盾许久,思来想后,最终她叹了一口气,还是说了实话:“抱歉,淮衍。我并无这个打算。我来此只是想向红莲夫人寻一个阻止明国与契蒙战争的法子。”

沈夜听见这个回答一愣,而后心中涌上一股不知是喜是忧的复杂情绪。

这似乎,与他的卦象不同。难不成……

他刚要开口,一个女童声从里到外,清晰地传了过来。

“要向主上寻法子?你不如直接看看你面前的这位大祭司,他知道的可比我们主上要多得多。”

这个声音是……

林琼猛地站起身,看向来人,瞳孔一缩。

这是那日她遇见的,在扬州城外驭使死傀的黑衣女童!还有之前在龙岐山上,也是她!

霜火缓缓地从里屋走了出来,依旧穿了一身孩童鲜少会着的黑衣。她扫了一眼这边,启唇道:“怎么神卜见了霜火是这般神情?霜火之前可没有伤你一根头发。”

“你……”林琼看了一眼霜火,又回头看了一眼沈夜,心中百感交集,眼中带了几分不可置信:“你们是一起的?”

未等沈夜开口,霜火很爽快地就认了:“是的。霜火是主上的‘鬼医’,小沈夜是‘大祭司’。”

沈夜心下一惊,有些紧张地看向林琼。

林琼微怔了一下,心下第一个念头是那南域一事,果然是与沈夜有关。可那时自己将他带去给苗疆的阿满姑娘验过毒,他身上并无残留毒物。但后续自己的卜算又将她引到了沈夜的酒楼住处。那时出现的黑猫,让她寻到了鬼医霜火。所以这一整件事情下来,究竟是霜火为沈夜作掩护,还是她的卜算结果就是那一只黑猫?

百花宴上中毒一事,究竟是沈夜所为,还是这鬼医所为?

林琼忽地想到,无论是哪个答案,都与圣山脱不了干系。那这件事,沈夜他是知情的吗?他,一直在骗自己?

林琼抬眼复杂地看了一眼沈夜。至此,她已是不会再信他了。但刚刚霜火似乎说了沈夜会比红莲夫人知道得更多,这又是为何?还有先前所说的“大祭司”一言?

她沉默了一下,重复了一遍:“大祭司?”

霜火看过来的眼神颇为惊奇,随后走到沈夜的身边,转头道:“小沈夜,你还没有对她说你的身份?霜火本以为,主上应该早就……”话到这里断了下,黑衣女童的眼中浮现了几分了然,再次开口语气中带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主上对你还真是优待啊,难道就因为你身上有那个人的血吗?”

“霜、火!”沈夜站起身,一双眼眸深沉,看向霜火的眼神中带着警告之意。

“小沈夜,神卜迟早会知道的。”霜火丝毫不在意身旁人眼中威胁之意,反倒是一屁股坐到了沈夜原先坐着的凳子上,双手撑着杨木桌看向对面的林琼:“大祭司的身上有着上一任神卜林渊大人的血,你若是想用卜术,不如看一看他。”

沈夜身上有林渊的血?这不可能。

林琼当下便反驳道:“可他若是与我血脉相关,我为何能卜到他的命数?”

神卜不可演算与自己有血缘之亲者的命理。她在无忧谷中就对着林家人试过,什么都看不到。

可先前在南域扬州时,她分明是能看到沈夜的命数的。他不可能是林家人。

“谁和你说他是林家人了?”霜火放下了一只手,点在桌上,对着林琼歪了歪头。

“为何他不能是直接换了一部分林渊大人的血进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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