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似乎都已经尘埃落定,皇宫浸在一片洋洋的喜气中,他们空寂很久的后宫即将迎来新主人,一个史无前例的男主人。

太监与侍卫私下里并不是没有对这件事嚼过舌根,男后是真的史上闻所未闻的事情,他们不是没有见过权贵人家豢养男宠,只不过像裴云卿这么高调行事的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议论归议论,但他们也不敢说多,怕被别人抓住把柄。只要是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皇帝对顾时远不是一般的上心,他们也从来没有见过皇帝这么开心的模样。

裴云卿是真心实意地,想要给顾时远一场盛大庄重的昏礼。

大到昏礼仪式,小到婚服设计,他都以极大的热忱,揽下来自己一手操办。

是以这个昏礼筹备的时间,拉长了许多。

自从得了摄政王的承诺以后,高枕无忧的裴云卿去锦玉殿去得更勤快了,而且一呆就是一下午。

这日,裴云卿饮了许多酒。

顾时远正卧在美人塌上看书,他已经习惯了裴云卿每天过来跟他腻歪,门吱呀开了时,眼神都没从书本上挪开,只是皱眉诧异了一下裴云卿身上飘来的酒味,随后也就见怪不怪了。

裴云卿绕到他身后,爬上塌抱住他的腰,在他耳鬓边厮磨着。

发丝扫过耳间有些痒,顾时远知道裴云卿不过就是想蹭蹭而已,他已经懒得去推拒了。

反正推开还是会黏上来。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越来越纵容裴云卿了,甚至在裴云卿的手缠上他的腰时,身体都毫无知觉。

裴云卿偷偷摸摸的小动作不断,见顾时远没有反应,比以往更加大胆地,借着酒意探头出去,快速地轻啄了一下顾时远的唇角,还没等顾时远反应过来,就笑得跟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一样。

唇角的水意黏腻,顾时远微微不自然地动了动,耳边徘徊着裴云卿一遍又一遍的轻声呢喃,热气径直烫到了耳根,“阿远,我的好阿远。”

满腔的爱意宣泄于口,裴云卿身体里蒸腾的酒意立马化作水汽氤氲于他漂亮的眉眼中,十分情动的模样。

他箍着顾时远腰的手用了些劲,想必是勒痛了,顾时远眉头皱起,即便如此,他也没推开皇帝,眉眼低垂着,看上去像是十分顺从地依偎在皇帝的怀里。

感知到顾时远没有挣脱,裴云卿欣喜如狂,以为自己日复一日的坚持终于感化了这个青年将军。

有炙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侧脸,顾时远看不到裴云卿此时的模样,手上书本也因为不安分的骚扰动作早已掉落在地,失去了遮掩物,内心紧张的顾时远只能默默抓紧自己的衣袖。

好在皇帝只是胡乱亲了他一通,没有做什么更深度的动作,不然顾时远也不知道他能否继续装下去。

身体因为亲密接触而变得兴奋起来,裴云卿的呼吸急促,他将脸埋在顾时远的肩头,有些难耐,可美中不足的是,掌下这副身躯是僵硬的,“阿远,不要厌我。”

“......我只怕这个。”

不可一世的帝王靠在他肩上说着这样示弱的话。

要说没有丝毫触动,顾时远是不敢确定的,他努力回忆起皇帝之前对他做的种种恶毒行径,可竟与此时泣音隐现的帝王联系不起来。

肩头的潮热顺延至心脉,像是受到蛊惑一般,他半真半假地回握住了裴云卿搭在他腰腹处的手,“不会。”

裴云卿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咧嘴笑开,他起身走下塌,没有松开顾时远的手,“整日待在屋子里,是不是很闷?”

顾时远迟疑着,点了点头。

裴云卿拉着他往外走,“朕给你看样好东西。”

外面阳光明媚,光线甚至有些晃眼。

顾时远翻起手掌挡了挡,被困在深宫后,他很少在白天出门,隔了一会适应以后就撤了下来,手上的动作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由挡变成抓,像是要把什么抓进手心。

路过御花园时,裴云卿顺手折了一枝花挂在他耳朵上,驻足欣赏了一会儿,“阿远真好看!”

已经有宫人朝这边投来了目光,顾时远面部微微发红,他微低着头,任由裴云卿拉扯摆弄。

没人看到顾时远柔和的下颌线渐渐绷紧,他的腕骨不经意地揩过腰间,那里有一处不大明显的凸出,他有预感,今天这个东西一定能用到。

也幸亏刚刚裴云卿一直沉迷于摸他的腹肌,手没往旁的地方游走。

只要一想到刚刚差点被裴云卿发现,顾时远的后背就沁出一层薄汗。

他的警惕性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譬如刚才任由裴云卿摸他的腰,居然一点也没警觉。

他羞愧抿唇,还有自己的任务也是,等到现在受了折辱才记起来。他面前的皇帝装得人畜无害的模样,都骗过自己多少回了?这回绝对不能再心软了。

裴云卿不知道乖乖让他摆弄的人儿心里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心满意足了以后,就将顾时远带到了金銮殿,让他候着,自己捧着珍宝似的拿过来一卷画轴。

画卷摊开来,顾时远看清是什么后,眼眸微微睁大。

那些收束仔细的流畅线条能看出来画画的人有多用心,婚服的款式一眼就能看出是男款,只是让顾时远惊讶的不单单是这个。

而是袖口上那一小簇兰花。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兰花?”他平日里穿的都是纯色衣服,极少有花纹,偶有点缀也是竹叶。

君子如竹,不弯不折,是顾家的祖训。

君子如竹也如兰,知道顾时远喜欢兰花的人都不在了。可小时候的他不被允许喜欢花,花容易攀折,再加上他的柔和长相,喜欢花容易被人误会成女孩子。

手上的刀剑、衣裳的竹纹是家族给他的印记,他一直保存至今。至于年少时喜欢过的兰花,他已经许久不在意了。

裴云卿轻眨了两下眼睛,“哦~可能阿远与朕心有灵犀吧。”哦字拖了长音,十分俏皮。

“我不喜欢红色,”顾时远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自己的喜恶,话一出口他就愣住了,好像自己是在认真对待婚服制作事宜,也对这桩婚事有着期盼一样。

偏偏裴云卿也极认真地回应了他,“好,朕记住了。”他的声音很轻,却极有分量的,慢悠悠沉进顾时远的心里。

两人一对视,颇有岁月静好的感觉。

气氛恰到好处,裴云卿伸手将顾时远耳边垂下的一缕鬓发拢至耳后,——他之前弄乱的,他的脸慢慢向顾时远挪近,眼里浸着的细碎光芒几乎要将顾时远溺毙,郑重道了一声,“皇后。”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就在顾时远以为他要吻自己内心纠结时,裴云卿朝他面上吹了口气,“陪朕吃饭!”

他脸上仿佛恶作剧得逞的欢快笑意让顾时远暂时松了口气。

阿福将膳食送了上来。

顾时远坐直了身体,手心里沁了汗,他还是第一次与皇帝一起进食,之前裴云卿来他这都是吃完膳食才过来的,就连两次喝醉的过程,顾时远也没见过。

顾时远以为按照裴云卿及时行乐的性子,膳食必定铺张浪费。

结果阿福就呈上来四五样,每一盘菜都不剩多少热气了。

皇帝在饮食方面好像很小心,顾时远紧张到指尖攥得发白,他心里知晓,这就是他不可多得的机会了。

“是不是不好吃?”见顾时远拘谨得没动几口菜,裴云卿关怀道。

顾时远摇摇头,立马用夹菜的动作证明给他看。

“没关系,朕也觉得不好吃。”裴云卿嘴里说着不好吃,却接连抻了好几筷子,看不出来他真的在意这些菜冷了影响口感。

顾时远垂下眼眸,掩住其中复杂的思绪,故意隐于桌下的指尖悄悄搭上腰封。

“婚服除了颜色,阿远还有什么要改的吗?”

偷摸的指尖倏忽顿住,连同面上的神色一起凝固,顾时远望向裴云卿,裴云卿的神色很认真,他在仔细征询自己的意见。

那件婚服其实很难不好看,可偏偏是他与皇帝的婚服,生不出任何期待的顾时远回得敷衍,“陛下喜欢就好。”

不是裴云卿想要听到的回答,裴云卿看到桌上有酒,他拿起来倒了一杯,却不是给自己喝,而是伸直胳膊径直送到了顾时远嘴边。

他想要看到更可爱一点的顾时远,或许只有他醉酒的模样了。

可能没预料到裴云卿会突然给他喂酒,顾时远像是受到惊吓般,条件反射地身体往后仰,手里的筷子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裴云卿看到后,制止了顾时远去捡的动作,自己走出几步靠近门口的地方喊阿福给他再拿双筷子。

他再回身时,撞到了顾时远不大自在的神色,以为他在为自己掉筷子感到羞愧,爽朗大笑道,“是朕不该吓你。”

等到裴云卿重新坐下时,才看到自己这边的桌面也多了一杯斟满的酒,朝顾时远高高挑起一边眉。

“阿远给朕倒酒,是嫌朕还不够醉吗?”裴云卿弯眼,存了些试探顾时远底线的心思,“朕待会又发酒疯怎么办?”

之前险遭轻薄的屈辱记忆排山倒海般袭过来,顾时远勉强挤出一个笑,举起酒杯,假装没听到那番话,“刚刚失礼,臣陪陛下一杯酒。”他脊背坐得端直,身上那股令裴云卿沉迷的傲气依旧还在。

时刻观察他的裴云卿没有错过他煞白面色的刹那,眼神一黯,却并没气馁,端起酒杯的手暧昧地攀上他的腕骨,绕了一圈,流转的眸光依旧潋滟,“朕只喝交杯酒。”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顾时远盯着他的动作也慢慢饮尽了杯中的酒。

冰凉的酒水顺着喉管流进胃里,低温的液体让他的胃部陡然痉挛了一下,可他那张脸依旧冷然得瞧不出任何东西。

就像他此刻正在脑内天人大战,坐在对面的裴云卿也一点都不知晓,他腰间的东西还在,——他没放。

刚刚他明明是有机会下药的,可他还是在紧要关头犹豫了。

为什么放弃了这次绝佳的机会?

他如果现在下药,此间只有他们二人,所有人都会怀疑他,他更逃不出宫。

绝对不是不忍,他又何尝不想早点解脱。

顾时远这样说服了自己,心安理得地暂时搁浅了自己的计划。

有人恰在此时推门进来,裴云卿以为是阿福,长眉蹙起,含着些被人打扰的不悦,“阿福,朕不是说过不许擅自进来的吗?”

没有听到阿福的回应,裴云卿侧头,见到了脸容隐在光影里的摄政王,诧然道,“舅舅。”

这两个字脱口而出后,裴云卿就感知到手腕上温热的触感迅速抽离,薄凉的空气侵袭进骤然空虚的皮肤毛孔,有些微的不适。

他放下了手上蠢蠢欲动的酒壶。

顾时远不自然地撤远身体,全程低头,也不敢直视摄政王迫人的视线。

摄政王看到了他两纠缠一起的亲密模样,再看了一眼桌上的残羹冷炙,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打扰了陛下用膳。”

他的声音冷淡,听不出一丝愧疚,在外面阿福肯定有拦过,只是摄政王根本不在乎罢了,裴云卿也不可能让摄政王回去。

裴云卿看了一眼顾时远,垂手落下袖管,重新遮掩住裸露在外的肌肤,“无事,朕左右也吃饱了,舅舅找朕有什么事?”

摄政王捧上一本厚册子献给他,裴云卿翻开看了一眼,就急匆匆站起身,“舅舅,我们去御书房细谈。”

那本册子里是摄政王选的几个太子人选,看来裴云卿还不想让顾时远知道立皇储的事情,摄政王垂下睫羽,掩住眼里的轻蔑。

顾时远听到他们要谈正事,连忙起身,“陛下......”裴云卿制止了他,知道他想要离开,不由分说地把他按了下去。

裴云卿伸手去摸顾时远的脸,神色温柔极了,“朕待会让阿福送些热菜上来,你继续在这吃。”

裴云卿与摄政王一起离开了,热菜端上来后顾时远吃了两口,就索然无味地搁置了碗筷,他推开门,跟阿福说自己想一个人走回锦玉殿,许是觉得他一个废人掀不起什么风浪,阿福并没有阻止。

晚风习习,吹得人惬意,特别适合放空思绪。

今夕不知何夕,清风,晓月,花香。

天时,地利,人和。

顾时远慢悠悠地散着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御花园,正好遇到从御书房出来没多久的摄政王。

两人面面相觑几秒,似乎都没料到这么巧合,还是摄政王先主动走上前同顾时远打了个招呼,“将军别来无恙啊。”平直的唇角含有几分讥诮,“看来将军很想当皇后。”

顾时远知道摄政王敢这么说话,周围肯定没有人。他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好似被冒犯了一样。

“可不要说本王没有帮你。”摄政王好像在隐晦地提醒着他什么,“将军行兵布阵多年,应该不会不明白机不可失的道理。”

“现在不是个好时机。”顾时远的声音听上去很冷静,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摄政王并没有被他糊弄到,刚刚在金銮殿他可看出了顾时远的心虚,他不允许顾时远动摇,“将军自上次极乐之地一别,愈发有一国主母的......”似乎在寻找什么词语形容比较贴切,哼笑一声,挑了一个顾时远最不喜欢的,“温柔贤淑。”

摄政王口中的上次极乐之地,就是花魁给了顾时远一个纸团那晚,纸条上面写的是摄政王邀他一叙。

裴云卿携着泽风离开以后,他还在那地呆了一段时间。

他藏在身上的药就是摄政王给他的。

摄政王说他能保他平安离开皇宫,顾时远不知道这药是什么用途,但这并不重要,毕竟他只有用或不用这两种选择。

现在,他是骑虎难下了。

但此刻摄政王的态度仿佛是在催促他,顾时远心里多少被激发出了不满的情绪,“我做事有分寸。”

摄政王听出了他的语气,又倾身上前,伏在顾时远耳边飞快说了一句什么。

顾时远再看向他时,眼里已经蕴了怒火,“你在威胁我。”到底还顾忌被有心人听到,他即使生气也不忘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

摄政王施施然道,“不敢,本王只是不希望将军下次也妇人之仁罢了,毕竟本王手里的筹码将军挺感兴趣的。”

“嗯,我知道了。”顾时远终究有求于他,软和了语气。

清风吹散了这段对话消匿在天地中,两人擦肩而过,仿佛无事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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