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血?是……把一个人的血换给另一个人的意思?这要如何做到?
林琼睁大了眼。这是她从未听闻过的。
霜火看了林琼的反应,眨了眨眼解释道:“霜火的傀儡就是这样做的,他们都很听话。”
林琼听后瞬间变了脸色,她朝沈夜的方向看了一眼,将霜火这句话在心头绕了一遍。
若鬼医是以血为媒介来操纵那些傀儡。换血能做到这种事,那么沈夜他……
不对!
林琼回过神。之前这鬼医说,沈夜身上换的血是林渊的。可上一代神卜林渊他早已经故去多年,不可能存在操控一说。那她突然提起这一句,还强调这是林渊的血,再结合之前说的沈夜会比红莲夫人知道得更多……
这“大祭司”的称呼,她犹记得之前在巴图的营地里,曾经也听人说起过“祭司”二字。“祭司”在关外契蒙族内的意思,便是通晓占命巫术之人。
若这些结合起来想……
林琼动了动嘴唇,看着沈夜的双眼艰难地道出了她心底的那个最后得出的猜测:“你可是会卜术?”
沈夜张了张口,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不知为何还是止了声,只是沉默地看着林琼点了点头。
林琼顿了一下,刹那间有个骇然的念头划过心间。她竭力压下心底因为那个念头瞬间涌上来的万般情绪,张口只觉得喉中干涩:“你……莫非能卜算我的命数?”
“当然,”霜火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再次抢过话头,语气轻快:“他并非是你林家人,不受卜算的血脉制约。”
霜火对林琼唇角弯了一下,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小神卜,对于卜术来说,这世上,从没有那么多机缘巧合。”
林琼只觉得脑上仿佛遭了一记重锤,嗡嗡作响。
是从何时开始的?若是林渊从他那个时候就已经卜算到了她这一世的命数,再让沈夜细细谋划。那她这十几年来,做的每一个决定,难不成均是在他人的注视下,步步不离这一局?
这个想法一划过心中,林琼便苦笑了一声。
她忽然觉得自己与那些傀儡好似也无不同,不过都是被算尽了所有行动。
“霜火!”沈夜见林琼脸色不对,立刻呵斥了一声霜火。随后转向林琼,顿了下才道:“楚楚,你无需自寻烦恼。所谓卜算,不过是提前知晓事情的结局。这一结局是由你自己的选择而来的,并非是他人引诱。我并不能用卜筮之术,我从未改过你任何原有的命数。”
“大祭司,你果然也是受了那血的影响。要知道,你之前对林家人,可不是这般和善。”霜火冲着沈夜摇了摇头,走至林琼身边,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回头对着沈夜道:“你不觉得,这一代的神卜,卜术似乎太过弱小了吗?她若是再这般下去,真的能够在那时看到龙脉,完成林渊大人的心愿?”
“我的卜术?”
林琼虽情绪有些低落,但依旧记得自己的来意。她静静地听着这两人的谈话,一下听到了这一句,便打起精神来反问。
她的卜术在林家已能称得上是第一人,可为何这鬼医还要说她的卜术很弱?之前的林渊,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听见林琼开了口,霜火又回过头望着她。
她伸出手点了一下下巴,眼神中带着探究:“霜火那时,本不该在南域出现在你面前的。”她停了一下,语气有些奇怪:“可后来霜火发现,你居然什么都没有察觉。”
“当初,林渊大人只是看了霜火一眼,便什么都知道了。他那时的岁数,也就如你一般大吧?”
“你们同为神卜,为何差距会这样大呢?这一点霜火也不知道。”黑衣的小女孩摊了摊手,走离了林琼的身边。
只看了一眼,便什么都知晓。
这应是用了卜筮之术,且要如自己先前看到夏容霜的命数那样,要查看完整的命线。林琼细细思索。
这是她最近察觉到卜术精进之后才能做到的事。可若真的如这鬼医霜火所说,上一代神卜林渊在很早的时候便能做到这一点,那她又是差了什么呢?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林琼低垂了眼眸。
若她能早早地有这般卜术,也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局面。
“你之前的问话也很奇怪。你自己才是神卜,却要看他人的命线才能寻到法子?连你在根源都看不到,为何你觉得他人会比你知道得更多?”
“霜火,”沉默良久的沈夜开了口:“你不必与楚楚说这么多,主上也不希望如此。”
“可你不觉得,她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如做成霜火的傀儡更有用些!”霜火猛地转过身,面上终于不再是那波澜不兴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
“你知道的,这不会发生。”沈夜看着她,眼神平静。
“呵,的确如此。毕竟你,没有卜到这个结果。”霜火道完这一句后就收了情绪,恢复了之前面无表情的样子。
一阵僵持的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开。
过了一会,率先打破这片沉默的是林琼。她一开口却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话头:“你既然认识林渊,且在我听来你与他较为亲密。那你为何会选择用傀儡?林渊既然早已能看穿你的命数,难道会放任你这般残害他人?”这话是朝着鬼医霜火说的。
闻言,霜火愣了一下,对着林琼面色古怪。她看了林琼许久,才启唇道:“你似乎弄错了什么。小神卜,你觉得,这般最开始发现血中异力的,又会是何人呢?”
血中异力。
这四个字连起来瞬间唤起了林琼不太好的记忆,同时一个骇人的猜想在她心中逐渐成型。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你是说,是林家?”
“看来主上倒也不是什么都没和你说。”霜火瞥了林琼一眼,继续道,“你可有想过,神卜既然有天命这块免死金牌,又非什么平庸之辈,为何林家会专门训出了一批七星卫来保护神卜?”
七星卫……林琼沉思。
为何她会在这时提到七星卫?天枢他们自她有记忆起便在无忧谷内了,一直与她相伴相依。林爷爷告诉她,七星卫是作为神卜的护卫而存在的,她可以差使他们做任何事。但她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动用七星卫。在无忧谷时,他们也基本上是都在为林家做事。
她倒是从未想过,为何要有七星卫这一事。
见林琼不语,霜火唇角勾起,冷笑道:“若并非为保护,而是为了看守呢?你可想得明白?”
林琼怔了下。
“看先前的样子,你该是知晓林家的卜算之力是从何而来了。可每一代的神卜不知这一点,且他们常在外边走动……你当林家那些人难道不会忧心神卜独自在外的时候,有一个差错,便让这血肉中的秘密让外人知晓了?到那时,林家又该如何自处呢?作为噬主的护卫?”霜火语气轻蔑。
“最开始不知哪一任林家家主想出了一个蠢办法。他们在神卜年幼时,悄悄取了血,给几个收养的孩子喝下,本意只是为了看看谷外之人能否也继承这一卜力……”
霜火在这里顿了下,抬头看向林琼:“结果是肯定的。那几个收养的孩子,也有了极为微弱的卜算之力。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意外之喜。他们发现喝过神卜之血的孩子,到后来会越来越亲近神卜,时常会与神卜在一起。”
“这下让林家家主头疼的烦恼便迎刃而解。只要这几个孩子有人能跟着神卜,他们并非林家人,不受血脉占卜限制,那林家人便能通过卜算这几人的动向,掌握神卜的行踪。这便是林家培养七星卫的用途。”
林家、七星卫、神卜。
十几年来,她从未怀疑过的种种,原来一直只是窥见了冰上一角。
其下有万丈深壑,现在仅在这北境短短的一个月内便拔地而起,将全貌猝不及防地展现了出来。
林琼完全不知道自己现下是个什么样的神情,又该以什么样的神情继续下去。
她方才一直在悄悄对这鬼医用卜术,她这些说的都是真的。
她记得七星卫之中,只有天枢有卜算之力。之前还曾怀疑过他究竟是不是林家人。如此想来,他在最开始的时候或许是知情的。
七星卫之中,以天枢最为年长,比林琼大七岁。而七岁之后的孩童,已是能辨出许多东西了。
七人之中只有一个人有卜算之力。想来也是林家后来刻意限制的结果,而天枢一直以来只留在无忧谷中,也是为了拘束于他?
亦或者是林家已经察觉到了天枢已知晓了这卜术的秘密。林琼心中笼上了一层阴霾。
若真如此,那之前回去的天权,一旦他的意图暴露,处境怕也是万分危险。
她与林家,怎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至于之前的亲近一说,方才她听后第一个想起的便是开阳。她在前不久才发现开阳对她似乎有那种感情,这难道也是因为血的缘故?至于其他人,她与七星卫已相处了十几年,实在没有察觉出有什么特别的。
“我劝你早些远离那些七星卫,若是你真的为了他们着想。”
忽地林琼听到了这一句,抬头看过去的眼神有些茫然。
这鬼医先前一副对自己万般瞧不上的模样,现在怎么会说出为七星卫着想的话?
霜火背过身去,双手交叉于身后相握,语气不知为何有些低落:“林渊大人让霜火告诉你,七星卫越与神卜相处得久,在他们心中受神卜的影响便会越大。最后高过一切,甚至违背他自己本身的意志。”
“林渊大人那时根本不信那几个被林家俘了的七星卫会自裁。他说,他们中有好几个都与他说过之后的打算,这样满怀期愿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自绝?直到他在后来发现了跟在他身边的几个七星卫的异样。”
“那似乎是一种唯他的安危、唯他的处境为上的行动准则。不能让神卜遭遇一丁点的危险,哪怕是用自己来换。若对别的主仆来说或许很平常,可对神卜来说,这根本是不对劲的。因为神卜,本身不死。七星卫本身也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霜火转过身,缓缓地走向了林琼,与她咫尺处停下,抬头看着有些恍惚的少女:“霜火已把林渊大人的话带到了。接下来是霜火自己想说的。”
“如此看来,七星卫与你,又与霜火驭使傀儡有何不同?你现在也可以对七星卫下令,无论是多荒谬的指令,他们根本不会反抗你。霜火的傀儡生前至少是为自己而活的,可你那些七星卫呢?”
“他们在无知无觉之中被你掌控,最后无法控制自己的意志。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霜火残害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