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自泊觉得,今夜的缘来馆与往常不同。

李道作为一个懒得不能再懒的神仙,今天忽然勤快。

一大早,他起来去菜市场买早点的时候,李道也起来了。

天晓得当时看到李道他有多惊讶,傻呆呆的一动不动在门口站在,又是怀疑人生,又是想,他一定是看错了。早起眼花,才会出现错觉。

谁知道,走回家,没见到李道。

重明趴在桌上等早饭,刚起来一点精气神都没有,有气无力的告诉他,李道上山去了。

问他李道干什么去了,重明就一脸不耐烦,“我怎么知道?我是借住在她家和她搭个伙,还得管她吃喝拉撒不成?心情好拿着柴刀上山砍柴不行?快点!把我的肉包子给我!”

一连串噼里啪啦说完,从宁自泊手里夺过油亮的大包子。

宁自泊一下抓住了重点,“柴刀?”

东西吃进肚子里,重明心情稍微好了点,总算有耐心回答他,“是啊,在后院翻了好久,本来想拿斧头的,后来换了把柴刀。”

宁自泊兴致勃勃,“她还会砍柴啊?”

现代人都没几个会砍柴的,更别说她天天又是旗袍又是高跟鞋的,想着刚才她穿运动衫的样子,还真别扭。她一从古代“公主”病到了现代的人,居然还能砍柴?

重明没好气的斜了宁自泊一眼,提醒他,“她不是公主,是个将军。”

“几千年前的将军,早退化了。”

“再说了,她又不是泥腿子出身,从贵族中选□□的将军,能砍过柴?”宁自泊反驳道。

重明最讨厌有人怼他,撂了筷子,“那种茹毛饮血的时代,谁没砍过柴?你真当战场是开玩笑?一个大将军就什么都不用做,坐在后方大帐里,然后用嘴巴打战?”

他难得敬重李道一回,“李道这人,打战还是很有本事的。那年头的将军,比后来的那些‘名将’能力强多了,真厉害的,连妖魔都能凭着肉身斗上一斗。别把她想成个娇小姐,她的战功,可是实打实打出来的。”

宁自泊“嗯”了一声,把李道吹了一遍,“还是没说到砍柴。”

重明“啧”了一句,整出一幅倚老卖老的姿态,“你怎么这么杠呢?”

“那种年头,哪个人不会点生存技能?砍柴捕鱼是必须的好不好?更何况李道做将军之前,跟着姜子牙在山上修道,道士们成天除了修炼,就砍柴这一项技能,你说她会不会砍?”

“姜子牙总听说过吧?在玉虚宫山脚下砍了几十年柴火,懂?”

懂了,宁自泊又有了另一个问题,“她今天砍柴干什么?”

重明咬了一大口包子,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含糊不清道,“追忆往昔、体验生活,你管她呢?没准闲得无聊的想给自己找点事儿呗。”

宁自泊夸张反问道,“她?你看她像是个会闲得无聊的人吗?在椅子上躺了几十年,忽然就觉得闲得无聊了?”

他们的对话没进行多久,因为李道在早饭结束前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一手带了根削得很光滑的黑木棍,另一手拖了根长长的竹子。

木棍还很湿润,新鲜的很,估计是刚刚砍下来。

背后的竹子是完整一根,拖进来的时候“刷刷刷沙沙沙”满院子都是响动。

一回来,饭也没吃,招呼宁自泊出门买白纸。

还交代他,“要大张的,纯白的,一点花色都没有的。对了,要是有黄纸的话更好,就黄色的草纸,很粗糙、很薄的那种。”

她忙活了一天,又是劈竹子,又是熬浆糊,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到了傍晚,缘来馆的人才知道她要做灯笼。

重明和宁自泊咬耳朵,“她疯了?”

宁自泊小声回应,“李道不一直这么矫情吗?人家想搞点情调嘛。现代人都这样,追求复古简朴的生活。在家里放个藤椅、摆个小屏风之类的,和李道现在一样。自己动手才有意义不是?”

重明打量了一眼缘来馆的装饰和布局:博古架、楠木桌、木头大门青石地板,连电话都是上个世纪的古董电话,最具现代气息的估计得是厨房里的液化气。

这,还需要追求复古?

你还不如说她想换换门口的灯笼呢。

宁自泊也意识到了他话的不对劲,咳嗽一声,努力找补,“这些东西都是神器,都是宝物,别人给的,不比自己做的珍贵。”

重明无语,“看看她想干什么吧,李道不是个勤快人,不会无缘无故做个灯笼玩。”

待到一杠长长的灯笼做好,李道从柜台底下拿出一根黄色的蜡烛。

重明眉头一挑,“专门供奉神灵的蜡烛?你要请神?”

紧接着,匪夷所思道,“以这种方式?”

宁自泊撺掇他把话说明白。

重明解释道,“凡人的烛火是烧给他们自己看的,神仙根本没法受用。只有专门请神供奉的香火,才能上达天庭。可李道就是神仙啊,她直接回去叫人不行吗?干嘛用这法子?吃饱了撑的?要是为了偷懒不想跑路,那她这也太奇怪了吧。飞回去一趟,不比砍柴什么的来的轻松?”

月色渐明,李道点燃烛火,将一盏明晃晃的灯笼斜斜立在门口。她剪下一小束头发,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块麻布包裹起来,烧进灯笼里。

并未从中嗅到燃烧物件的味道,宁自泊的注意力,全被灯笼里冒出的烟吸引。

灰白色的烟雾摇曳向上,一出灯笼,如同被牵扯一般,重重的往下垂落,拉出一道烟流。

地面上烟雾聚集越来越多,只见他们开始慢慢聚拢,逐渐显露出个人形来。

等到烟雾形状固定,出现了一位身着甲胄的老者。

面容饱经风霜,却依旧从容。

重明缓缓道,“姜子牙。”

宁自泊顿在当场:这,就是传说中的太公?

原来李道忙碌那么久,是想见她的师傅。

宁自泊有些羞愧,一直错怪她了。其实她心底还是个小姑娘,会想念父亲想念师傅,孤独的时候,想要家人陪伴。

正当他越想越深,即将把李道想成一个人畜无害的大孝女的时候,姜子牙轻轻笑出了声。

“阿兮,汝召唤吾何事?”

宁自泊第一次见李道脸上出现俏皮的姿态,“师傅,你日日立在灯笼杆头,定是知道现如今人们如何言语,何必说的古里古怪?”

姜子牙摸着胡子大笑,“好好好,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找我究竟是什么事?你再不说话,身边的小友怕是要被你的孝心感动哭了。”

宁自泊:???

李道直言道,“我想知道阴九家的事情,师傅,您能不能完完整整的告诉我?光阴图谱上根本查不到他们,这是为何?”

闻言,姜子牙逐渐收敛了笑意。

他沉默良久,几番欲言又止,只深深的看着李道,眼底无限波澜。

李道不解,不过凡间几个古怪的家族罢了,有何犹豫?

姜子牙还是没有说话,烟雾从他脚底开始慢慢往上消散,散入风中。

李道着急,她明白这是姜子牙不想告诉她,主动让自己消失。

她恳求道,“师傅,只需告诉我一句,一句就好。”

只要一句,哪怕一丁点微末的消息,她也能猜个大概。

姜子牙长叹一口气,他一直都知道徒弟想干什么,却无法劝阻。

等到烟雾消失到了脖颈处,姜子牙才最终开口。

他说的苦涩,似是万分不想告诉李道,其中还包含了无限担忧。

他说:“你留住最后的夕阳,把它混进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交织成一条红灿灿混着金粉的河,你把手伸进那条河里,就能到达阴阳交界的大阵。那是原始的神灵才能进入的地方,带着阴之九家人的血,能短暂的打开九幽的大门。等你进了那里,所有你想知道的一切,你都会知道的。阿兮,记住,师傅再不能帮你,一切三思而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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